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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椅上的人窜到他面前握住秋水剑柄,回身一撞,宋子琛冷着脸退了几步,挽个剑花又迎上去。

    眨眼间,剑光流转,撞剑声密麻,两人已交手十余招。

    剑影光晕下,两人错身分开,林一色手挽秋水剑一抖,怒视着与他对峙的黑衣修士说:

    “这位仙友武艺超然,何苦欺负个孩子?”

    这位仙友?

    孩子?

    宋子琛突然察觉出了不对劲,她不认得他?

    对!在常家她便蒙了眼,未见过他,更未见过薛洋,薛洋狡诈,有蒙骗她的可能。

    “林...”

    刚要开口叫人,只见薛洋凌空一跃,握着降灾纵劈而下,他匆忙挥剑去挡,薛洋危险的一眯眼,转剑去划他的嘴,林一色紧随而上,一柄秋水剑如蛇一般刺向他的眉心。

    “我是宋岚!”

    电光火石间宋子琛脱口而出。

    “宋道长?”林一色瞪圆了眼,刹那间秋水剑一落,打偏了薛洋的降灾,他刺了个空,凌厉的剑气划断了林一色腰间的红香囊,落在了地上。

    孤零零的香囊在地上沾了灰,那是他刚赠与她的礼物。

    薛洋弯下腰把它捡起来,抬眼盯着林一色,眸中暗了下来,嘴唇却勾了起来,他攥着香囊的手发白,咄咄逼人的质问:

    “你不是说喜欢它吗?”

    “小美别耍孩子脾气,一会儿再穿根线便好了。”林一色皱着眉:“你和宋道长怎么回事?”

    “小美?”宋子琛愣了一下,一手扯住林一色的胳膊,一手拂雪横在薛洋面前:

    “你当真不知他是谁!他是薛洋啊!”

    他是薛洋 啊!

    五个字,如同锤子砸在林一色耳边,震的她头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一块儿石头压在了心口,根本喘不上气。

    “他是小美啊。”

    林一色愣愣的仰头看宋子琛。

    他是小美啊,嚷着要吃蓬莱果子,耍着赖也要偷听她和别人讲话,怕她嫁人身上没有家人做的东西,用拿剑的手缝了好几日香包的小美啊。

    “他怎么可能是薛洋呢?”林一色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薛洋是谁啊?

    薛洋是毒瞎了她眼睛,沾了满手血,屠杀仙门无数,手段残忍至极的坏人。

    她无助的问面前稚气未脱的少年,两个虎牙衬的他机灵乖巧。

    “你不是薛洋对不对?”

    薛洋在笑:

    “我字成美,叫薛洋。”

    他盯着林一色的眼睛,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厌恶掺杂着恨,濒死之人诅咒他时的眼睛,他这辈子见过无数双这种眼睛,可偏偏这次他恶心到了极致,却又下意识地想躲。

    那一剑,没割成宋子琛的舌头,她对他的一切好便如镜花水月一般,咻的碎成了虚无。

    可是小美薛洋都是他啊,她既然那么爱小美,凭什么又那么讨厌薛洋呢?

    想到这,他迎上了那道目光,他还是笑,他真的很讨厌那个眼神,他想报复,他说:

    “阿色,你可知宋道长为何要杀我?因为我当时下了三仙山,便去屠了白雪观,但我没杀宋道长,我只是毒瞎了他。”

    说到这他忍不住笑出声:“我把他绑着听他的道友们求我,再让他听听他们死前的惨叫。”

    “薛洋!”拂雪在悲鸣,那一夜是他永生的噩梦,宋子琛痛苦的提起拂雪,想一剑砍了他的胳膊。

    又是叮当一声响,林一色下意识的去拦拂雪,秋水剑再次把宋子琛撞退几步。

    “你现在还护着他!”

    她还愿意护着他!

    薛洋眼睛燃起了光,下一句话,又把他拖回了地狱。

    “我...我亲自动手。”

    林一色咬着牙闭上眼,长天绫缠上了薛洋的身子,让他再无反抗之力。

    至少,她动手小美能留具全尸,至少,他走的时候,能没那么疼。

    她的手在发抖,突然,有双温暖的手攥住她的手。

    白衣男子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用自己的方式去给予她力量。

    “星尘!”宋子琛惊喜的唤道,他终是寻到了自己的挚友。

    “子琛。”晓星尘听声便认出了他,他温和的一笑,对着他点点头。

    若是平时,两人定有不少话要聊,可如今...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稻草,林一色无助的同晓星尘说:

    “星...星尘,小美是...”

    “我都知道了。”晓星尘被外面的打斗声引了出来,他眼盲,却把外面的事听的一清二楚,他把林一色抱在怀里柔声劝:

    “薛洋年纪虽清,却生来狡诈,当初接近你定是有目的的,如今他欠了白雪观十余条人命,我领你回屋,我们不去看,也不要去管,让子琛亲自了结这段血海深仇。”

    林一色终于崩不住哭了出来:“好...我不看,也不管,他欠白雪观的命,终是要用命还。”

    听到这话,薛洋突然笑的前仰后合:

    “阿色,你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净,你可知我是怎么敲开的白雪观的门?”

    他的笑容病态扭曲,死死的盯着林一色:“我将一筐蓬莱仙果,涂上了厚厚的蛇缠藤,再把它赠与道观,让他们认了我林家的身份。”

    “仙果...”林一色身子晃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你又可知,宋道长又是怎么瞎的?”

    林一色从晓星尘怀里退出来,转头定定的看着他,她知道,有更残酷的真相在后面。

    “我同他们说,你和宋道长是旧识。”

    薛洋轻笑,语气中满满的轻蔑:“那老头和我想的一般有趣,迫不及待的把果子给宋道长,宋道长更有趣,因你的缘故,丝毫没怀疑就吃了下去。”

    听到这话,宋子琛崩不住了,他赤红着双眼,冲过去拽着薛洋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你可知他视我如子!你可知!他视我如子!薛洋!你利用一个老人对孩子的爱,去做这种事!薛洋!你可有半分人性可言!”

    他给我起字子琛,原本意味着人间至宝,他把我当人间宝。

    宋子琛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绝望夜晚,从小看他长大的老人,很久没笑的那么开心,他兴冲冲的把果子给他吃,嘴里说着:

    “子琛长大了,成了名镇一方的大侠,不再是还需要我照顾的毛头小子了,今天我这把老骨头最后还能有点用处,哈哈哈。”

    他满心欢喜的看子琛咬了一口果子,却没想到因此害宋子琛瞎了眼。

    他自责的冲出去找薛洋要解药,失明的宋子琛追不上他。

    只听到一声惨叫,接下来白雪观血流成河,除了宋子琛,无一人幸免。

    “是啊。”薛洋无所谓的说,笑眯眯的盯着宋子琛看:“我就是毫无人性可言,你们都是明月清风、傲雪凌霜、秋水长天的人。”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我不一样的,我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从出生,就注定成不了好人。但是,宋子琛,你可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哪位好人?”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扑通一声,林一色跪在了地上。

    “阿色?”晓星尘心头一股不安弥漫开来。

    “是阿色你啊!果子是你给我的,宋道长因你的关系才随意吃的,我本来不想再做个坏人,可是那日你在树下同蓝曦臣说要为了晓星尘,活剐了我,我才盯上宋道长的白雪观,我想看看,你是如何剐了我!”

    气头上的人,最怕火上浇油。

    刹那间,宋子琛拂雪杀来,只觉一股剑风,林一色几缕发丝落在了地上。

    叮当一声,霜华撞上拂雪,心意相通的两把剑一阵嗡鸣,宋子琛晓星尘,嘴角皆多了一道血迹。

    “星尘!你今日可是要护她与我为敌!”

    “我自是不愿与你为敌,但阿色她受人蒙骗,错不在她...”

    “受人蒙骗,白雪观十余口老弱妇孺便该死吗?”

    宋子琛也是气极了,头脑空白,一时迁怒于人。

    晓星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能沉默的把林一色护在身后,一把霜华拖于身侧。

    薛洋忍不住鼓起掌:

    “阿色真是好魅力,让一恩怨分明的道长,为了你对峙于此生挚友。”

    “别说了。”林一色捂住耳朵,罪魁祸首四个字却如魔音一样,始终在耳边萦绕。

    她越痛苦,他越兴奋,他越兴奋,说出的话越伤人,让她越痛苦。

    “你的白月光一生洁身自好,却染了你这么个污点,为了你的错,不仅把眼睛挖给了宋道长,如今更是要和挚友反目成仇。”

    她是晓星尘的污点,他的眼睛也是因为她瞎的。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一色凄厉的喊叫,她要他闭嘴,她握着秋水剑推开晓星尘,冲到薛洋面前,一把捅了出去。

    薛洋没躲,他低头看,秋水剑刺穿了他的心口,世界突然静了下来,薛洋的血溅在林一色脸上,她一下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她亲自杀的小美。

    薛洋呕着血,眼睛里还是少年时的童真:“你曾问过我左手小指的事,我没同你说,我小时候,被常慈安戏耍,小指碾成了血泥。”

    林一色不知所措的松开秋水剑柄。

    “这辈子我受人欺辱长大,没见过这世间的光,只有你,待我最好。”

    血不住的从他口中涌出,薛洋直勾勾地盯着她,还是不停说着话。

    林一色一下跪在了地上,手忙脚乱的抹着他嘴边的血。

    “阿姐,我好怕啊,我这一生做尽了坏事,肯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薛洋牵过林一色的手,缓缓把红香包塞进她手里,一手握起降灾:

    “阿姐,这世上你待我最好,你也犯了错,你陪陪我吧。”

    晓星尘看不见,听到这句话才知道大事不好,循着声要去拦。

    宋子琛脸色一变,他怪林一色,但知道主责不在她,刚刚也是气极了,他忙把拂雪丢出去,又扎透了薛洋。

    但是晚了。

    林一色只觉得心口一凉,朦胧中她看见晓星尘朝她奔来,他们原本说好过几日成亲的。

    原来...这才是月老的惩罚。

    她缓缓倒了下去,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她吃力的抬起手,摸摸晓星尘的脸,心口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对...不起啊...白月光,你娘子...还是...成了你...人生的污点...”

    她又摸上晓星尘蒙眼的白纱布,里面渗出血来,他是在哭吗?

    他那么干净的人,眼泪怎么能红色的呢。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用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眼睛剜了出来。

    “眼睛...赔给你...你...替我...多看看...这世界。”

    又累又困,都感觉不到疼了,林一色终是睡了过去。

    最后在她耳边的是哭声,和晓星尘那一句痛彻心扉的:

    “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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