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小说:中宫与权宦 作者:千秋尺
    此言一出,婉宁尚且没有什么,张皇后却似是受到惊吓般低呼一声,喃喃重复道:“喜脉,喜脉……”她神色阴晴变幻不定,隔了良久方又望定何太医,“依脉象看,是几个月的身孕?”

    何太医飞快抬眼去看婉宁,见她也正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忙慌乱地低下头去,口中回答着张皇后的话,语气愈发恭敬:“回娘娘,已有四个月了。”

    女子怀孕本该是喜事,但对于此刻的婉宁来讲,却只能说惊更甚于喜了,又忆起方姑姑说的“不知谁将您从摘星楼推下来”的话,心下不由一悸:“胎儿现下可好?”

    这回何太医回答得很快:“娘娘身体素来康健,此番虽则受了惊吓,于腹中胎儿却并无多少影响,待微臣为您开些安胎药,静心调养几日,也就好了。”

    闻言,婉宁无端地就长长松了口气,语声也柔和不少:“如此,有劳何太医。”

    “是。”何太医应诺一声,自退到一旁提笔开药不提。

    这厢张皇后总算回过了神,堆起一脸笑容,对婉宁道:“御驾往泰山祭天,算着这两日也该回了——娘娘有了身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也不知咱们皇上得高兴成什么样呢!”顿了顿,关切之色更甚,“这一胎关系朝纲社稷,半点马虎不得,娘娘可得小心着身子。还有您在摘星楼受伤一事,先前我还只道是意外、或是后宫之争。如今想来,只怕下手之人意在龙胎,此间原委,待皇上回宫,定会有所圣裁,给娘娘一个说法。”

    一番话说得情真又意切。

    婉宁却只能无话可说——实在是她既不知前情、更不晓后路,听得云里雾里,除了故作姿态地轻“嗯”一声,再不能给旁的反应了。

    张皇后见她这样,却也不动怒,似乎早已习惯似的,又说了两句“保重身子、安心养胎”的话,等一旁何太医开完方子,便朝婉宁笑了笑:“既如此,娘娘好生歇着,我便先走了。”

    婉宁点了点头:“娘娘慢走。”

    张皇后再不多话,与何太医一前一后出了大殿。

    方姑姑和玉坂还守在殿外,见二人出来,忙屈膝行礼,张皇后此刻早没了在殿中的和颜悦色,阴着脸由宫女扶上步辇,回头吩咐随行的何太医:“本宫这两日总是懒懒的,你随本宫去坤和宫,诊一诊脉罢。”

    何太医闻言,额角青筋就是一跳,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却只能恭敬答道:“是。”

    再说婉宁这厢,方姑姑和玉坂等张皇后一行离开,便急匆匆回了大殿,见婉宁仍是半靠在大迎枕上,忙上前行礼。

    方姑姑问道:“娘娘,太医怎么说,您的伤势可要紧?”

    婉宁并未回答她的话,却反问道:“你说本宫受伤,并未请到太医看诊,那本宫脑后的伤口是谁处理的?”

    “回娘娘,”开口回答的是玉坂,“是奴婢为您包扎的,”她跪了下来,“娘娘恕罪,为防污血粘连头发,奴婢剪了您伤口四周少许秀发,有损娘娘玉体,请娘娘责罚。”说着,膝行两步,自一旁妆台上取过个雕红漆匣子,打开来呈到了婉宁面前。

    匣子里一方白绫帕子,上面静静搁着一小撮头发,因沾染着血迹,帕子上便有了斑斑点点的红。

    婉宁目光自那血迹上扫过,重新看向玉坂:“此乃权宜之策,你做得很好,起来罢。”

    “谢娘娘。”玉坂圆圆的脸上就有了两分喜意,自地上爬了起来。

    “你懂医术?”婉宁又问道。

    “奴婢的祖父曾做过游方郎中,奴婢幼时耳濡目染,略晓得些包扎止血、头疼脑热的粗浅药方,再多的却也不会了。”

    “正是呢,娘娘,”方姑姑在一旁附和:“若非这丫头粗通医理,也不能留在您身边贴身伺候的。”

    婉宁点头,缓缓开口道:“方才太医诊脉,说本宫有了身孕。”

    方姑姑和玉坂皆是大吃一惊,瞳孔收缩、嘴唇微张,满面错愕之色,方姑姑更是失口问道:“已有几个月了?”

    看这光景,这二人竟似全然不知身孕一事,是从前的她粗心大意,尚未发觉自己依然有云,还是她戒心深重,连身边的人都有所提防隐瞒?

    若是前者也还罢了,若是后者……眼看着那张皇后是敌非友,如今连她都知道了——现在的自己是不是给从前的自己扯了后腿,怀了大事呀?

    还有方姑姑,脱口第一句便是“已有几个月了”,同张皇后问的一模一样,是巧合,还是另有蹊跷

    婉宁秀眉微蹙,想起何太医的诚惶诚恐、张皇后的惊疑不定,还有眼前方姑姑的战战兢兢,看来自己怀孕的时间才是事情的关键。

    “四个月。”她道。

    方姑姑紧绷的脸就像春风化雨似的,一下子松快下来:“四个月?那不正是先皇同您在毗山围猎的时候……”

    婉宁脑中一震,终于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该在情理之中的关键词——先皇!

    ……

    坤和宫

    何太医垂首跪在地下,四下里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并没一个搭理他的,更不要说叫起了。

    何太医额头上的汗就一滴滴落了下来。

    张皇后由宫女们伺候着在上首炕上坐了,吃了茶用过点心,又叫尚宫局几个掌事的女官前来,将各种宫务琐事处理了一回,等诸事皆毕,重新坐定喝茶,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哎呀,何太医怎么跪在这里?”张皇后仿佛这才看见地上的何太医,一脸惊讶地道,“本宫忙着处理宫务,倒把你给忘了,快起来罢。”

    何太医忙应了一声“是”,只他跪了太久,腿上早已麻了,想要挣扎着爬起来,脚下一个不稳,反倒跌在了地上。

    就不知哪个宫女“扑哧”笑了一声。

    何太医老脸涨得通红,忙手脚并用站了起来,心中满是羞愤,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张皇后冷眼瞧他这样,呵呵笑了一声,开口道:“何太医可真是太医院的能人,不仅医术了得,滑稽戏也演得很不错呀。”

    “娘娘说笑了。”何太医尴尬道。

    “不过本宫看你仿佛眼力不佳,连谁是六宫之主都不认得呢。”话到此处,张皇后语声渐冷,“眼瞎之人,活得可不会久。”

    此言一出,何太医刚伸直的膝盖一弯,又跪到了地上:“皇后娘娘恕罪!”

    张皇后冷笑:“你何罪之有?”

    “微臣……”何太医唯唯诺诺,到底没了下文。

    这时,立在张皇后身边一个大宫女、名唤巧心的冷哼一声,插嘴道:“何太医还没有说,这六宫之首是呢。”

    “自然是皇后娘娘。”何太医道。

    巧心轻斥道:“咱们宫里可有两位皇后娘娘,您说的是哪一位呀?”

    何太医心下暗叹一声,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忙开口道:“二位皇后娘娘都是主子,不过景泰宫娘娘是先皇皇后,皇后娘娘您才是当今圣上的中宫正位、六宫之首。”

    张皇后闻言,嗤笑一声:“何太医这会子倒很拎得请啊,本宫方才见你在景泰宫可不是这般模样,”顿了顿,语声忽凛,“本宫问你话你不答,景泰宫一问你就全说了,怎么,景泰宫能要你的脑袋,本宫难道就不能了?”

    “娘娘恕罪!”何太医以额触地,“实在是景泰宫娘娘……微臣惶恐啊!”

    张皇后闻言,怒气似乎消了不少,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景泰宫喜怒无常、为人暴戾,本宫入宫前便已有所耳闻。不过你莫要以为本宫性子随和,就容得你信口雌黄,做出欺君罔上之事来。”顿了顿,语声更冷,“本宫问你,景泰宫的身孕,到底是几个月?”

    何太医大吃一惊,满脸错愕地抬头,正对上张皇后深沉难测的目光。

    其实张皇后也只是心中有所怀疑,这才叫了何太医来,先挫一挫他的锐气,再拿话来诈他。

    如今见何太医的反应,这景泰宫的肚子多半真有问题。

    “你若不说,也就罢了,本宫自会请其他太医过景泰宫去,届时若诊出些旁的什么,自然少不了何太医你的欺君之罪,至于是灭三族还是九族,就要看皇上的心情了。”

    何太医只觉眼前一黑,他总算看明白了,不论是景泰宫皇后娘娘,还是坤和宫皇后娘娘,只要动一动手指头,都能像捏蚂蚁一样捏死他。

    可怜他一个忠厚老实人,趟进这摊混水,只能多活一日算一日了。

    “回娘娘,”他以额触地,颤声道,“景泰宫娘娘确实有了身孕。只是并非四个月,而是三个月……”

    ……

    巧心将何太医送出坤和宫,一路好言安抚,直到这可怜的中年男子神色略定,她才原路转回,去向张皇后复命。

    张皇后靠在偏殿临窗的大炕上,双眉紧锁,一脸沉思之色。

    巧心见了,轻手轻脚走上前去,跪在张皇后脚边,拿了个雕象牙的美人锤为张皇后锤起腿来。

    张皇后便长长舒了一口气,神色缓和不少。

    巧心察言观色,见张皇后如此,便小心翼翼道:“娘娘,先帝驾崩已四月有余,景泰宫肚里胎儿却只有三个月,这……”

    张皇后微微冷笑:“这还用说,自然是孽种。”

    “正是呢,景泰宫秽乱宫闱,可是死罪,娘娘为何不趁机将她除去,却反要替她遮掩,真将三个月说成四个月,还让何太医为她精心调理?”顿了顿,见张皇后面上并无不悦之色,便接着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后宫自然也不能有两位皇后娘娘。先帝驾崩、新皇登基,您才是当今圣上的结发妻子、中宫正位。那景泰宫不过是先皇继后,就算不随先皇而去,也该青灯古佛为先皇守节、为大梁祈福,她却霸着皇后娘娘的位分不肯放,处处与您争锋,这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啊!”

    “你说的本宫何尝不知,”张皇后打断巧心,“只是今日之事实在蹊跷,由不得本宫不多做思量——景泰宫做过什么丑事,她自己心里最清楚,明知肚里那块肉不是先帝的,怎会乖乖让本宫带去的太医为她诊脉?”

    巧心犹豫:“难道是她畏惧娘娘?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景泰宫此番受伤,奴婢往太医院传句话,不就没一个太医敢搭理那方姑姑?娘娘要发落方姑姑,景泰宫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的。说到底,景泰宫再要鸠占鹊巢,毕竟大势已去,不过徒劳罢了。”

    这话虽然好听,张皇后心下却十分明白,不过是巧心的刻意奉承。景泰宫那位虽然没说什么,可轻轻巧巧就驳了她打方姑姑板子的旨意,甚至都没和她交代一声,分明没将她放在眼里。

    一念及此,面色就有些不好,冷道:“她若真是个任人揉捏的面团儿,又何须本宫在这里殚精竭虑?先帝后宫多少嫔妃,她年纪轻轻又是继室,能在短短两三年间坐稳皇后之位,岂会没些手段?再看何太医在她面前跟只受惊的耗子似的,只怕景泰宫这位,是个面甜心苦的主儿,利害着呢。”

    “娘娘的意思,景泰宫是故意让我们知晓她身孕之事?”

    “多半如此,”张皇后神色沉郁,“巧心,你还记得么,先帝驾崩,本宫与皇上奉先帝遗诏,自藩地启程入京那一日的光景?”

    巧心点头:“奴婢当然记得,正是景泰宫在御殿上宣读的遗诏。”

    张皇后目光森冷:“那你可还记得皇上初见那景泰宫时,面上是何等神色?”

    巧心一愕,忽的睁大眼睛,低呼一声:“您是说……”

    “咱们皇上什么性儿,没有人比本宫更清楚,那日他看景泰宫的眼神,分明是真真儿上了心,不吃到嘴里,绝不能罢休的。”

    “娘娘是怕这头处置了景泰宫,皇上回来不好交代?可是,皇上和景泰宫……于礼不和啊!”

    “这宫里于礼不合的事情还少了?” 张皇后惨然一笑,“你说得还在其次,本宫是怕咱们皇上早便得了手,景泰宫肚子里那块肉,虽不是先帝血脉,却也是正经的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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