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这样想，事情不会再糟糕下去了。”出发前往西边林地的路途上托尼这么说。
璐璐打的哑谜无形中又给萝丽添了一重心理压力，小农场主坐在茶壶背上，瞧着前方带路的独角兽斑斑一言不发，偶尔听到风吹倒动便四处张望，这样草木皆兵的模样终于令得总裁先生忍不住开口。
“再说有我们几个，你就算想受伤也难。”
小姑娘的发辫有些散乱了，长而柔的褐色发丝落在颊侧，被她抬手别到耳后，听见托尼安抚，便摇头道：“我可以保护自己。”
她说着，往身后悄悄看了一眼，倒是暂时将对前路的隐忧抛在脑后，伏低了身子，凑近托尼小小声问：“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支队伍的气氛有些沉闷啊。”
她这样说，显然是因为这一路上除了托尼的说话声和脚步踏过草丛时发出的沙沙声，便再没听见身后几个男人发出什么声响。
克拉克能够光速飞行，正常人的行进速度于他而言便有些慢了，托尼叫他留下来一起走，他没有异议，这会儿还越发地放缓了脚步，落到队伍最后面，为着防备不必要的偷袭。
走得稍微前面一点儿的小教授查尔斯·泽维尔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健谈的人，可惜他刚来，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在地球也没跟周围这几号人物打过交道，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干脆就不说话。
这大概给了旁边的纽特一些舒适感。这个提着神秘箱子的英国巫师注意力很少放在人的身上，淡色眼瞳全神贯注在观察林地里的一切，看见能结出光团的小白花便很惊喜，对带路的独角兽斑斑更是关注，出发之前，他还尝试着朝斑斑伸出手，要去抚摸它的头。本以为会被一脚踹开，却不知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连高贵冷艳的斑斑也变得格外温顺，欣然低下脑袋给他摸了摸。如果不是鹰马波比要过来掺一脚，说不定那两个已经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
这么样的一个男人，更加不会主动说话。
难怪气氛要沉闷。
“有吗？我并不觉得。”托尼的面甲自摘下来后便一直拿在手里，此刻一扬眉，“贾维斯，给她讲个笑话。”
“……不用了。”萝丽拒绝他的好意，坐正身子，开始为与即将见到的第五个英雄说话而打腹稿。
其实不用哪里用得着提前准备，同样的话说了四五遍，用膝盖也能复述个大概。
璐璐说这一个不太好惹，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小农场主脑海中浮现出个脾气暴躁的彪形大汉形象。
只是那身材刚刚成型，还没来得及想象脸长什么样子，便给前方突然传来的咆哮声扯回了神思。
“我们到了。”托尼淡淡道。
仙灵女巫与那神秘老人各自占领林地一半的地界，虽说西边这一半是璐璐好心租借出去的，领地特征却截然不同，甚至完全不必从中间划出一道分隔的界限。
倘若说林地东的植物受璐璐魔力的影响，都带上了小姑娘家家粉嫩甜腻的色彩，那么走到这里，即便几人的脚还未完全踏入神秘老人的领地，也完全感觉得到一股正扑面而来、从前方蓬勃涌出的生机。
高大茁壮的草木饱满得仿佛轻轻一触碰便要膨胀出满溢的生命力，枝叶绿得不可思议，偶尔的摆动仿佛成了附在体表之外的脉搏与心跳，静谧中带着生命的搏动，让人感受得直观又透彻，奇异地就安抚了所有烦躁不安。
几个人不约而同睁大了眼。萝丽便罢，即便地球来的几个英雄，谁也没见过这样神奇的场景，一时间都站着不动，怕一说话便打破了眼前的宁静。
大概属于群体性失聪，都忘记了树顶上传来的咆哮声。
纽特更是双眼放光，留下鹰马波比快步上前来，仔仔细细将每一处都看遍，喃喃道：“真是神奇……”兴奋简直要溢出框。
直到那被倒吊着嚎了半天没人搭理的橙色身影气不过，将手里的骨制回旋镖飞掷过来，被托尼一炮打下，才终于刷出存在感，听见萝丽惊疑地叫了一声：“纳尔！”
这个约德尔人果真是趁着英雄降临的混乱悄悄溜走了，却不知怎么没从来路返回，反而跑到了林地西侧。但在陌生的地界独自乱跑显然没有什么好结果，如今被倒吊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参天古树上，几乎整个身子都被粗壮的树须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只余一条不断暴躁摆动的大尾巴和一只侥幸逃脱了的手，瞧着真是可怜又狼狈。
他这狼狈显然取悦了托尼。总裁先生第一反应不是要上前去营救，而是懒洋洋抱臂欣赏起了他要挣脱而不得的惨状，颇为愉悦地道：“求我救你啊，小狐狸。”
树上还有几只小松鼠和麻雀在看好戏，把树干长出的红蘑菇当成坐垫并排坐着，还把手里的松果分一分，格外和谐。
纳尔头顶突突冒的一丛火给托尼浇了一勺油，龇牙龇得更凶，碍于身子被缚没办法跳下来抓他一脸，哇哇地叫了半天，想是用约德尔语骂了很多不可转述的话，末了手一扬，不知从哪里学的坏，竟对托尼竖了个中指。
托尼一点都不生气，笑眯眯：“你永远都别想下来了。”
眼见着这两个人又要开始隔空对峙，萝丽轻轻搡了托尼一把：“这里是那神秘老人的地盘，小心些。”这片生机勃勃的林地真是有迷惑性，怎么看也不像暗藏危机之处，险些令她将心里的警惕都松懈。
松懈的不仅仅是她。向来很听话的茶壶此时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很亲昵地往前去，两只前蹄已经踏入对方的草地，低下头想啃食地上的嫩草。
“茶壶！”萝丽忙不迭要阻止，晚了一点，草已经被茶壶舌头一卷，进了嘴巴里，“吐出来！”
茶壶一怔，到底乖乖地把嘴里嚼得烂烂的草吐到地上。
“先把纳尔从上面救下来吧。”克拉克道。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未发现周围有其他人，转头问查尔斯，查尔斯也道没发觉陌生的意念，便大踏步到了那古树底下，仰起脸看被绑在上头的约德尔人。
纳尔倒是很知道审时夺度，一见克拉克前来，知道他要救自己，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圆而大的黑眼睛泪汪汪，好似马上便要涌出委屈的眼泪，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子真是谁见了也要起恻隐之心。
它不去当个演员简直浪费这天生的戏精胚子。
克拉克原本很严肃的，乍一对视，被他这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抚了抚眉心，足下一用力，缓缓上升，直至到他跟前，去解那将他五花大绑的树须。
但手指将将碰到纳尔，原本在树梢上看热闹的小动物们便像受了什么惊吓般一哄而散，超人身后随即笼罩上个浓重的阴影，回头望去，拔地而起的巨大树根竟有了自己的意志，坚硬如利剑，齐齐往他身躯上穿刺过来。
“克拉克！”
萝丽叫出声时，原本蹲在地上研究植物勾搭小动物的纽特不知何时抽出魔咒，不疾不徐念了一声：“障碍咒。”咒语化为屏障，暂时阻碍了树根的进攻，下一秒克拉克的身影便从半空转移到萝丽身侧，毫发无伤。
只是可怜了纳尔，似乎被捆得更紧些，胸闷气短，这下子连嗷嗷咆哮也有些困难。
“终于露出马脚。”托尼冷笑一下，戴上面甲。
“不跟主人打过招呼就动手，真是没有礼貌。”有个老人的声音在半空中叹息起来，经由华盖笼罩制造出环绕音效，传到萝丽耳中时便嗡嗡作响。
她心知这就是璐璐所说的绿绿的老爷爷了。
可是放眼望去，仍旧没有看见半个老人的影子，说不好他也有同纽特一般的能力能够隐藏身形，人在暗我在明，到底不占优势。又见那些树根只是停在半空并没有继续攻击，便大着胆子道：“我们由仙林女巫指路而来，并非有意冒犯。不知道你怎么称呼，能当面谈一谈吗？”
她也没有说什么好笑的话，对方却以笑声回报，古树枝叶颤动，给这笑声牵动了全身一般，最后竟整棵树都缓缓动起来，从地上站起身。
萝丽没有看错。那棵树确实站了起来，躯干上逐渐浮现出老人的面容与身体，还是个腿很长的老爷爷。树叶成了他的头发和胡须，手臂上有个硕大的涨势喜人的红伞盖蘑菇，那向后鬈曲的发尾上甚至还挂了个小木环作装饰——后来萝丽猜想那应该是他的耳朵。
“翠神一直在你面前，只是你缺乏发现的眼睛，小姑娘。”那树人用透亮无比的琥珀色眼珠凝睇着萝丽缓缓道。
他站立的姿势有些怪异，两条长腿交叉着，表现出一种不流于俗的老人家的妖娆来。
“神？”托尼像听见个终于稍稍有趣些的晨间新闻，“你的故乡是阿斯加德么？”
“我的故乡。”自称为翠神的老人转了眼去看托尼，倒是比想象中还要更温和一些，拒绝得也很温和，“不能告诉你。如果你不习惯神的称呼，也可以叫我的名字，艾翁·荆足。”
名姓都离不开草木，可见是个很名副其实的翠神了。
离开之前听璐璐提到过，英雄联盟不单单向她发出邀请，也邀请过这个老爷爷，同样被婉拒。最高公正议会接连在两个英雄身上吃闭门羹，，不知道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但萝丽在所知道的英雄里筛选了一通，并没找出符合条件的老爷爷。如今听他报上翠□□头，也只觉得陌生。住在小农场的这半年说长不长，却已经令她遗漏了一些信息。
“这个约德尔人犯了什么错误？”萝丽问。
她再不提纳尔，只怕那小小的一团橙毛就要活活在树须缠绕中背过气去。
“他欺负我的小动物，还要在树上乱抓乱咬。”翠神转头看了纳尔一眼，“听不进劝，只好把他捆起来。即便他是你们的朋友。要救他却还得经过我的同意。”
“不他不是，请你把他捆得更结实一点。”托尼马上道。
现在恐怕也要求一求纳尔的心理阴影面积。
不过璐璐有一点没说错，翠神的脾气确实很好。这个半人半树之身的老爷爷热爱自然界的生灵，本来也没想过度责罚纳尔，在瞧见萝丽将那橙毛的一团教育过一通，押着他低头道了歉之后，便欣然解开树须，将吊了许久的纳尔重新放回地面。
之前的提心吊胆成了虚惊一场，倒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我们还走失了另外一个同伴。”小农场主更进一步，小心翼翼地问，“他大概也是掉到你的领地里了……应该没搞什么破坏吧？”
翠神此时正盘腿坐着，萝丽家的大羊驼茶壶与纽特的鹰马波比都成了簇拥着他的无比温顺的动物，连高贵的独角兽斑斑也抵不住他身上散发着的亲切的气场，踱步过去，用头上的独角轻轻去蹭翠神的掌心。
萝丽分明看见纽特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羡慕，随即隐藏在他别过脸去的动作里。
翠神闻言，聚拢眉头想了一下，随即又舒展：“说起来，确实捡到一个人。他睡着叫不醒，我用树叶给他盖了盖。”
萝丽马上期待地：“那……”
翠神相当配合，示意她稍作等待，抬高了两只手，那树干一样粗糙的十指登时延伸作无尽的藤蔓，一直伸到看不见的树林深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窸窣之声由远及近，旁侧的树木都收拢起生长得过长的枝叶让道，萝丽便知这是将人带来了，有些紧张地站起身，与几个英雄一起等待着。
藤蔓铺盖缠绕成一张大而舒适的网，网的正中央躺着个被花与叶簇拥的男人。
终于靠得近些，萝丽虽然还是没能看见那男人的脸，却见着了因为移动，从藤蔓网边缘滑落下来的一缕漂亮的淡金色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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