鹂和院里,元妤坐在屋中同明芷下棋,明若端了果盘进来。
元妤随口问了句,“谢府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
明若点头,将果盘放到桌上,有点愁地回道:“没有。”
她是替姑娘愁。
信也写了,礼物也送了,谢三郎那边就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也不知道这次姑娘是怎么惹恼他的,到现在都没理姑娘。
另外明芷明若也想不通,姑娘干嘛非要上赶着去给谢砚做妾,不说以后怎样,单看现在姑娘想方设法的哄谢三郎,她们就替姑娘委屈。
在她们眼里心里,元妤配得上天下最优秀的儿郎。
元妤看着明芷新下的一步棋,将手中棋子丢进棋盒里,道:“不下了,棋太臭。”
明芷讪讪地收了手,她本来就不会下棋。
元妤思绪回到闹情绪的谢砚身上,觉得这人实是可恨。
让他不要拿乔,他偏拿乔给她看。
是打定了主意认为她非他不可了,还是真没把她看进眼里?
想到后一种可能,元妤摇了摇头。
说没把她看进眼里元妤也是不信的,试想长安城里这么多贵女闺秀,能牵动谢砚情绪的怕也只有她元妤了。
想到这儿,元妤咯咯笑了笑,心情好了不少。
也罢,就凭这一点,让她再费点心思哄谢砚那就哄吧。
元妤眼珠子一转,笑了。
只要他事后不觉得下不来台。
元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点子,把自己逗得笑不可抑。
明芷明若看她笑那模样,一头雾水。
元妤笑够了,抬手招两个婢女近前,道:“你们过来,听我吩咐,找人把……”
明芷明若听完,两个人都傻了。
还能这样吗?她们姑娘确定这是在哄谢三郎而不是招惹得他又恼火?
元妤捂着唇笑,挥手道:“去安排,找咱们自己人做,切勿被人查到元府头上。”
明芷明若嘴角抽抽地领了命,觉得她们姑娘也真是能折腾,弄那么大一场面,还想不被人查到,真有点难度。
她们已经能想到,若姑娘这一手露出去,长安城里该是如何沸反盈天的状况。
先同情一把谢三郎。
这日,谢砚下朝看见神情淡漠的孟潮生想起元妤来,偏头问石青,道:“元氏阿妤这几日没再有东西送进府?”
石青低头回道:“没有。”
谢砚蹙眉,又看了眼逐渐远去的孟潮生,不知元妤又在搞什么鬼。
什么动静都没有,可不像她的作风。
“找人盯着元氏阿妤。”
“是。”石青领了命,抿唇,觉得自家郎君真的太不实诚了。
明明就在意元府大姑娘,偏拿出一副不愿意理人的模样。
人家不来招惹他了,他还得派人去盯着,好似生怕人跑了似的。
石青没注意,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学会腹诽主子了。
走出宫外,谢砚上了马车,石青驾着车从常走的那条街路回谢府。
马车行得平稳,虽微有晃感倒也不妨事。谢砚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思量朝堂上的事儿。
没多久马车便行驶进闹区,周围都是日常摆摊开店来来往往买东西的百姓,声音虽嘈杂喧闹,但却是世间百姓最寻常的日常,并不惹人厌烦或过多注目。
有一刹,忽闻街上百姓诧异的惊呼声。
“喔……”
马车也随之猛然停下。
谢砚身子随着晃了一晃方稳住。
思绪被打断,他微微凝眉,问车外石青,道:“生了何事?”
石青张着嘴看着前面街道酒楼的景象,吃惊地回不过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复谢砚。
他合上嘴巴,咽了咽喉咙,结巴道:“郎、郎君……”
谢砚没听到他回话,倒是听到了外头百姓不可思议的赞叹声。
“这谁做的……”
“这么大胆……”
“冲着谢家三郎去的,不知是谁家女郎……”
谢砚模模糊糊听了几句,再加上石青的反应,心底猛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且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几日格外安分的元妤。
下一瞬,谢砚猛地掀开了车帘。
只见眼前街道中的酒楼茶肆、衣铺果子店之上,不知何时垂下一条条红绸制成的竖幅,二楼的店外还挂上了红红的灯笼。在街道两旁,连成红彤彤的一片。
夸张的是街道上还铺了满地的桃花花瓣,还有零星的花瓣未曾落地,在空中飘舞。
可想这些东西在同时垂落下来时是何等景象。
而每一盏灯笼、每一条红绸之上都用毛笔书写着大字。
谢砚看见邻近的竖幅上。
右边书着:海上月是天上月。
左边书着:眼前人是心上人。
再往后的有:
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离。
……
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
每一条红绸上都书写着不同的表情意的话,连绵望不到头。
红灯笼上则写着:妾心悦者,谢家三郎也。
笔迹铿锵有力,仿若掷地有声。
同一句话,两排灯笼,整齐划一连成了片。
街上、茶肆店铺的人全都被引了出来,仰头念着红绸上的情话,赞叹不止,议论纷纷。
“包下一整条街表情谢三郎,好大的手笔!”
“是好大的勇气!不知出自哪家女郎之手,我若是谢三郎,单凭这一出,也要接了女郎入府!”
“古往今来第一人也……”
“最风流者,果然非谢家三郎莫属!”
一句句,一声声,由远及近传入谢砚耳中。
谢砚耳朵已是红了,绯色正逐渐漫延至俊美的脸上。
看见这些的女郎则一个个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也想知道究竟是谁痴情三郎至此地步,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声势浩大地表情谢三郎。
不知谁先发现了谢砚,喊道:“三郎在此呢……”
瞬间,听到这声喊的人们都往此处拥来,嘴中唤道:“三郎,是谢家三郎……”
儿郎们问:
“三郎可知此处所为出自哪位女郎之手?”
“三郎羡煞我等啊……”
女郎们则声有哀泣之音:
“三郎可是有了心悦的女郎?”
“三郎可是会接新人入府?”
“三郎……”
谢砚再做不得停留,放下车帘,狼狈又羞恼地吩咐石青,道:“走走走,快快回府。”
石青直到此时才算清醒过来,心中却仍震惊于元大姑娘的胆子,手去拉缰绳,一时竟抖得没拉住。
知三郎再不能在此停留,欲驱车离开,却又被一些看惯热闹的儿郎和痴缠谢砚的女郎们围住前路,寸步难行。
石青急得满头大汗,头一次被逼得进退不得,无计可施。
谢砚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陷入如此境地。
说风光不是风光的事儿,却被一群儿郎羡慕。
说丢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却会成为长安城里百姓许久的笑谈。
谢砚不用想都知道,今日之后他所到之处,怕都少不了有人拿此事问候他了。
谢砚咬牙切齿,这个元氏阿妤!
但同时他俊美的脸上也染着一层薄红,一向沉静的眸底也多了层水光,似染了城郊外无尽的春意,竟是难得的撩人一面。
元氏阿妤这一出,实叫他恨不得,爱不得。
马车在街上一寸寸挪了半天才行出不过十丈,人非但没少,旁的街道的人听到消息也都跑了来围观。
最后还是谢府二郎谢砜得到消息,派人来清出了一条路才使谢砚得以脱身。
平安回到谢府的谢砚虽身上衣衫还是那般干净华丽,却莫名给人一种灰头土脸之感。
等在扶风院里的谢砜远远看见他便已乐不可支,握着扇子迎出了屋,拍手道:“咱们三郎好艳福,得女郎如此倾心表白。”
谢砚脸黑臭黑臭的,没理他调侃的话,臭着脸从他身边过去。要不是看在他方助自己一把的份上,估摸当场就该叫石青把他请出去。
谢砜丝毫没有被甩脸子的感觉般,乐着又跟着谢砚进了屋,问道:“你知道是哪位女郎吧?那个元氏?”
谢砚侧目警告性地瞪他一眼,道:“不要乱猜!”
谢砜摸摸鼻子,笑道:“怕什么,二哥还能给你说出去?”心下却念着,怕还真是那个元氏。
这女郎不仅胆子大,本事也够大的。
弄了这么大阵仗的一出,三郎黑着脸却还不忘替她遮掩,生怕他知道后传出去般。
谢砚黑着脸不说话。
谢砜知他这会儿怕是心里正恼着,也不敢过火招惹他,颇为好心地劝慰了一句,道:“何必黑着脸,现在怕是满长安城的儿郎都在羡慕你能得一女郎深情以待,啧啧,包下了一条街啊。”大笔钱财另说,这气魄便足够叫人敬服。
谢砜此话说得不假,放眼天下,也没有哪个女郎能为一郎君做下如此惊天动地的举动了。
别看面上儿都似在笑闹谢砚,哪个心里又不羡慕?
古楚霸王项羽乌江自刎有虞姬赴死相陪。
今元氏这一举,虽比不得虞姬大义,但钟情至此,也足够叫众儿郎心中羡慕。
谢砜不说还好,说完这一句,谢砚脸色更黑了。
什么深情以待、钟情至此?
元氏待他之心若有世人猜测的十之二三,他也不会如此恼火。
“石青,送二郎出去!”
“别别别,我自己走,自己走……”谢砜说着,已朗笑着出了扶风院。
谢砚又命石青送信,道:“去,想办法送到元氏手上,就说郎君感念她一片痴心,邀她景和院一聚,以解相思!”最后几个字,硬是要谢砚说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是。”石青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接了信便退了出去。
出门才敢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
心想,元府大姑娘可真能折腾。
也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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