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01
6月15日早上6点,聂毅今天难得轮到一天休息,还赶在周六,他起了个早打算去早市买菜。
然而,他正在浴室洗澡时,段寒江的拍门声和他手机的铃声一起在门外响起。
“聂小同志,你的手机响了800遍了。”
“800遍我手机该废了,我马上出来。”
段寒江没等聂毅出来,他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直接把门踢开,聂毅草草冲了一下,随意套上短裤,接过段寒江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
“寒哥,我可能没时间做饭了。”
“行了,我也没指望你。”
段寒江打着哈欠把聂毅拽出去,他进门后将门摔上。
手机铃声已经歇了,聂毅回拨过去,那头的声音立即响起来。
“聂毅同志,景泰路三鑫桥,命案,是个很有钱的案子,赶快。”
聂毅没回话,直接挂了手机,抱歉地回头对卫生间的门说:“寒哥,我先走了,别忘下楼吃早饭。”
他说完就回房间去换衣服,和段寒江一起住了快两年,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开始的客气,平时怎么随意怎么来。但他始终谨记着段寒江为救他伤了一条腿,没有段寒江他也不会成为警察,或许现在仍在收垃圾,或许他又重新回了监狱。
聂毅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时,段寒江靠在门厅的墙上,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根烟,正准备点。
他直接把段寒江的烟缴下来,说了句,“寒哥,说好的戒烟。”
段寒江咂着空了嘴问:“有案子?”
“嗯,我走了。”聂毅说完匆匆出了门。
下楼后,聂毅随便买了半笼包子,忙着开车扔在驾驶台没顾上吃,半路把从段寒江那儿缴来的烟点了。他以前只是偶尔抽两根,但自从成了正式警察烟瘾不知不觉变大了,有时加班实在扛不住,只能抽烟。
不过他一般还是能忍就忍,忍不住就嚼根棒棒糖,因为烟贵。
这会儿早高峰还没开始,道路比较畅通,离现场十多分钟的路,聂毅擦着不超速的边,以最快的速度到达。
聂毅把车停在了外围,前面的路已经被围观群众给挡完了,他带着半笼包子下车,一边啃包子,一边观察周围,老旧破败的巷子生活气息浓重,耳边传来操着各种口音的群众的窃窃私语。
“好像是个男人,被扒光了吊在桥上,像杀猪一样。”
“诶?不是吧,这么吓人。”
“刚才老赵偷偷去看了,是真的,满地都是血,听说地上全是钱!”
“真的?那不是肠子腰子都被掏出来了?什么人啊?别是我们这里的谁吧!”
“你别瞎说!”
“那死的人是谁啊?有钱人怎么死到我们这种地方——”
……
“麻烦让让。”聂毅从七嘴八舌的人群中挤过去。
有人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骂,“挤什么挤,看热闹也要排队。”
聂毅用力咽下他最后一个包子开口,“不好意思,我不看热闹,警察。”
对方怀疑地瞪了他一眼,他认真地问:“要看证件吗?”
他确实只是字面意思,但对方立即被咽得一抖,这时警戒线内传来张赫的声音。
“小聂,快过来。”
张赫T恤外套了件衬衣,前两天刚下过雨,温度还没回升上来,一大早有点冷,连带着他值了一宿班的脾气也有些冷。
聂毅抱歉地朝刚才的人一笑,钻过警戒线,立即进入工作状态,“张队,什么情况?”
“初步判断,谋杀。”张赫把手套鞋套递给聂毅,往前面的桥上看过去。
三鑫桥不是座桥,是个地名,不过确实有座桥,没有名字,桥下是火车轨道,桥上通车。
聂毅戴好手鞋套,朝前边的桥看去。
张赫说:“发现尸体的是今天早上5点16分从桥下过的火车司机,车开过去了才反应过来,联系了铁路调度中心,然后转到队里。也好是在5点,不然这要吓晕了一整车人,回头又要被上头批了。”
聂毅走到桥上,站在技侦的标记前,往桥外探头往下一看,刚刚听到的窃窃私语立即形象地变成了画面。
桥身长度约6米,桥下有一条火车轨道,轨道在桥下正中间,就在轨道的侧上方倒挂着一具尸体。
尸体全身赤’裸,男性,年龄看起来在35岁左右,双脚被绳子绑住系在桥的栏杆柱上,悬在半空,身材均称,皮肤干净偏白,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伤口。
血迹往下流满了尸体的脸和头发,应该是在割喉之后就倒挂起来的。
尸体下方的铁轨上,铺满了至少上万张的百元纸币,将铁轨和枕木全都掩盖得一丝不露,仿佛钞票也论斤甩卖,直接批发了两箱过来。
聂毅两只眼睛都瞪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这种钞票铺满地画面是很震憾的,满眼全都是钱。他转头朝张赫问:“张队,钱是真的?”
“真,比真相还真!”张赫鄙夷了一番聂毅那两眼放光的见识,“别跟老段学得这么、见钱眼开。”
聂毅悄悄蹙了蹙眉,张赫杵到他旁边说回正事,“东站通车后,从老火车站过的车就少了,上上一趟从这里过的火车,是昨天晚上12点32分左右,上一趟就是发现尸体的那趟。
尸体滴在钱上的血是新鲜血迹干涸的,这里肯定是第一案发现场,案发时间就这几个小时。但这一带监控盲点很多,根据我的经验,这个案子——会很棘手。”
三鑫桥地处平都市老城区的边缘地带,周围的建筑非常错杂,乱搭乱建不在少数,居住人员也相当复杂。
桥的位置在建筑区之外,路灯幽暗,晚上少有人经过,是监控也没有顾及的地方。
“我也觉得。”聂毅从尸体的正上方往旁挪开了两步。
尸体的脖子上除了被割喉的伤痕,还系了一条红布,他仔细看了看发现竟然是一条——红领巾?
张赫随着聂毅的视线看过去,“小聂,你觉得这条红领巾,代表个什么意思?”
“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严肃点,别被周愚带跑了。”
聂毅蹙着眉头,十分严肃地对张赫问:“张队,看到红领巾,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小学生。”
聂毅接着说:“如果我是凶手,选择在这个地方杀人,我会把尸体扔到路过火车顶上,让火车替我抛尸,无论尸体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甚至可能不被发现,还没有挂起来这么费力。可他却把尸体高高挂起来,深怕别人发现不了,就像是——”
张赫已经习惯了聂毅的破案思路,但还是对他抛尸的想法表示了震惊。
过了半晌聂毅还没说出到底像是什么,他问道:“像是什么?你别说一半。”
“像在示众。”
张赫恍然点头,“确实挺像,古代被斩首示众的犯人不都挂在城墙上。这个凶手不会是,认为自己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在替天行道吧?”
如果真是这样,案子就很可能发展成连环杀人案,他光想想就头疼,“和平社会怎么这么多脑子有坑的神经病。”
聂毅的视线转向尸体,再落到铁轨上的粉色纸币,“我觉得他不是在替天行道,是想表达什么。”
张赫不明白地问:“表达什么?”
聂毅没回张赫的问题,转身从桥头的坡跑下去,“张队,我去下面看看。”
由于周围居住的人口较多,铁路两旁都设置了铁网,但总有不规矩的人喜欢搞破坏,铁网被人撕出了一个窟窿。
聂毅钻过窟窿走上铁轨,面前仿佛铺了一层粉色的地毯,出于贫穷对金钱的基本尊重,他犹豫了一下才踩上去。
有些纸币刚好在铁轨上,已经被火车轧坏了,有些火车被带跑了老远。
聂毅站到尸体前,整个桥洞约高6米,四方形,尸体垂挂的位置正好在火车经过时的一侧,绳子下垂长度1米左右,加上尸体的高度,尸体的脸差不多正对火车车窗的高度。
他想象如果他在火车上,突然看到窗外这么倒挂着一具尸体,哪怕只是一眼也肯定吓得够呛,确实像张赫说的会吓到整车的人。
“张队,尸体能下了吗?”法医张矩然拎着箱子站在聂毅身后。
张赫站在桥上,垂下视线点头,“放吧。”
聂毅让到一边,让法医把尸体放下来。
张矩然是队里的主任法医,也是为数不多的女性,她放下箱子,抬头盯着挂在空荡桥洞前的尸体,再看向聂毅说:“你今天印堂有一股浊气,小心倒霉。”
聂毅从来不信邪,他无视地对张矩然问:“张主任,你看到这个现场第一眼,想到了什么?”
张矩然看了聂毅一眼,认真回答:“尸体□□,处在通风口,环境温差较大,会影响死亡时间的判断。”
“不对?”张矩然见聂毅没反应又说道,“那像是某种杀人换命的迷信活动。”
聂毅轻笑了一下,“张主任原来你知道是迷信活动。”
张矩然翻了个白眼,尸体放下来,她拎起箱子上前验尸了。
聂毅仍一直盯着刚才挂尸体的地方。
任何凶手杀人都是有理由的,即使是无动机的无差别杀人,凶手出于突然想杀人这种,也是理由。
而大多数案子的凶手在作案之后,首先都是掩藏,掩藏尸体,掩藏罪行。
这个案子却像是在宣告,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他杀人了。
聂毅确定凶手是在表达什么,无论是地上的钱,尸体被赤‘裸倒挂,还是那条奇怪的红领巾。
他站到解下尸体的绳子下方,视线把上下前后左右都绕了一遍,突然蹲到铁轨边,用镊子在铁轨的轨道凹槽上夹起一颗绿色药片似的东西。
“聂大侠。”周愚从桥上跑下来,一路跑到聂毅面前,“你发现了啥?”
他在聂毅刚进队时,就热爱给聂毅起各种称呼,自认是现在平阳支队和聂毅关系最铁的,没事要么瞎‘怼’两句,要么拍个马屁。
聂毅把药片凑近鼻子闻了闻,“是巧克力,没有受潮,也没损坏,应该是掉在上面不久。”
周愚说道:“那可能是从火车上掉下来。”
“从火车上,不可能这么完整地掉在铁轨上面。”聂毅把这粒巧克力豆装进了物证袋里,然后问周愚,“查到什么了?”
周愚故作神秘地说:“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要听哪个?”
支队里暂时没有副队,聂毅在平阳支队从顾问干到正式队员,段寒江辞职之后,留下的大多数‘前朝’之臣都习惯听他的指挥,连新队长张赫平时也把他推到前面,成为队里最兢兢业业带头办案的那个。
“随便。”聂毅随便地回答。
对手不配合,周愚的弯子没绕起来,只得直接说:“坏消息是周围没有搜到任何疑是死者衣物之类的东西,也没有疑是死者的失踪报案,死者身份暂时无法确认。更坏的消息是整个片区的监控,没有一处能照到这桥。”
无法确定死者身份,也没有嫌疑人,案子就很难进展。
可凶手却在大张旗鼓地告诉他们,说他杀人了。
这仿佛就是在挑衅警察!聂毅蹙起眉头,又看向之前悬挂尸体的绳子,听到张矩然突然开口。
“我也有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
聂毅转眼朝张矩然看过去,张矩然继续说:“初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2点到2点半之间,体表除了脖子上的割痕,没有其他伤痕,但是——”
张矩然说着突然停下来,聂毅和周愚都直直地盯向她。
“但是,死者脖子上这一刀,很可能是自己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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