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是大殷朝丰庆二十三年的元宵灯节,长安城一如往昔地繁盛热闹,多数人都过了一个喜庆祥和的元宵节。
长安城满街的灯笼还没摘下,城里街上还漫着年节的喜庆劲儿。
按说这喜庆劲儿怎么着也得再延续个三五天,没成想今儿一早便被一则消息炸没了影——昨儿个赏灯,元家大姑娘一不留神从茶楼二楼栽了下去,正巧砸在了路过的谢府三郎谢砚身上,砸坏了谢三郎的腰!
消息一经传开,满城哗然,一时间长安城便如那炸开的锅。
要说也是元家大姑娘倒霉,砸谁身上不好,偏偏砸在了谢砚身上,毫不夸张地说,她就是砸在了某个皇子身上,砸坏了皇子的腰,都不会在长安城里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谁叫谢砚是长安城里备受瞩目,最受女子推崇的郎君呢。
谢砚,内阁大学士谢茂嫡三子,少年成名,学富五车,三岁作诗,七岁作赋,十二岁中秀才,丰庆二十年便被当今圣上钦点为金科状元。
当年谢砚才十七岁。
是大殷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
单有这么好的学识便叫众多儿郎自愧不如了,偏谢砚还生有一副俊美至极的相貌。
十足地遭人羡慕嫉妒。
但那满腔学识,又叫众儿郎敬佩不已,对他是心服口服。
在儿郎间地位已是如此,在众女子间更是了不得。
凭这学识与相貌,谢砚愣是成为了长安城里叫众多贵女闺秀魂牵梦萦的人物。
试问长安城里哪位适龄贵女不想嫁谢砚为妻?
便是坊间三四岁的女娃娃,问起来都说长大了要嫁给谢家三郎。
而这被儿郎钦佩,被众女惦记牵挂的郎君,一夕之间竟被砸坏了腰?!
今儿一早谢府撵出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丫鬟,据说那丫鬟还是谢砚的房里人!
这可了不得!
众人不由纷纷猜测,莫不是谢三郎被砸坏了腰,自此不能人道了不成?
这消息传出来,长安城可不就如那炸开的锅,到处都是沸沸扬扬的议论声。
据说连高居庙堂之上的丰庆帝都被惊动了,当天夜里便派了太医去谢府给谢砚治伤。
如此情况之下,元侍郎府邸被迫紧紧关了大门,避不见客。主子奴才的一律不敢出门,生怕出了门再被人丢了臭鸡蛋和烂叶子。
鹂和院里,房屋廊下,元妤听着两大丫鬟给她探听来的消息后,一脸呆滞。
她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细腰,还瞅了瞅自己姣好的身段,想不明白。
虽说她昨晚穿多了些,导致人瞧着有点肿,但也不至于从二楼栽下去便把人砸伤残吧?
况且她栽下去的时候,也没砸他腰,而是砸进他怀里的,虽说迫使他抱着自己地上滚了两滚,但也不至于就叫他伤了腰。
那谢家三郎瞧着也不像病弱的人啊。
明芷和明若面面相觑,也不晓得怎就把人砸得那么严重了,明明昨儿分开时,谢家三郎瞧着也没有哪儿不妥。
明若忧愁地道:“现在外面各府的夫人女郎都恨不得吃了姑娘一般,可怎么办呐?”
明芷也没想到不小心砸个人能掀起这么大风波,现在外面的形式对她们姑娘来说太不利了些。
元妤却不似两个丫鬟那般愁,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谢三郎砸得伤那么重,也就不想了,重新拿起被自己扔在一边的书看起来,嘴上道:“既然谢三郎是被我砸伤的腰,那我改日登门道歉致谢就是。”风姿俊朗的谢三郎趴在床上不能动也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去瞧瞧倒也十足有趣。
见自己姑娘轻描谈写的话,明若急得不行,道:“姑娘诶,哪儿是这么简单的,传言可是说谢三郎被你砸、砸……”后面那几个字她一个黄花姑娘一时说不出口,只跺脚道:“哪是一次道歉能解决的事儿。”
不能人道啊,任何一个男人怕都接受不了这般的打击,更遑论谢三郎那般出色的人物。
闻言,元妤忍不住嗤笑出声。她放低手中的书本,笑看明若,道:“你也知道那是传言,传言不尽可信的道理懂不懂?”
明若懵住,没反应过来。
明芷脑子转得快,惊讶问:“姑娘是说,谢三郎伤得并不似传言说的那般重?”
元妤见她反应过来,笑看着她二人道:“真要被我砸得不能人道,谢府的人早就找上门来了。”哪儿还轮得到外面那些人来找元府麻烦。
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任谢大学士再高风亮节,也不可能在儿子不能人道的事儿上无动于衷。退一步讲,就算谢大学士明事理不迁怒元妤,压下谢府的人不来找元府麻烦,那谢三郎的外家可是一门武将,做事直来直往,且是出了名的护短。
谢三郎的外公黄老将军可是圣上亲封的骠骑大将军,谢三郎是他最得意的外孙。若是谢三郎真被人砸得不能人道了,黄老将军还不得带着他那几个儿子孙子打上元府。
这么一想,谢三郎应该当真未伤得那般重。
明芷明若两个丫鬟神色顿时放松下来转为欣喜。
元妤轻笑一记,接着看书去了。
明芷赶忙为元妤换茶,明若则为元妤捏起肩来。
元妤觉得自己这两个丫鬟,笨是笨了点,胜在知情识趣儿,还是不错的。
这边刚喝上茶,院外就传来了响动,元府二姑娘元馨像只炸了毛的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后头守院的丫鬟都要哭了,紧跟慢撵地拦着她,“二姑娘,您容奴婢禀一声……”
“走开!”元馨骄纵惯了,一把推开小丫鬟怒气冲冲地直奔元妤。
元妤手握着书本,也没起身,就那样微偏过头瞧她一眼。看她满脸怒容,又红着眼,见怪不怪地睨笑着道:“这是怎么的?是我院儿里的哪个丫鬟惹着你了,还是哪儿块石头又碍你脚了?”
元妤会这么问,自是因为这种事儿没少发生。自打她进了元府,这位二姑娘就没少借着鹂和院的丫鬟婆子又或是花花草草来找她麻烦,明明每次都没捞着好儿,却还是记吃不记打地上门找茬儿,总想借着什么事打压她一番。
这次又不知是为什么事儿。
元馨见元妤穿着身绣梅花纹的银色小袄,套百褶如意月裙,闲适悠哉地窝在塌上看着书,质问的话尚未说出一句,眼眶先更红了一分,人气得唇都哆嗦了。
见状,元妤罕见地挑了挑眉梢。元馨这么生气还是头一回。
因为生气,元馨说话都抖着音儿,“你、你倒是心宽!三郎……三郎都被你砸坏了腰,你却还能事不关己地躲在屋里喝茶看书!”每说一句,眼眶就更红一分,说到最后瞧着委屈得好似下一瞬就能掉泪珠儿。
元妤:“……”搞半天,这次竟是为谢三郎来的。
让她再一次清楚地认知到,之前明若说的外面的夫人女郎都恨不得吃了她不是作假,瞧瞧,外面的人没能闯进元府,元家二姑娘就代她们来为谢三郎讨说法了。
看样子这事儿还真不像她想得那样简单,如此放任下去也不知会发酵成什么样儿。
而谢家也不知在搞什么幺蛾子,流言传成这般,也不见有人出来澄清。
愣是叫她陷进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里,如此看,那谢家三郎,内里也不见得就似外面传言那般光风霁月。
元妤心里盘算着,面上不露分毫,无辜地望着委屈又气愤的元馨,道:“如今外面这种情形,我不在屋里躲着看书,还能出去挨打不成?”说着,她又笑一声,道:“倒是你,谢家三郎是坏了腰还是坏了哪儿,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值得你哭着叫着闯自家姐姐院子,找我麻烦?”
元馨被她意有所指的话说得脸上一红,气恼之上又加羞恼,口不择言道:“你是谁姐姐?我才没有姐姐!”
听了这话,元妤面色不变,依旧笑盈盈地瞅她。
身为元妤大丫鬟的明芷却不能忍,上前一步道:“二姑娘,您且慎言。”
被一个丫鬟喝止,元馨如何肯,还想再辩驳,但瞧着元妤神色淡淡地睨着她,瞧不出喜怒,她身侧两大丫鬟气势又如她一辙,竟叫她抖着唇说不出二话来。
哆嗦一会儿,元馨跺着脚,忍着哭腔气恼道:“谢三郎要真被你砸坏了,你就等着出门被人撕了吧!”然后哭着跑了出去。
明芷无奈地重新给元妤递了杯热茶,道:“二姑娘这性子真是……”
元妤喝了口茶,没多大反应地道:“随她去,任谁莫名其妙半路多个嫡姐,抢了她嫡女的身份,还叫她母亲正经的嫡妻变成了继室,都不会心平气和。”
没错,她元妤就是抢了元馨嫡女身份,还叫她母亲葛氏从明媒正娶的嫡妻变成继室的人。
长安城里人都知道,元府大姑娘元妤十二岁才被接回府里。原是礼部侍郎元江入长安赶考前曾在乡下娶了一门亲,在长安城里蹉跎两年终于取得功名入朝为官后,回乡欲接糟糠妻入长安时,却被告知妻女早年便离乡去长安寻他了。
元江傻眼,遍寻妻女无果后,才另娶了一门小门小户的妻,便是葛氏葛蓉春了。
结果三年前,无意之中又找到了长女元妤,但元妤的生母却去了。知道嫡妻亡故,元江心痛之下把元妤接回了元府,给了她嫡女身份。
葛氏也是那会儿才知道,元江年轻时曾娶过一门亲。有些傻眼,但能怎么办?婚已成了好些年,女儿都那么大了,她再计较也没什么意义。况葛家不过小门小户,没那么大底气跟元江拗什么。因而元江要给元妤嫡女身份,她再不乐意也得应着。好在她也不是妾,她的女儿仍是嫡女。
只不过继室生的女儿,到底不如嫡妻之女尊贵。
这叫葛氏与元馨怎能不委屈?
葛氏便罢,小门小户出来的,性子懦弱些,再恨再委屈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元馨不一样。
她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本就有点骄纵性子,如何吃得下这个亏,因而三不五时便来寻元妤的麻烦。
可惜每次都没占到便宜。
每次看到她哭着跑走,鹂和院上下都有些同情这位二姑娘了。
元妤并不在意元馨来找的这点麻烦,她现在在想外头的局可怎么破。
瞧着元馨刚才的模样,怕是长安城里想撕了她的贵女闺秀不在少数,这局面必须得破,她可不想一出门便被唾沫星子淹死。
思来想去,要破这局面,还得从谢砚身上着手。
“诶,看样子无论如何也要去谢府看望一下谢三郎了。”
诚心诚意地道谢怕都不够平息众怒,该怎么办好呢。
“你们说这谢礼送什么好?”
明芷明若对视一眼,默默端茶倒水送糕点,以行动表明,她们只适合干体力活,动脑的事儿还得劳动她自个儿。
元妤敲着食指想了想,而后笑了。
“既然他是被我砸坏的腰,那我怎么着都得负起责任。”
“要不,我去给他做妾吧?”
“哗啦”一声,明芷砸了手里的茶盏,茶水混着茶叶洒了满地,明若也一脸震惊地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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