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林琛在医院躺了两周。

    魏巍找的医院，设施极佳，环境清幽，医护人员和蔼可亲，还是单人病房独立卫浴，真的是什么错处都挑不出来，但是林琛还是住得度日如年。

    因为工作原因，魏巍没能在海长市多呆，守了两天林琛情况稳定了，就赶回北安市处理公务。这次魏巍回国本就是被魏叔叔召回接班魏氏集团，诸多事务加身，能在海长市耽搁两天实属不易。魏巍人不光走了，还顺带把林琛的手机一并带走了，只留下一个特别助理潘瑞明看着林琛好好卧床休息，不可劳神。

    这位潘姓助理是魏巍在国外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这次一并带回国内，办事风格和魏巍如出一辙，做事不容说情。对着这张扑克脸，林琛妥协了，只能天天对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发呆。

    人一无聊就容易想东想西，特别是林琛这种一肚子小秘密的人，魏巍在的时候他还时刻绷紧神经不敢露馅，现下一个人独处了就忍不住翻来覆去地乱想，而这些杂乱的思绪里，总也绕不开一个人。

    林琛自问对付之掏心掏肺了大半辈子，没有哪一点对不起付之的。他为了付之考来了海长市，为了付之动用了那么多关系、人情，用那么多努力找角色推资源，为了付之他做过助理场记统筹制片，甚至还做了让他把母亲留下的公司都赔掉的错事。他是那么深切地喜欢着付之，想看着他发光，成为整个娱乐圈最耀眼的那颗星。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心尖上的这颗宝石，生怕损害分毫，不敢有任何的要求，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结局。

    就在他重生回来的那一天，付之亲口把这颗珍贵的宝石变成了锋利的刀，那曾经他爱惨了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对他倾述恨意。付之说他爱着的是自己的经纪人，付之说他们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儿子，付之说他们终于能一家团圆享受天伦之乐。

    在付之嘴里，他是一个让付之不能得到幸福的绊脚石，可林琛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一颗绊脚石呢？如果他是拦在付之追求幸福上的一个绊脚石，那他和付之相爱的那些年，究竟又是什么呢？他到底哪一步做错了，才把一切变成了这样一幅不堪的结局呢？

    可惜这些问题林琛再也无法获知答案了，可以回答的人已经消失在错乱的时间中，哪怕他现在去问付之，这个没跟他经历过一切的年轻付之也没办法回答林琛这些复杂的问题。

    所以林琛只能把失恋的伤痛埋在心底，一遍遍自虐似的回想曾经的每一天每一秒。那把名为“爱情”的利刃就在心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伤口，反复凌迟，叫人痛不欲生。

    就好比险遭车祸的人，在事故发生的时候脑子完全是懵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之后几天再回想起来才慢慢感觉到后怕，甚至发展到有一天连车都不敢坐了。更何况林琛这并不是一场简单车祸可类比，而是十几年光阴和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更无法释怀。因这种心情的影响，明明养病这几天林琛吃了睡睡了吃活像一只猪，体重却掉了六七斤。林琛本来就瘦，这几斤体重一去，效果明显得叫人害怕，一眼看过去仿佛就剩下一把骨头满地跑。

    魏巍是在第二周林琛复查前一天深夜到的。林琛睡到一半迷糊醒来上厕所的时候才知晓了魏巍的到来。他隔着门听到外面魏巍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却依然能听出语气里的愠怒。

    “老潘，你是我带出来的人，我信任你才把琛琛交给你，你怎么给我照看人的？如果我不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我每天问你你都说挺好的，好哪儿了？什么叫医生检查说挺健康就算好了？人都快瘦脱相了你看不见么？我还能信任你么？”

    林琛没听过魏巍用这么重的话训人，他觉得有点对不起潘特助，潘特助做得已经足够到位了，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完全全是他自己的问题。

    林琛正想出去辩白几句，却听潘特助哽咽道：“抱歉William，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林琛已经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意识到不管这个时候问题在不在潘特助身上，他都不应该在魏巍处理自己上下级关系的时候跳出去插手，特别是和魏巍唱反调让魏巍尴尬。林琛又悄悄躺回床上，假装自己从来没起来过。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魏巍到来让潜意识感到安心，这一夜的梦境，终于和付之没了关系。

    林琛梦见了小时候，他刚被接去魏家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熟悉认识的人，魏家又大又空旷，他怕生得厉害，惶恐得像个小哑巴。那时候魏巍已经是一个小少年模样，天天板着脸管教他：“不许挑食，早餐必须要吃，把牛奶全部喝了……不许吐，吐了就再喝一杯……不许哭，对我哭没用。”他只能泪眼汪汪地捏着鼻子喝牛奶，对着这个看起来就很凶的哥哥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可是之后他躲在院子里墙角下的时候又听到魏巍和家里的保姆发脾气：“琛琛年龄小贪睡，多睡会儿本来也没什么的，早餐是什么麻烦事，至于拿冷牛奶对付？他说不吃就算了？我们家已经穷到要算计一顿饭的地步了？那也不用给我准备一日三餐了，能省一点是一点对不对？”

    林琛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七点，阳光从窗户的一角洒进来，在地上组成了一个个金色的矩形，林琛竟觉得神清气爽，是这几天以来最舒坦的一个早晨了。

    从床上坐起来，林琛看到旁边的陪护床居然被打开了，魏巍正睡在那里。

    这些天，潘特助晚上都是回酒店睡的，每天早上再准点来点卯，林琛没想到魏巍昨晚居然选择了陪床。他跳下床，凑过去重生以来第一次认真打量魏巍年轻的脸。

    此时的魏巍已有25，和十年后的长相差别不大，却气质迥异。相比于十年后的疲惫深沉，叫人琢磨不透，此时的魏巍多了些意气风发的感觉。

    也是，此时的魏巍也还没经历过巨变和磨砺呢。林琛难得的挤出一点笑意来。

    再细看，魏巍脸颊上长出了一点青色的胡渣，配上被汗浸湿的额发，显出了很深的倦意。魏巍大约有点完美主义，对自己要求很严，不管是在过去还是未来，林琛都没见过魏巍这种“狼狈”样子，对于林琛来说也是新鲜的体验。而能让魏巍这么狼狈的原因不做他想，大约也是压缩了工作为了海长市这次的行程。

    眼前这张疲惫的年轻面容逐渐把脑子里那个冷硬狠辣的魏巍替换掉，这是一个为他牵肠挂肚的哥哥，而他的关心也让林琛从前世纷杂的记忆里得以喘息。

    林琛就这么盯着魏巍出了神，正看着，魏巍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充满攻击性的锐利目光直射过来。林琛吓了一跳，骇得跌坐在地上。魏巍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坐起来顺手把林琛也拉了起来。

    “醒了？”

    林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巍哥，你怎么还专门跑来一趟啊。”

    “又说傻话，今天你复诊，我能不来么？”魏巍亲昵地捏捏林琛的鼻子：“放心吧，我和医生聊过了，你恢复得很好，复查也就是以防万一，今天就能出院了，不用害怕。”

    魏巍还在把他当孩子哄，林琛啼笑皆非：“巍哥，我不是小孩子啦。”顿了顿，林琛又大着胆子抱住魏巍的胳膊：“巍哥，潘哥真把我照顾得挺好的，我就是苦夏，等秋天肉就长回来了，你别怪他了，不然我要不好意思了。”

    魏巍愣了一下，没想到林琛会听到昨晚的训话，也没想到林琛选择私下为潘瑞明求情。

    他深深看了林琛一眼，心里忍不住感叹，他这个弟弟一点都不笨，却总是对人太好心思纯善，真叫人担心。可看着林琛脸上真切的担忧困扰，魏巍也只能揉揉林琛的头发，应声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