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妤在他怀里沉默许久,久到谢砚微烫的心又逐渐冷了下来。
元氏阿妤!你对我之心不过如此!
纵然愿意为他之妾,将声名清白全部交付于他,对他之心却也不过尔尔!
连句真话都不愿对他吐露。
他连她对自己并不是真心爱慕的事都认了啊!
失望、不甘、难堪、恼怒……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卷上心头。
谢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叫自己去掐住元妤那修长白皙的颈子。
环在她腰间的手攥紧又松开,手臂缓缓松了力道,就要推开她。
元妤似若有所察,在他推开她之前伸手揽住他的腰,将自己更紧密地送进他怀里。
谢砚动作因此顿了下来。
元妤贴靠在他怀里,以额蹭了蹭他胸口,好似要蹭掉心里的犹豫与顾忌,蹭了两蹭之后方老实下来,非常乖地贴在他怀里,轻声道:“我曾做了个梦。”
谢砚眉心微凝,低头看她,却只能看到她黑色发顶,看不清她眉眼情绪,一时竟不知她说的曾做了个梦是真的,还是又一个拿来搪塞他的借口。
元妤好似也不求他会相信,口吻平淡地概括那个梦境,道:“梦中我常年待在一个小院里,无亲无故亦无友,身边陪着我的只有明芷和明若。我不能出门,无心嫁人,身子凌弱,长年与汤药为伍,梦中我不过活到了十八岁。”
元妤说话的口吻越来越淡,最后淡的好似她人已不在这里,回到了那个梦中。
谢砚下意识揽紧她,一方面觉得她说得梦很荒谬,她怎么会无亲无故地待在一个小院里,长安城中谁人不知元侍郎极其宠爱嫡长女,连其夫人在府中的话语权都没有嫡长女元妤重。
可一方面又被她的话牵动心神,特别是她说自己梦中不过活到了十八岁,那平淡到好似随时会从世上消失的语气,叫他心头抑制不住地生出些许怜惜。
元妤接着道:“梦中那几年,我在小院里听到的最多的外面事,便是关于三郎的。”
“我的?”谢砚惊奇,低声反问。
元妤点头,又依赖地蹭了他胸口一下,双手扣紧他腰后的衣襟,紧紧攥着,道:“梦中三郎十分了得呢。”语气竟带上了些许真心的敬服和喜悦。
谢砚低低笑出声,手很自然地顺着她柔滑的长发摸了摸她的头,道:“如何了得?”两人间竟是难得地多了一分缱绻的气氛。
元妤也笑了,抱着他的腰,道:“十分了得,了得到三郎是阿妤在这世上唯一能倚靠的人了。”
谢砚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元妤的话有几分真假,也不知那个梦她是不是真的梦到了。就算是真的,他也感觉得到她并没有将那个梦里全部的事都告诉他,充其量只说了个表面。
不然,又怎会有人因为那样虚无缥缈的一个梦而搭上自己的终生。
但他也深知,今日元妤能跟他说这么多,已是极限。
他再问怕也问不出什么。
他无声叹息了一记,一手揽着她,一手撩了衣袍坐到了床榻上,带着她靠到床头,叫她依偎在自己怀里。
谢砚抱着她,道:“便这样吧。”便当她是因一场梦而痴缠上他,真真假假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元妤贴在他胸口,感受他揽在自己腰间掌心微烫的温度,和他身上温和的气息,知道这个男人已为她妥协,甚至……心动。
她伸手抱紧他,放任自己在他怀里闭上眼,倚靠他。
这一刻,她不愿做出什么打破这难有的静谧心安的氛围。
红烛火光摇摇曳曳燃了一宿,屋内的人一夜未出。
守在门外的明芷明若对视一眼,眼中情绪复杂难言。
再远一点廊下守着的石青,心中一片震惊与纳罕。
有些什么事,怕自今夜起要不一样了。
花船上的舞乐与莺歌燕舞声直至拂晓才彻底消停下来,花船上的诸多贵客不是早已下船,便是在某些屋中沉沉熟睡。
谢砚是被在他脸上搞怪的手吵醒的。
昨夜思绪难凝睡得晚,到现在不过才睡上一两个时辰,谢砚有些乏累,眼儿未睁,只凝着眉伸手将她作怪的手握住压在胸口,另一只手很自然地压着她头靠在自己肩颈处,低哄地道:“别闹。”
元妤被这一声温柔的低语弄得有稍许怔愣,贴在他肩头一时没有动作。
谢砚似也被自己这声低哄一般的话惊着,音落不过一息的时间便睁开了眼。
垂眸看一眼乖巧趴在自己怀里的元妤,后知后觉有种荒唐感。
他竟然就这样揽着她在花船上睡了一夜。
元妤身上还是那件轻薄的红纱衣,衣裳宽松,人稍稍动作便有无限春光露出。
谢砚看着,没有太多冲动,反而有股头疼的感觉席上心头。
他伸手捏了捏有些发涩发紧的眼角,微微直起上身靠到床头,看元妤一直穿着单薄的纱衣窝在他怀里,顺手捞过旁边的锦被将她盖住,连人带被揽着,嘱咐道:“回去后请个医师瞧瞧,别着了凉。”
方醒的缘故,纵然人的理智已回笼,但声音还有丝暗哑,这话听着便格外多分温柔在里面。
好似自昨夜之后,有些东西当真不一样了。
元妤醒的早,精神比他好些。
闻言,眼珠儿一转,自他怀里翻了个身,匍匐地趴在他身上。
原本盖到她肩头的锦被因她的动作下滑了几分,还带着她里面的纱衣往下落了落。
瞬间,白皙的脖颈、圆润的香肩又露了出来。
谢砚面无情绪地低头看她,不知她又要作什么怪。
元妤那被红纱衬得格外柔软白嫩的手自他腹部向上,轻柔地敲到胸口,然后明显感觉到身下人的肌肉隐隐绷了起来。
她觉得谢砚只是身体微微绷紧,却不知谢砚已被她撩拨得身上泛起一阵阵颤栗感。
忍不住!谢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隐忍地道:“做什么?”
元妤笑起来,微得意地道:“还以为三郎当真是柳下惠呢。”
谢砚捏着她的手,盯着她没说话。
元妤大着胆子和他对视,眼角带上几分媚意地勾他,道:“搂着妾一晚,三郎当真无动于衷?”
谢砚看着她泛着春意的眸子,还有眼前翠绿镶耦合的小衣中隐约露出的白软,喉结压抑地滚了又滚,心中被她撩得起火,但又直觉她话没说完。
果然就见她视线下瞟,瞟向他腰部与小腹处,小狐狸般地道:“还是三郎上次并不是作假,当真伤了腰,有心无力了?”
谢砚冷哼。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每次不气上他两回,大概是不能好了。
谢砚直接将她从身上掀了开,半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了。
站起身拂了拂被压皱的衣袍,看着被他掀翻在床榻上的元妤,冷笑道:“郎君是有心无力还是龙精虎猛,早晚叫你知道。在此之前,先好好养养你的身子吧,找个方子多炖点乳鸽汤喝。”
元妤先因他那句龙精虎猛的话弄得脸微红,后又被他那句让她好好养养身子,多喝乳鸽汤的话弄得稍愣。
等反应过来后,俏脸已经黑了。
乳鸽汤有什么功效她自是知道,但没想谢砚竟也懂,还拿这话挤兑她。
她看看自己玲珑有致白皙细腻的身子,哪里就到需要多喝乳鸽汤的地步了?
元妤气得鼓鼓脸。
谢砚好似没看见,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望了望时辰,准备趁现在人少的时候离开。
又看到这满屋红彤彤的装扮,想到元妤,便又走了回去,正色问道:“你何时上的船?如何布置的这间屋子?”
他上船是莺歌坊放跳板迎客入坊不久,且方上船便被她引来。
那她应该是一早便在船上,且早早就备下了这间屋子。
元妤见他又返回,且如此问她。也不着急回答,亦不生气了,用脚蹬了锦被到身后,自己撑着手臂在枕头上,摆了个窈窕魅惑的姿势,任纱衣敞开,露出翠绿的肚兜,一身红衣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笑盈盈地望着他,道:“三郎那般厉害,何不猜猜看。”这个“那般”似意有所指。
谢砚瞅她一眼,不知她是在说他才能学识厉害,还是暗指他那句“龙精虎猛”的戏言,又或是旁的。
干脆不理她意有所指的话,问道:“你认识莺歌坊的东家?”
已经认定她在莺歌坊迎客之前便在船上了,只是能在莺歌坊上提前布置这样一件屋子,不是谁都能做下的,唯一的解释也只有她同莺歌坊背后东家有交情了。
元妤笑眯眯地道:“三郎,你这样可不好,连个妾位都没给妾呢,怎么能就想从妾嘴上套莺歌坊东家是谁的话呢?”
谢砚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又往外走,道:“既如此,想必你也有法子能安全回去,我就不操心了。”
元妤一怔,未曾想他是怕自己这样回去被人看见坏了名声。
她一笑,坐起来,冲已经走至门口的人喊道:“三郎,妾会养好身子,下次定不叫三郎失望。”
谢砚背景明显绷了一下,而后才打开门出去。
门口守了一夜的明芷明若被开门声惊得回神,就见谢三郎黑着脸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甚是有些不满。
这人占了便宜怎还给姑娘甩脸子。
而远处石青瞧见黑着脸的郎君,下意识低头并腿,老老实实装啥也没看见。
心中有个声音道:原来如此过了一夜,有些事还是没变的。
郎君还是一碰上元大姑娘就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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