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吾为灯芯。”灯芯看着那对站在桃花树下的人影，相同款式的衣衫，同样风采卓绝的人，一眼看去，是那般相偕，恍若一对璧人。再一眼却能看出他们的不同，一个如同永冻寒域的凄清银雪，一个仿佛日当正午的肆意骄阳。可是，他怎么会看不见石毅面对那个人特有的温柔。他看着他们，眸光却似穿过他们看见了未来，仿佛过了很久，又似只有一瞬，灯芯的神色忽而变了一变，再看向那两人，眼底就带了一分尚不明显的悲悯。是对石毅，也是对石昊。
当初也是这样！
咳咳……咳咳……他忽然就忍不住的剧烈的咳嗽起来，那样的撕心裂肺。
他只是忽然间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尚还年轻气盛，肆意轻狂的时候，也想起了他曾经那样用力的爱过的人，那个风姿过人，天赋奇才的男人！
可是留不住的，始终都留不住，就像手中紧握的流水，砂砾，时间一般，再怎么紧握，也一样会从指缝中溜走，且再也寻不回来。
他忽然就熄了自己随性而起的几分戏谑之心，他本想误导石毅他心慕他，可如今，他何必再他们本就艰难的前路上再平白添上不必要的坎坷呢！他的本意并非是为了磋磨他！
他们未来的路本就难走，不，是他俩的脚下本就没有路。一切的一切本就是强求，终究是伤人伤己。他一直对石毅另眼相看，原以为他与那深潜在他心底的人相似，可是他看错了，石毅分明是与他更像一些。
飞蛾扑火是因为飞蛾拒绝不了来自火焰的诱惑，哪怕明知道那火焰会灼伤自己，甚至叫它粉身碎骨，可是心之所向，又怎能不往？……
“灯芯，你……”石毅一直都知道灯芯身体不好，不然怎么浑身都透出药味儿来，可是他也不曾见过他这样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和着痛苦难过一起咳出来一样。
“我没事，老毛病了。”灯芯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难受又怎么比得上他心上的难挨。有时候，遇见特定的那个人，就注定在劫难逃，如他，如石毅。
属于他们的一切还未开始，他就已经预见了结局……
“我是石昊。”看见灯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石昊特自觉的报上了名号。
不论面前这个红衣猎猎的男人表现的有多病弱，可石昊超强的神觉就是感觉到了强大的威胁。远远胜过他从前遭遇的那些危险，所以他还是自觉些比较好。
虽然他并不觉得他会出手，但谨慎一些总是不会有错的。
“请。”灯芯伸手一挥，说不出的感觉，无比的端凝。身上那股病弱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被他强大的气势遮掩的严严实实。
石昊再一次确定自己的看法：这是一个强者，真正的强者。
并不是有了强大的力量就能够被称之为强者。心智不坚，性格软弱的人，就算有了毁天灭地的力量，也依旧是弱者；而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差别并不在于力量，而在与心，而眼前这个男人毋庸置疑的就是一个强者。
“走吧！”石毅自石昊出现，几乎全部的心力都落在他的身上，并未察觉灯芯神色间那细微的不同。在灯芯表示自己已经无事了，他的注意力再度回到石昊的身上，拉着石昊走到桌边坐下。
灯芯冷眼旁观瞧着，那被石毅放在心上的人对他并非全然绝情！
“尝尝，碧水燃心可是灼谷的特产，外面可是没有的。”石毅抬手为石昊斟茶。
碧水燃心，碧泉水，燃心茶。
燃心煮肺，明心见性，那并不是只是传说而已。
灼谷之中，从无虚言。
没见过，并不表示不存在呐！
“好。”石昊不知怎么想的，看着倒是颇为乖巧。当然，在座的两人可不会真的那样以为。
灯芯看着在自己面前无良的秀恩爱的两人，没有说话，直到两人茶盏见底，一盏茶水用尽，他才幽幽的说道：“这世间有两种缘法，一种是情深缘浅，另一种是缘深情浅，你说，你们属于哪一种？”
说不清是说给谁听的，只是必定是说给有心人听得，无心人也不必听此无用之言。
灯芯看着满天飞舞的桃花，又看看坐在他对面的那一双人，忽然就忆起许多年前的事儿来，前尘往事的酸甜苦辣一时间都涌上心间，他苍白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笑意，慢悠悠的转身离去，留下桃花树下心思各异的一对品茶人……
……
“你在想什么？”石昊见这里的主人家已经离去，眉目飞扬，眼眸灵动，自是风采摄人。
“在想灯芯说的缘深缘浅，情深清浅。”石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并没有隐瞒石昊的意思。与石昊在一起越久，对他了解越深，他就沦陷的越深，也就更知道怎样才能打动他。他原就不是像他自己这般冷心冷肺的人，他的心是红的，血是热的，他的情更是无上瑰宝。他所谋求的就是他最珍贵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不小心翼翼，能让灯芯说出那样的话语，必然是因为他已经看穿了一切，且知道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给予的提示。
可是，为什么呢？
“……”石昊一时间没有了语言，如果是在不知道石毅的心思的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说一句‘无聊’，可是在知道石毅的心思之后，却再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大概是因为石毅的这样的人，难得的一份真心。即便这份真心并不该捧给他，可他却无法轻贱。哪怕他绝无可能接受。
石毅站在灯芯的小院外，听着小院内传来悠远箫声。透过箫声仿佛可以见到那人疏旷广袤的心海，又或许是亘古不变的坚守。这一站，就站了许久，直到箫声停止，余韵散去。
“怎么不进来？”灯芯的声音从小院中传出。显然他早就直到他在外面。
石毅轻盈的落在灯芯院子的墙头像一只白鹤悠然而来，从上而下的望着灯芯。
月色正好。
风里桃花香漫阵阵浮动。
一袭红衣猎猎的人影，身形清瘦，不知为何石毅总觉得今晚的灯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凄清之意。他手中握着一只竹萧，那材质只比凡竹好上一点，可是从灯芯的神色间可以窥见他是如何的珍爱。
“灯芯，白日里，你说的那些话到底何意？”石毅思来想去，总觉得灯芯话语里有着未尽的深意，想要探究真相，却如同笼着薄雾，掩着轻纱，看不分明。
他很清楚，弄明白之后，事情或许只会更复杂，可他没有办法假装不知道！
“你心里很清楚不是么？”灯芯没有看石毅，他的眼睛静静的捕捉着那被风遣送而来的零星的片片粉红。手指轻轻摩挲这竹萧，话语淡淡，一派漫不经心的模样。
灯芯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以为可以窃取天机，便无所顾忌！以至于酿成这般苦酒，如今也只能一力饮下！
今日的石毅就像昔时的他一样！
“不，我不清楚！”石毅听他这么说，断然的否认。
只是心中到底已经确认了。
他心中早有预感，只是那样的猜测太过骇人，简直吓到了他自己，所以紧紧地锁在心底。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夜前来是一个错误。
可是他很清楚，怪不到灯芯身上，灯芯不过是给了他一点提示，所有的一切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兆。
未来！
石昊的路难走。
他自己的路难走。
而他和石昊之间，从来没有前路。
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费尽心机强求而来。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放手。
他已经知道灯芯的意思了……
可，他做得到么？
……
“这样自己欺骗自己有意思么？”灯芯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着轻嘲，仿佛什么都已经说尽。
今日的石毅，真的叫他看见了许多年前自己的影子。所有的自以为是，不过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而已。却也是此生唯一了。
人，是争不过命的！可却并不意味着要认命呢，否则为什么会有灼谷？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没有意思。”石毅幽幽的说道。
“那你……”灯芯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的人，其实也是很可怕的。
“可是我的心很愉悦。”石毅说道。“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快活过。”是的，在石昊身边，他很快活。从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快乐。
石毅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胸膛，那里跃动的心脏，每一次的跳动都在诉说着对于石昊的渴望。他是如此的渴求着他。
“你会毁在他手里。”似警告，又如谶言。
灯芯似是早就知道劝他不得，神色间的悲悯之色更浓。
“那也只会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石毅这般说道。他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他自己的选择，因为他想，所以他才会去做。
“执迷不悟。”灯芯神色平静，万千波涛都被掩下。
“甘之如饴。”他笑。神色恬淡，容颜有光。
“你日后的路不好走。”灯芯没有办法透露更多，只能点到为止，至于石毅能够领悟几分就要看他自己的了。路，都是走出来的。
“我知。”石毅神色不变，他早就已经‘看’过了！也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他知道前路艰难，因此他不想辜负自己，所以他在努力的尽自己所能的对他好；因此他不想后悔，所以努力的强大自己；因此他放下无所谓的一切，所以他会找到属于他的道路的吧？
石毅转身离去，他一直在路上，在前行，号称同龄生灵中近神的存在，身与天地交融，有大道神音在传出，宛若上古的诸神在吟唱。震动整个灼谷。
____没有人知道这一瞬间的明悟，对石毅，对石昊，对他们的未来的影响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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