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里的石块摸着有些粗砺,蹭进濡了沙灰和血的伤口里,还带着刺痛。
赵画琸睁开眼来,眼里淡乏无光,他用手指细细的描摹着石壁上刻下的字迹,神情恍然若失,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丢弃了手里的石块,洞穴外不久便发出锵然一声,像是东海流波山上的夔般吼声如雷。
“想好了?”
“嗯。”
明明没有人,他却像是跟人交谈那般自然而然的你来我往,右手摸向虚空中,一柄重剑倏然从坚硬的石块里锵的一下飞向他手中。
五指并拢提起重剑的时候,剑尖催动如风,在地面上荡开一层细灰,细灰散后匝出一道裂缝。
眉眼微动露出一丝很浅的笑意,他提着剑走向洞穴外,垂眼俯视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渊海,耳边的声音仍是那般的清凌,甚至带有一丝惯常的哂意。
“你肯早早认错又岂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不认。”赵画琸吐出两个字,神色变得冷戾,“无错谈何认之,由心谈何悔之。”
从三年前他被赶出师门,到三年后亡命天涯,他的心从来都是如此,一分一毫不曾变过。
言罢,他催动全身的灵流,强悍的气息一瞬间暴涨,重剑在手中颤动着不断发出嗡鸣之声,赵画琸再无耽搁,身子一跃直接飞落渊海。
远方白虹贯日,海天相接处升起一道红光,自海面遥遥飒沓而来,掀起万顷波涛。
他离得并不算近,却还是被那灼烈的光芒几乎烧及自身,脚下一滞踩着风浪迅速攀爬而上,避开了烧上衣袂的火舌,顶头却劈天盖地一阵轰雷作响。
再抬眼时周身方圆十里,围满密密麻麻的人头,个个缓衣飘带光鲜亮丽,却无一例外不是露出那副嫉恶如仇或冷眼旁观的模样。
“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今日是约定好的了结之日,算算来看,只要是四州境内有名的门派,无一不来观战。
好像缺了谁少了谁,都会任人看轻一般。
他四下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人,不知怎的,竟稍稍有些安心。
“要来便来,穷鼠末路尚且知啮狸,这三年来我已经忍够了,老东西你还不累么?”
“你!”
被他一言嘲讽的修者须发皆白,却还是被他那般无愧于心的神色气的面红耳赤,无心再做纠葛,他手上令箭一挥,周身倏然光芒大盛,万箭齐发。
……
“是不是觉得很难过?”
耳边似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人语声,那声音伴了他三年,日日夜夜萦绕在耳边,与他倒像是同病相怜的一对。
赵画琸恍然睁开眼来,如失大梦,抬手扶额,不知指缝中的时间流逝了多久。
天边早已不辨日月是盈非昃,他却还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试图挣扎。
“不过须臾一遭,哪得末路?”
那声音仍在继续,迎面一阵罡风携着千钧之力将他掀上万丈高崖,嶙峋山石猝不及防划上他背后累累伤痕,疼得他眉头一皱,挥手一斩。
整个人须臾又被一阵风掀落山崖下,大起大落之间,冷汗自额头滑落,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身悬百尺之下平如镜面的海面。
漆黑无垠,生气全失。
唯有他一人紫衣连袂,立于刀光剑影之下。
背上鲜血淋漓,握剑的那只手也同样面目全非,五片指甲不知被何物削的干净。
“疼……”
他意识混沌地吐出一口气,嘴里咽了口血,极力抬起头来,想要看的更远。
“师兄!”
耳边响起一声脆音,稚嫩天真,他颤动了眼睫,好像看见昔日那小儿鲜活模样。
有人拽他衣袖,说:
“待我长大了,我要孝敬你。”
有人掷地有声,说:
“给你造金屋,给你置象著。”
有人信誓旦旦,说:
“让你衣食无忧,让你喜乐无愁。”
最后,画面陡然一转,那年轻修士眉目澄然,清雅如仙,他檀唇一笑,握住他手心:
“把你留在身边,让我护你一辈子。”
……
余光散尽,天色已晚,周身鲜血横流,肆无忌惮地染红了他眉睫眼角。
身体倏然失重,他垂下手臂,任由万顷波涛将自己卷入无尽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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