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遥定定看着她,良久没说话。
满腔的喜悦化作忐忑,尤忆慢慢站住了,手指无意识绞在一起,“抱歉......”
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羞愧、难堪。在陆雪遥不带丝毫情绪的目光中,她整个人都想钻进地缝里去,一边暗暗骂自己:怎么能这么冒失呢!也许、也许认错了人也不一定!
啊真的是,太尴尬了。
不料那身姿笔挺端坐在沙发上的陆小姐率先收回了视线,她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扇子一般覆下去,神情无波无澜,声音淡的不露一丝端倪,“不用说抱歉,我确实是一位演员。”
“这样......”明明得到了确切的回复,尤忆的心依旧高高提起,陆雪遥的态度太奇怪了,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尤忆就是觉得,她在不高兴,还是因为她而不高兴。
可随即陆雪遥便收起了手机,仿佛推翻她的猜测似的,语气很温和的对她说:“睡的还好吗?”
尤忆恍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只穿了睡衣,头发也乱糟糟一团,形象实在算不上好。她面颊腾的红了,一眼都不敢看陆雪遥,匆匆忙忙回头往房间里去,一边语速飞快道:“抱歉!我先去换个衣服!”
门在身后“喀”一声阖上,她才猛然松了一口气,脸烧的滚烫。她进了一边的洗漱间,开了水龙头接了一捧温水扑在脸上。正对面的镜子里,女孩脸上的红晕缓缓消退,她拿起梳子梳理起乌黑的长发,眸中氤氲着浅浅的雾气,弯弯的眉细细蹙起,神情中带了些迷惑不解。
尤忆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她平常不是这么跳脱的人呀。虽然性子比较软和,总是被好友们调侃,但实际上她是一个非常慢热的人,很难和人变得熟络起来,她的朋友不多,交际圈更是小的可怜。但与这位新房客见面才几个小时,正式相处更是不到半小时,她在她面前却意外的非常放松,睡觉之前都没想起要关上门,根本没有一点警惕之心。
是因为陆雪遥来自华国吗?还是因为她看起来太过温柔美丽?也许是两者都有。
把头发梳理顺了,拢到耳后用两只小夹子夹住碎发。尤忆回想起初见之时,蒙蒙细雨中那人裹挟着一身水汽站在门口,徐徐投来的眸光深邃又柔软,第一眼便叫她忍不住生出好感。当时她心里就想,这个人看起来好有气质好温柔的样子啊。
等到进门之后陆雪遥没有换下潮湿的衣服,反而先给她煮了生姜红糖水。哪怕尤忆有再多的戒备,此时都被她全部卸下了。
对自己好的人,总是叫人难以拒绝。
换了一身可以出门的衣服,站在房门后,尤忆竟然迟疑了一瞬。她对着门边靠墙的等身镜照了照,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客厅的沙发上,原本陆雪遥坐的位置空无一人。
尤忆愣了愣,陡然生出一股微妙的失落感。不待她深究这份异样情绪的由来,陆雪遥便从旁边的厨房中走了出来。
“你......”她刚开口便语塞,停顿了片刻,接触到那双凝望过来的漆黑眼眸,脱口而出道,“你去厨房做什么?”
说完又反应过来,这句话太像质问,听起来很没有礼貌,忙又补充说:“抱歉!我、我是说你需要做什么吗?”
那总令她无措的人抬步走近,身穿白色衬衣加黑色铅笔裤,衬衣外一件敞开的深色长风衣,她身高腿长,浑身气场又十足强势,大步行来显得雷厉风行,一步一步像踩在人心上。
尤忆紧张的不得了,炸了毛似的脖子都缩了缩,心下懊恼怎么一到她面前就说错话。惊慌中对上陆雪遥的眼,那双眼黑黑沉沉深不见底,像无底的深渊,一望便跌入其中再难逃出。
陆雪遥站在她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抬起,指节根根分明精致漂亮,尤忆记得这只手跟她交握时很暖,手心里却并不柔软,反而有些粗糙的沙砾感。
下一刻,就在她以为这手要打在自己的身上,它却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发。
“胆子怎么这么小。”陆雪遥说着,眸中猝然涌现出浓浓笑意,她比尤忆高将近半个头,轻而易举就能揉到她的脑袋。
小姑娘吓懵了似的,看来胆子小还是没变的。小时候就是这样,她们有时候露宿野外,夏天的晚上到处都是虫鸣蛙叫,小丫头怕的很,大热的天非要跟她挤一起,有一次树上掉下来一只虫子落到她肩上,她竟然给吓的嚎啕大哭。
尤忆缩着脖子仰着脸,呆滞的眼瞳玻璃珠一样清透,白皙的脸蛋上浮起两团红晕。
陆雪遥很自然的手往下滑,贴了下她的额头,声音温和带笑,“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到底还不算太熟,尤忆羞赧之余只觉不自在,小小后退一步避开她,低下了头:“好多了,谢谢你。”
落空的手一顿,最后不动声色收进了口袋,陆雪遥转移话题道:“该吃晚饭了。”
尤忆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下午五点钟了。屋外的雨声依旧,天色暗的像快要入夜。
“抱歉,我好像忘了你还没有吃午饭。”她语气很是歉然,“你饿不饿?”
“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抱歉?”陆雪遥暗自皱眉,语气却温和的像调笑。
“我、习惯了......”尤忆挽了挽耳边的发,她的头发长到腰际,又顺又直像瀑布一样。为了打破两人之间说不出的氛围,她急急开口:“厨房里没有菜了,我们今天去外面吃吧?我带你去吃当地美食,这里我最熟了。”
陆雪遥应道:“可以啊,很期待。”
到了门口却又犯了难,因为家里只有一把伞,看陆雪遥中午过来那副狼狈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没有伞的。
“怎么了?”
尤忆摇摇头,拿起置物架上的黑伞,征询般的问:“你介意我们合用一把伞吗?”
“介意的话我难道淋着出去吗?”陆雪遥轻笑着打趣,“何况我并不介意。”
“如果介意的话,我可以叫一份外卖来。”被她轻松的态度感染,尤忆也无意识放松了下来。
她撑开了伞,幸好这把伞巨大,遮住两个身材纤瘦的人绰绰有余。两人站在门廊下,细细的雨丝飘飞着,呼吸的空气清凉沁人。
“给我吧,我比你高一些。”陆雪遥道。
尤忆没有异议的把伞递给了她,自己回身锁好了门。
陆雪遥手持伞柄走下台阶,在细雨中驻足回望。有着一头及腰长发的女孩小跑了下来,乌黑的发丝在身后轻荡。
她身子一矮钻进伞下,对她清浅一笑,声线柔软:“吃完了饭再去一趟商场可以吗?我想买些菜回来。”
陆雪遥有些诧异,“你平常是自己做饭?”
“是的,厨房里备了两套厨具,你需要的话可以用。”
“我不会做饭。”口气还很理直气壮。
尤忆倒没感觉意外,毕竟现在会做饭的年轻人不多,外卖行业又很兴盛。她之前的租客,也大多不会做饭,而她自己做来吃的料理是中式的,和那些人的饮食习惯不一样,所以一般是她一个人做饭吃,她的房客在外面吃。
当然也有人会被神奇的华国美食俘获,就有另一种相处方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我会做饭,一直也是在做中餐。”
“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需要再交另一份费用。”说到这个,尤忆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在跟朋友说来我家吃饭可以,但是要交费哦。
这个念头叫她一惊,原来,她已经把她当作朋友了吗?
尤忆侧过脸看身边同行的人,她撑伞的姿势很正,伞柄笔直竖在两人中间,黑色的大伞不偏不倚的遮在两人头顶。她的脊背与伞骨直到近乎一致,行走的步伐比前几次见的慢的多,似乎在刻意迎合她。
“费用不是问题,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陆雪遥转头看向她,唇瓣弯出的弧度温雅。
“啊......好,走那边。”尤忆指向分岔路的一条路口,与她的视线交错而过,脚下悄无声息的慢了下来。然后她就见身旁的人同样放缓了脚步,极其自然的与她保持着相同的速度。
尤忆无声低眉,眼尾悄悄弯了弯,小小的泪痣若隐若现。
小雨淅淅沥沥,雨滴砸在伞面上,密密麻麻的敲击声微弱,却又不可忽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和谐的像相识已久的老朋友,没一会便到了尤忆说的地方。这是一家法国风味的餐厅,店面不大人却不少,店里的装潢浪漫又温暖,空气中回荡着轻柔的钢琴曲,坐着的客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一个个像是在悄声絮语。
陆雪遥收伞慢了一步,尤忆已经找好了位置坐下了,见她进门便朝她招手。没一会儿有侍者带来菜单,两人各自点了单。
正相对无言,就有一道趾高气昂的女声响在耳畔:“忆,原来你说的生病请假,其实是来和人约会的吗?”
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双手环胸,下巴高高扬起,瞥过来的眼神冷淡傲慢。
尤忆一改在陆雪遥面前的局促,很平静的看着女孩道:“蒂娜,你需要看一看我的医疗单吗?”
蒂娜轻哼道:“我没有兴趣看你的东西。”
“那请你离开不要打扰我与我的朋友用餐。”尤忆很客气的说。
蒂娜不忿的喊道:“你别以为老师喜欢你,就可以得意了!”
这一声惊动了一些人,有侍者往这边来,她身边跟随的男孩也尴尬万分,拉着人就要出门:“蒂娜,安静一点,我们先走吧。”
那对年轻的男女离开了,陆雪遥还未出声,尤忆便腼腆一笑,解释道:“蒂娜与我跟随同一位老师学习,她好胜心比较重。”
“老师?”
“对,我学的绘画,我的老师是一位很优秀的画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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