有对比，才有伤害。
石昊清楚的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威力。
明月高悬，寒意彻骨。更深露重，湿透罗衣。虽然修为到了他这种地步，哪怕行走在风雨之中，只要他不想，周身三尺便可护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可要是他不愿意，也就与常人一般无二。
人生总是需要几分尝试的，就好比现在。
想起石毅无动于衷的态度，他的心就像是浸入了一坛苦水之中。有些东西在失去后才知道后悔莫及。这只是寻常人的想法，他又岂是寻常人？修行，修心，明心见性，念头通达，如是而已。
若是在他看清自己的心意之前，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要邀请石毅去看月亮的。
在他过去的生命里，风花雪月什么的从来不曾存在。他知道什么叫亲情，友情，却对所谓的爱情是真的懵懂。但是有的东西不用刻意的去懂，当他真的意识到自己心里住了一个人的时候，关于那些暧昧的，火热的，缠绵的，他自然而然的就了然于心了。
有那么一个人叫他的心情随他而发生变化，他也说不上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但他知道自己不后悔。
那么纵然浮世变换，只要他不后悔也就足够了。人生不能强求事事完美无缺，有时候，遗憾也是一种美。
纵然是这样一个想法，可是你要他怎么接受，他爱的人对他无动于衷呢？
石昊的这一番心意，石毅是一丁点儿都不知道，对于他来说，石昊留在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于他来说，无关紧要。
他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在动乱来临之前让他的弟子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他从来都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将要发生的一切，所以他也从来不会寄希望于万一，他只相信自己紧紧握在手中的一切。一切未知皆有趣，一切未知皆不可知，所以一切未知皆穷凶极恶，纵然有一二例外，却也不可放松警惕。
况且世事如刀，对他从来都不够友好。这个世间能够靠得住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除了自己以外的全部都是不可控的危险，而他讨厌不在自己掌控内的事情。
小甘棠很迷惑。
师父说救了他的那个人是他的师叔，但是据他观察而言，师父与师叔之间的关系很是生疏，是的，就是生疏。
他们的说话交谈都没有问题，客套礼貌贯穿始终。
这并不是一种关系亲密的表现，即使他现在还很小，但是他也能把事实看清楚。
小甘棠能够看明白的事情，石昊更是清楚，再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了。
可是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计较的，即使石毅对他冷淡如斯，他也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因为放在心上的人，如何舍得让他为难。
有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石毅心静如水，道心明澈。再没有谁能在他的心底掀起波澜。曾经过往发生的事情，他也并不是不曾记得。可是那些过往就像是一出精彩的折子戏，戏终人散场，再也不留一丝痕迹。
他与石昊是血缘至亲，却至亲至疏；
他与石昊之间夹杂着就取骨之恨，剜心蚀骨；
他与石昊有着……
如此种种，情义交织。
他既不会对他视而不见，也绝不可能如戏幕中一般对待他。
毕竟他没有自虐的爱好。
是的，自虐。曾经发生的种种在如今的他看来就是在自我虐待，让他不由得生出疑问，想要问一问自己：骄傲而又自我的活着难道不好吗？
……
石毅没有刻意的避开那些危险的地方，毕竟这个世道本身就已经足够危险。
他肯定没有充裕的时间来培养弟子，更何况他本身也需要成长，所以小甘棠能够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或许不会太多。而他也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将他觉得小甘棠需要知道的东西全部灌输给他，不需要他明白，只需要他记得就好。
因而他没有避开那些危险的地方，他觉得让小甘棠见识见识是好事，更何况有他在，又怎么会让他危险呢！
毕竟作为师父总要为弟子遮风挡雨的，虽然他这个弟子来的太过于意外。
虽然他没有说过，但他真的很喜欢甘棠能做他的弟子。
修行之路无比漫长，惟愿他能在他的庇护之下走的更稳，也走的更远。
……
飞宫极速穿行在云端。
石毅坐在轩窗边，挑眉看着浮云四散。都说自在浮云，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身不由己。就譬如……
他蓦地伸出手去，握住一缕清风。看，世间事不过如此，强者才有资格决定一切。
小甘棠小心翼翼的从门口伸出一个脑袋来，对上师父冷凝的目光，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
石毅也不和他计较，招手示意他过去。
“有事？”石毅伸指搭在甘棠的手腕上，稍稍查探了一下他近日的进度，还算满意。
“师父，你和师叔关系不好吗？”甘棠和师父相处的越久，就越觉得自己当初孤注一掷的选择跟师父离开，是他做过的最好决定，没有之一。
------他对石毅有敬有畏。
石毅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不由得一时哑然。在他看来，机会难得，应该会问一下修行上的困难，功法的解读等等，却不想……石毅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不过好奇心如此之重，该罚！
唔，就罚他去将藏书阁内万卷藏书都抄写一遍好了。毕竟那本就是需要他记住的内容……
至于他问的问题……
他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石昊同样也在思考。
石毅对待他的态度，他自是清楚，如今平白无故想要在他的心底敲开一道门是不能的，他在想是不是要暂时退一步，以谋求更大的发展空间。
有时候暂时的退后不代表失败，而是积蓄力量以谋求更长远的未来。
……
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高空之上，风似乎都要更冷一些。石昊行走的脚步忽然一顿，本来要去石毅房间的脚步一转，向宫中阁楼行去，那里是飞宫之上最高的地方。
踏上阁楼的最后一步，石昊有着错愕的停下脚步，那里已经有人了。
阁楼的栏杆之前立着一道笔直的身影，狂风肆意，衣袂翩飞。正是对他冷淡以待的石毅。
石毅背对着他站着，飞宫掠过流云，他似乎隐于其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乘风而去，却又似伫立其上，巍然不动。
石昊发现石毅并不需要做些什么，仅仅是一个背影，也足够让他心动不已。
似乎是发现了石昊的到来，石毅漫不经心的随意转头看过去。
他的眼神静而深，仿佛万物尽收眼底，却不放在心里，游离在外。
“起风了。”淡淡地说了一句，石毅随手扯了扯衣袖，径直越过石昊离去。
那个人眉眼疏淡的与他擦肩而过。石昊却觉得有所不同，似乎更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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