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到了清明,因为刚好在周一,所以学校统一放了三天假期。
周一早上天蒙蒙亮,叶轻然就起了个早,打算去墓园看望父母。
刚打开门准备去浴室洗漱,就看到苏慕远斜靠在她房门旁边的墙壁处,双腿交错而站,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手机屏幕,很是懒散随意。
“你……”她抓着门把手,一时木讷着没反应过来。
苏慕远听到声音,却表现得淡定无比,行云流水般的将手机顺进裤兜里,抬眸看她道:“醒了?先去洗漱,再过来吃早饭,一会儿我们送你一起过去。”
叶轻然愣了愣,听到厨房里传来苏姨准备早餐的碗盆碰撞声音,自然是悟过来他口中所说的“去”是去的什么地方,她只是没想到大家会因为顾及她,而这么早起来。
前两日苏叔叔和苏阿姨来回跑着给两边的家庭拜祭祖先,忙里忙外已是疲惫不堪。所以她也没想多提,只打算早上独自去看看父母,却不想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让她心中还是难免动容了一下……
苏慕远看她呆呆地站那不动,拿指尖戳戳她的额心,催促道:“傻愣着做什么,肚子不饿吗?”
叶轻然快速垂下眸,敛下复杂的情绪,她单手捂着额头,低低地应了声:“知道了,马上。”
说着绕开他,走去浴室。
苏慕远看着她清冷的背影,胸口蓦地感到一阵闷闷的难受,说不出来是同情,还是苦涩,就是憋闷的慌。
……
叶轻然洗漱完进了餐厅,柳萍已经准备完早饭,全部备在了餐桌上。
“轻然快来,姨姨今天给你炸了油条,也不知道味道正不正宗,你快来尝尝。”
苏哲亦一脸和蔼的笑着附和道:“你姨姨昨晚炸废了好几条,全到叔叔肚子里了,今早炸的可都是经过阿远专业鉴定的,绝对不会差。”
叶轻然嘴角扯开清浅的弧度,难得带了点开朗:“好,那我一定要好好尝尝。”
苏慕远看她眸间流转的星点笑意,心中的那点憋闷一下子烟消云散。
倒了杯豆浆,移到她身前,当着老妈的面,不给人面子的实话实说道:“有点干,别噎着。”
柳萍故作生气,想隔空揍他:“臭小子,怎么说话的呢,明明是又松又脆,又香又软,噎什么噎。”
苏慕远耸耸肩:“妈,不是所有人都像老爸那样给你捧臭脚的,你身边偶尔也需要几个像我这样说实话的,适时给你一点上进的空间。”
那懒洋洋的语调很是欠揍,柳萍笑啐一声,懒得理他。
叶轻然看了苏慕远一眼,笑意在眼底尚未消散,轻轻道:“谢谢。”
苏慕远心情似是很好,轻哼着应下,就拿起筷子愉快地吃早餐。
柳萍满意地看着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和丈夫欣慰地相视一笑。
……
清明时节雨纷纷,此话诚不欺后人。
车子开到山间时,浓雾尚未消散,细细的雨滴又从天而降,在车灯的照耀下,仿佛被渲染成星星点点的黄金。
幸亏他们出发的早,路上没什么车辆,一路开得顺畅。
路上苏慕远曾突然叫父亲停车,然后冒着细密的雨珠,到街道对面的花店买了一束白百何。
上车后他也没忙着掸掉身上的水汽,反小心翼翼地把花束递到叶轻然膝盖上,低低道:“这是送给叔叔阿姨的。”
这才从车上抽了条干净的白毛巾来,不甚在意地在衣服上抹了两下。
叶轻然望着膝盖上的鲜花怔忡许久,上面还覆着新鲜的露珠,花瓣很是娇艳。
她原本有想过要买花,但苏姨在后备箱已经备了一些供品,她想着也就罢了。却不想那个平日里最娇气的小少爷,竟会考虑到这些,还冒着雨给她买了回来,心中一时很是感慨万千。
柳萍和苏哲在后视镜处默契地相视一眼,纷纷为儿子的长大感到欣慰。
车子很快开到了墓园。
几人撑着透明小白伞,徒步走了几分钟,跟着叶轻然来到墓碑的位置。
因为墓园里有人定时打扫,所以非常整洁,没什么杂草。
柳萍帮忙着把供品一起放到石碑前,嘴上絮絮叨叨地开始了叙旧的话:“好久没来看你们了,轻然我照顾的好好的,你们在天上也可以好好安心……”
苏哲和苏慕远两个大老爷们退到一边,一个叼着根烟,也不用打火机点燃,就这么无声地看着远处,似乎这样可以减轻一点清明时节的愁闷。
苏慕远则凝着叶轻然那团小小的背影,心情也跟着天边的雨雾压抑到了极点。
苏哲将烟身夹在指尖,眺望着远处的山峦,也追忆起往事来:“我十八岁的时候没了你爷爷奶奶,比轻然这会儿还大了两岁,那时却也觉得整个天都像塌下来一样……”
“我和你妈刚到B市的时候,你叔叔阿姨还在重症病房,偶尔才有意识醒来一会儿。但轻然姑姑家的几个老的小的,也不知道为孩子分忧解难,只知道算计着轻然未成年,不停找律师打听若是大人离开了,财产是不是可以交由他们几个大人……”
“明明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每天都要在医院照顾你叔叔阿姨,接下医生一次又一次的病危通知书,还要应付那些贪婪难缠的亲戚……我和你妈刚见到轻然的时候,她身上全是一种抗拒他人靠近的冷漠疏离感,和小时的甜软判若两人……”
“就算是火化那天,我也没见轻然掉过一滴眼泪。但人越是看起来坚强,崩溃的时候也越是揭斯里底……”
苏哲不知记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没再继续说下去,终是长叹一声:“哎……轻然姑姑家的那些亲戚不要也罢,我们就算是她最后的亲人了。阿远,我们一定要好好待她,这孩子受的苦太多了……”
苏慕远抬头望着雨幕,细细麻麻的雨点随风钻进伞下,冰凉的温度让人觉得清明许多。
他没应答,但眸光在风雨中显得异常坚定。
……
下山时因为上山扫墓的车流增多,足足堵了两个小时才平稳开到山脚下。
时间几近中午,再赶回家做饭也来不及,索性决定到附近的餐馆吃饭。
苏哲和柳萍负责点菜,叶轻然则离席去了一趟洗手间。
她用清水敷了敷脸,对着镜子努力扬了扬笑脸,使自己此刻的脸色看起来不会显得那么糟糕。
每次去看完父母,心情都难免低落,但她不想让叔叔阿姨担心,只得逼迫自己强打起精神来。
调整好心情,这才用纸巾将水珠擦拭干净,走出了洗手间。
苏慕远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这回他没玩手机,而是脚尖时不时地踢踢脚下的地砖,俨然一副在等人的样子。
叶轻然刚转弯就碰上他,差点吓了一跳:“你在这干嘛?”
苏慕远听到声音,马上站直了身子侧眸看她,正想说些什么,却意外地发现某人眼尾红彤彤的,他蹙了蹙眉,明明刚进餐厅时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哭了?”
叶轻然愣了愣,摸摸眼角,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大概是她方才用冷水洗脸时,不小心把水弄进了眼睛,所以看起来有些红吧。
没等她开口解释,苏慕远却是一脸郑重严肃地抱住了她,动作很是一板一眼,然后像安慰小孩一样,别扭僵硬地拍了两下她的背,嘴上无比认真地道:“不难过,以后哥哥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叶轻然:“……”
她静静地贴在他的胸口,仿佛能感受到他怀里传出来的温度,本可以直言“我不难过”,但她沉默半晌,最终低低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那一定要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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