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之二十

    三人面前的这个洞窟里有一个大面积的岩浆湖,温度比洞外高了不只一星半点。张楠趴在湖中的一块岩石上,不过就目前的样子看,这块岩石支撑不了他多久,他的脚尖抵在岩石边缘,险险地卡着一小块平面,稍微动一下,就有崩裂的碎片脱离这个小岩石。

    吴昊手握刀柄,大步踏进洞内,见到张楠的第一眼,他只剩一个想法——将这狗东西打死!

    谁知没走几步,吴昊脚下的地面便碎了,差点没让他一脚踩落岩浆湖中,耿甜和宁斯年一左一右把吴昊拖了回来。

    见他们退回洞口,张楠急忙大喊:“快来救我啊!没看到我要坚持不住了吗!”

    吴昊想要骂他,但被耿甜制止了,“看来这个洞窟之后,又是新区域了,这里不像烈魔狼的洞窟那般平稳,而是自带了陷阱。”

    洞窟内的地面相当脆弱,底下就是不知道深浅的岩浆,掉进去可能救都救不回来。

    张楠所在的岩浆湖上还漂浮着一些岩块,甚至能看到熟悉的木质宝箱。

    耿甜推测这里本来看上去也许只是普通的平地,踏上去之后地面就会崩坏。张楠应该就是躲避地狱蛛的时候跑来这里,可惜地面塌得太快,没让他通过这个洞窟,抵达另一边的洞口。

    “这狗东西!明知道地面脆弱,也不提醒别人,只想着喊人救他!真的去救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吴昊对张楠恨得不行,当然,他也不打算去救张楠。

    耿甜沉默了一下,问道:“现在怎么办?”

    宁斯年指了指洞壁顶端,提议说:“可以在这里固定绳索,滑向另一边。”

    想要滑过去,他们这边的初始点就必须比终止点高,而终止点又不能太低,免得滑进岩浆之中。

    “你能办到吗?”耿甜向他确认。

    宁斯年点点头。

    他们商谈间,张楠一直在大喊救命,喊了几句发现没人理他,他就开始破口大骂,一会儿说“等他活下来要报复他们”,一会儿说他们是“杀人犯”,把三人全家“问候”了一遍,连祖宗都从坟里刨了出来。

    吴昊干脆盘腿坐到地上,在洞口看着张楠:“狗东西不死,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看他死。”

    虽然吴昊没有什么远程攻击手段,但耿甜和宁斯年有,他完全可以让他们把张楠打进岩浆之中。然而他并没有这么要求,甚至嘱咐他们:“你们不要动手,这种人不值得你们脏了自己的手。”

    耿甜和宁斯年没说什么,默默站在吴昊身后。

    三人没再交谈,背景音里充斥着张楠的怒骂。

    骂了良久,张楠似乎把怒气宣泄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哀求讨饶,什么恳切认错的话都说了出来,没想到这家伙骂人厉害,情真意切的台词也挺能说的,就差没讲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了。

    起初吴昊还很激愤,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慢慢平静下来。

    待到张楠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的时候,吴昊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和曹大哥、费雨晨他们传送到一起了?”

    张楠的手脚都在发抖,为了防止自己落进岩浆,他已经支撑了好几个小时,HP岌岌可危,快要脱力了,吴昊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更是让张楠心虚不已。

    想想也是,吴昊既然能这么问,想必是已经见过那两人的尸体,张楠累得要死,脑筋也不太灵活,他眼珠子转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好用的借口,只是回道:“我、我也没有办法啊!他们是被那些狼咬死的!不是我害的!如果我不跑的话,那我也得跟着他们死!”

    “不·是·你·害·的?”

    吴昊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了这句话。

    “要不是你抢着开箱子触发陷阱,我们会被迫分散?要不是你自私自利单独逃跑,曹大哥他们会死?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竟然说不是你害的?”

    “我又不知道那是陷阱!不知者无罪啊!”

    “你以为用无知当借口,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吗?”很显然,吴昊并不接受他“不知者无罪”这个理由。

    “行行行!就当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让我活着赎罪好不好!我从今往后一定改过自新,为你们做牛做马赎清罪孽!曹岩不是说过,普通人没有断罪资格吗!就算我需要被审判,那也该是法庭来审判我!你先救我下来,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认罪!”

    为了能获救,张楠真是拼了命劝说吴昊了,可惜吴昊完全不为所动,“别说大灾难之后,法庭还能不能正常运转,就算可以,你的行为恐怕也判不上死刑吧……”

    张楠颇为理直气壮道:“本来就是!我是犯错了,但我也罪不至死啊!快来救救我!”

    “曹大哥、费雨晨、龚洪喜、窦骁……你一个错误,赔上了四个人的命,还有孔严华和于佳冉下落不明,现在你自己说你罪不至死?哈哈。”吴昊面皮僵硬地“哈哈”了好几声。

    张楠急道:“你想想曹岩的话!你想想他!如果他知道你见死不救,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对你很失望?”

    “你还有脸提他!”吴昊咆哮了一声,一拳捶在地面。

    耿甜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了口气。

    大概是被吴昊的突然暴喝吓了一跳,确定他说什么也不会救自己了,张楠换了个目标,挑中在场唯一的女性——耿甜。

    “耿甜你救救我!你总不会像他那样残忍吧!我向你道歉,之前我不该骂你,真的对不起!你救我,以后要我做什么都行!求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回吧!不然你眼看着我死,以后岂不是要做噩梦?你摸着你的良心想想,你是这种见死不救的人吗?”

    “良心”二字,从张楠嘴里说出来,竟然有点搞笑。他还说得仿佛非常了解耿甜一般,全然忘记之前他擅自开怪,差点被史莱姆打死的时候,还挥舞着双手剑想要砍耿甜,拉她当垫背的事……耿甜真的被他说笑了。

    “一百九十八。”她弯了弯嘴角说道。

    “什、什么?”

    “我一个人打死的史莱姆,一共有一百九十八只。宁斯年和吴昊两人协作打死的烈魔狼有四只。我和他们三人打死的烈魔狼有八十八只。没有抗伤害的坦克,也没有可以回血的治愈师,我们一路走到了现在。你说得没错,如果你当时留在那个洞窟,可能会和曹大哥他们一起死……”

    张楠一头雾水,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谁知耿甜话音一转,道:“但你们更可能会一起活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放弃了曹大哥和费雨晨,你自己一个人是活不下来的?正如你现在的处境一样。为什么当初不拼一拼,努力和他们一起活下来呢?”

    “我、我……你这就是马后炮!你们运气好活下来了,就以为我和他们也能活!这是不对的!这不该怪我选择错误!我那只是求生本能啊!”

    耿甜想起自己和宁斯年他们数次险象环生,与死亡只隔一线的战斗,笑道:“好一个求生本能。你的求生本能,让你放弃了两个最有可能会在这种境况下解救你的人。以曹大哥和费雨晨的善良正直,不管你闹了多少不愉快,一定会救你的吧。”

    张楠不太能理解耿甜的话,但是他满脸骐骥,许是觉得耿甜这么说,接下来就该救自己了。

    然而耿甜并没有行动。

    “会救你的人,已经被你害死了,为什么你以为我们会救你?刚才不还骂得很开心嘛?说什么……要报复我们?我好怕被你报复啊。”

    “我那是……我那就是一时气话……”

    耿甜不再回应张楠,而是看向了宁斯年,她知道宁斯年以前是法医,会选择这样的职业,想来很有正义感吧,系统描述说过,宁斯年帮着警方破除了许多重大案件,倾听死者之声……他应该是个心有悲悯的人。

    如果宁斯年要救张楠,即使心里赞同吴昊,耿甜也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耿甜自己不是个大善人,也不是个大恶人,她只是个普通人。她会厌恶侮辱自己母亲的人,也会憎恨想要杀自己的人,绝不会去拯救一个扬言活下来就要报复自己的人。但……若自己最信赖的队友做出救人的选项,她不会阻止。

    人与人的想法终归是各不相同的,三观亦是如此。

    没必要将自己的观点强行按在别人身上,不管这个人和自己多亲近……三观无法相合,顶多分道扬镳。

    察觉到耿甜的视线,宁斯年默默回望过去。

    吴昊还在盯着张楠,没注意到身后两人的视线交流。

    宁斯年说了认识以来最长的一句话:“打死自己老婆的人,关了四年出来后,又打死了第二个老婆;少年时期欺凌同学致死的人,改造完毕成年后,又因为口角杀了同事;溺死自己女儿的人,只关了两年,回家后溺死了另一个。”

    他不曾坦白过自己的职业,说的这些也仅仅是社会新闻上常见的报道。

    “世上确实有像曹岩那样知错能改的人,但张楠不是。”

    ——太好了。

    耿甜安心了,他们三人的想法统一在一起,没有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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