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舒了一口气,他瞄了半天,终于在卩恕死亡之前,将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推了出去,推在了那把捅穿卩恕身体的弯刃刀上,如果莱奥德会说话的话,他一定会愤怒地对系统吼道,人是刀杀得,不是我杀的。
然而,在系统声响起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成定局,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他无法再杀人。
莱奥德所有攻击在那一刻都停歇了,他的脖子发出咔咔怪响,机械一般地转过脑袋,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眼死死盯着渝州,像是要将他挖心碎颅。
渝州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勇气,顶着这样可怖的压力飞奔过去将10号的尸体从弯刃刀上粗暴地薅下来。
“你还好吧。”渝州拿出仅剩的【八度空间】,上前搀扶卩恕。
卩恕拒绝了渝州的搀扶,他明明重伤垂危,身体却不肯倒下,只是伸出微颤的手指向了地上的那个小陀螺,“那,那件东西。”
“我先救你下来。”
卩恕摇了摇头,一手扣住刀身,一手将渝州推开,那是遇见“双焱”后从未有过的强势: “不用,那件东西,给,给你的。去,去拿。”
渝州看了眼莱奥德,此时的恶魔正保持原来的姿势愠怒地看着两人,他一动未动,弯刃刀也未从卩恕身体中拔出,两个恶战了十几分钟的人就这样默默地站在风雨中。
“好好好。”渝州不想和他杠,况且这陀螺离他不过几步远,拿回来再救卩恕也差不了多少。
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朝滚出几十米外的【那件东西】飞奔而去。
而【那件东西】,在恶魔体内沉默了十几年的【那件东西】,此时正一语不发地躺在地上,仿佛这副本中一出又一出的勾心斗角与它毫无干系。
渝州弯下腰,捡起了这个让所有人都疯狂的物件,东西拿在手中,不轻不重,像一个陀螺,与稚童玩耍之物别无二致。
他用满是伤痕的手掌擦去了陀螺表面墨绿色的污渍,两张双眼紧闭的脸露了出来,一者太阳,一者月亮,两者合抱在一起,却在交界处泾渭分明。
渝州发现,月亮的脸很平静,仿佛只是在午后小憩,而太阳却形容扭曲,所有的五官挤作一团,好似在遭受炮烙之刑。
渝州没有多留意,放好东西就准备往回走,然而就在此时,太阳的眼睛睁开了。
对视一瞬,渝州被拉入了无边黑暗,脚下是无数条伸向未知终点的道路。
怎么回事?就在他疑惑之际,所有道路全部崩散,仅余唯一一条,渝州愣了一秒,然而就这短短1s,这最后一条路也从末端开始崩塌。
渝州几乎是被逼迫着跑上了那条半透明的路。
一路向前,有什么力量推动着他越跑越快,快到超越了光,超越了一切形体,时间慢了下来,世界在他眼前变得光怪陆离。
某一个时刻,他甚至分辨不清是他在跑,还是脚下的那条路在拖着他向前。
终于,在他即将力竭之际,前方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渝州的老熟人,旧神。
然而此时的他却只有一张脸孔,两条手臂,与普通的天使并无差别。
道路的崩塌停止了,似乎预示着终点已至。渝州停下脚步,打量着眼前之人,旧神也笑着打量着他,那笑容仿佛长进了肉里,至始至终都未改变分毫。
很和善,也很虚伪。
渝州正想开口询问,旧神却突然瞬移到了他的面前,两人脸贴着脸,鼻尖相距不到1cm,渝州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嘴唇间轻微的吐息。
诧异之际,一本书被塞进了渝州手中。他低下头,却怎么也看不清封面上的字,就在他翻开书籍第一页时,旧神突然诡异一笑,纵身跃入了万丈黑暗。
那笑容中不是别的,正是解脱后的快慰。
他摆脱了什么?渝州一惊,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拉住旧神问个清楚。
人是拉上来了,却不是旧神,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怪物,那怪物披着癞□□的皮,所有疙瘩上都冒着硫磺味的浓浆,正朝渝州呱呱直叫。
渝州吓出一身冷汗,这才定睛朝下方看去。
脚下哪还有什么道路与旧神,只有一座由尸骨堆成的高山,无数奇形怪状的恶鬼正吼叫着,厮杀着,踩着彼此的尸骨底向上爬。
血液从他们的身体中流出,染红了整座高山。
渝州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发现双脚已经被粗壮的锁链缠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挪动半分。
这是……《神语》插画中的内容。
渝州骇然回身,身后果然有一张遮盖一切的帷幕,许是感应到他的注视 ,帷幕缓缓拉开,如同一场无声的哑剧。
只是剧中表演者不再是弹琴唱歌的天使,而是形形色色的人,萧何愁,卩恕,吱儿,云刑……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
他们无一例外都僵白着脸,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渝州,仿佛在等待他做出某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尸骨崩塌,道路重现,渝州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退回了原点,身周是数以万计的未知道路。
渝州茫然睁开眼,入眼的便是太阳面目狰狞的面孔,它的眼睛已经闭合,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抗拒。
渝州向四周看去,雨依然下得无休无止,远处两人也维持着原先的动作。
时间仅过去了一瞬。
他抹了一把脸,没时间细究幻境中的内容了,他攥紧东西就要回卩恕身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卩恕的吼声,“双焱,小心!”
原来,莱奥德竟不声不响地出了手,也不知这懵懂的恶魔是听懂了两人的对话,还是单纯发泄对渝州的不满。
他单脚踏地,地裂鸿沟,起伏的岩石如同波涛,向渝州涌来。
渝州不及反应就摔倒在地,东西脱手而出,整个人也如断线风筝一般朝瀑布跌去。
“双焱!”
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中,卩恕一拳轰向莱奥德,这一拳竟将无可匹敌的恶魔击退了好几步,连同他手上的弯刃刀也从卩恕身体中抽出。
鲜血如瓢泼大雨般落下,但卩恕连眼都没眨一下就朝渝州冲去。
“卩恕!”渝州堪堪抓住悬崖边的碎石,然而这一场血雨却让他双眼发黑,四肢发软,浑身的血都凉了一半。
一只炽热的手掌抓住了他,将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渝州还没喘两口气,却见卩恕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他脱去上衣,看那情形竟是要下瀑布去找【那件东西】。
“站住。”渝州眼睛有点发红,“转过身来!”
瀑布下方是一个落水洞,巨大的漩涡吞没了一切生灵,谁若靠近它,必是死路一条。
卩恕的呼吸很重,血液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那是他生命最后的奏响。他顿了顿,却没有转身,抬步又向那悬崖边走去。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渝州的双眼,男人的背影越发不真切,就如同他对焚双焱的感情,渝州无法想象,仅凭单恋,为何能产生如此深刻的情感,深刻到可以为她抛弃生命。
渝州突然回想起大学时期,他的第一次恋情,那是一个乖巧的小学妹,每日都会早起给他去自习室占座,久而久之,两人便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之后的日子过得像小火熬粥,不温不火。两人一起学习,一起约会,没吵过架,也没偷尝禁果,一切都是那么波澜不惊。
最后毕业散了伙,渝州真的很难过,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那个可爱的女孩,想要和她过一辈子,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为她去死,即便在两人感情最深的时候。
眼前的人影越发模糊了,渝州看不懂,他只知道卩恕不能死,30号不能死。
“卩恕,你骗我,你骗我说你不想要【那件东西】,其实你此行的目的就是它对不对!你欺骗我,利用我,让我帮你找到它,你这个骗子!”渝州用他沙哑的嗓子喊到。
“不,不是的,我是为了你。”卩恕这才转过身,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嘴刚张开却喷出了一口鲜血。
渝州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他的伤口,大大小小,凌乱地散布在精壮的肌肉上,显得狰狞无比。渝州从未想过一个人受了这样的伤,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为了我?”渝州冷笑一声,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肚上,“那你就躺下。”
“可是,那件东西……”卩恕说着又咳出了血沫。
渝州的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没你重要。”
“你说什么?”卩恕身形一晃,茫然地看着渝州。
“我说,那件东西,没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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