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容卿咬牙忍着酸痛,在她身后齐月眉的婆婆周氏涂了药酒正在使劲揉她身上的淤青,容卿又是疼又是痒还不能躲。
这婆婆手劲儿这么大,身体比自己还结实,再活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周氏是一位面相略带严肃的妇人,她看容卿疼的直冒眼泪,冷哼一声:“现在知道疼了?你自己什么样不清楚还往上扑。蠢到家了!”
容卿眨眨眼睛颤声到:“娘,那二毛也就跟二弟差不多大,我一时没想那么多。”
周氏听了这话心下软了起来,她也不是反对容卿救人,只是自己儿媳妇回家的样子实在是太狼狈了,眼看着一条命没了半条,才没忍住训她两句。
这齐氏是个心善的,有秀才爹教养,比村里的姑娘都知书达理,这才配得上轩儿。嫁来他们家一向尊老爱幼,学业上十分支持轩儿,这些年为了这个家没有一丝怨言,对于这个儿媳妇她还是挺满意的。
就是太老实了点,这么软的性子以后可怎么掌家。
“那你也要看情况,你是我们周家的媳妇儿,凡是要先想着这个家。”
“诶,娘我知错了,您别气。”
周氏看她懂事就没再多说什么,人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教出来的,以后多提点提点她。给容卿揉完淤青,把外伤药给她抹身上被划破的伤口。天色不早了,周氏起身跟容卿说这几日先养养吧,就出门做饭。没一会儿又进屋里来,手上还端着一碗鸡蛋水。
鸡蛋水里放了糖,喝到嘴里甜甜的,容卿心想,周家婆婆人还是挺好的。涂了跌打酒的皮肤逐渐发热,疼痛好像真的有所轻减。
窗外皎月伴着早春虫鸣,落下层层银纱,她端着甜鸡蛋小口小口喝着。
相公才学兼备,婆婆不兴磋磨儿媳,人也立得住家,公爹早逝,还有个暂时还没见到面的小叔,也就年仅七岁。在这么个环境中生活,也怪不得齐月眉傻白甜的以为谁都是好人。
这和和睦睦的一家人却因为一件不可抗力事件,一个机缘巧合下重生的歹毒的女人而破裂,实在是不应该。
————
晨昏交替之际,河店村各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具身体长年养成的生物钟让容卿自动醒来,她瞧了瞧依旧暗沉沉的窗口,艰难地更衣起身,生火烧水准备朝饭。
昨日那一遭她出了大力气,一夜过去,浑身酸痛,不解乏力。行动间更是酸痛疲乏,尤其腰腹处,被那麻绳勒得呼吸都痛。
虽然昨天周氏叫她休息几天,但是齐月眉本人最是守理孝顺,满脑子三从四德,绝不会叫婆婆伺候自己的。容卿要当好齐月眉,就要守好底线,做一个合格的农家儿媳。
她是看出来了,这任务什么重生女都不是问题,反而是做苦力比较让她吃力,也实在是这身体虚的很。
容卿把盛好热水的铜盆架好,看时辰差不多到了周氏该起身的时候,便去正房敲门。
“娘,媳妇儿已经盛好了水,片刻便可用朝食了。”
容卿言闭立在门边,等屋内传来周氏的应声才转身去灶房。
周氏看容卿驼着身子,擦桌布饭只有左手能使力,右手腕肿的老高,接了她手上的碗筷蹙眉关心道:“不是叫你休息了么,怎的又做这么多事。”
容卿闻言冲周氏微笑:“娘,做些家务事不碍事的。相公离家求学,我们婆媳互相扶持,这伤都是些皮外伤,媳妇儿惯没有偷懒的道理。”
周氏听了这话心中又是宽慰又是感慨,看容卿的眼中不觉多了几份关爱。
“难受的紧要说。”
“诶。”
婆媳二人又说了些家常,说到小叔周文扬今日归家,商量着给孩子做些好吃食。
族中叔公前些时日去江州府上走货,一并去给周文轩送些物实,顺道带周文扬去见见世面,今日便要到家了。
饭后容卿收拾好桌碗,院中周氏已经扛好农具准备出门下田,这几日下了几场雨,地里的庄稼该去看看松土,不敢耽误。
周氏叫容卿今日在家歇息,末了递给容卿一小块银子,约莫有一两。叫她找郎中看看手腕别留下暗伤,余着钱买些肉、调料归家。
容卿颇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周家现在没多少地,她家还要供个秀才读书考科举。这年头一户农家想要供出一个读书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交给先生的束脩,同窗好友的应酬,笔墨纸砚的花销,一笔笔都是真金白银。
虽说周文轩学问不错,族中也会出些钱力,但是这人情往来最是难还,周氏怕给儿子添麻烦,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欠人情。
家中有秀才免赋税徭役,这对普通农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全家不交公粮,那些粮食可以卖不少银钱。但是周家没有能顶力的壮年,小叔年幼,全家妇孺勒紧裤腰带尽量多省些钱给周文轩读书,生怕短了哪处耽误了周文轩。前些日子又卖了些田地,两个妇人侍候余下十五亩良田。
周氏居然足足拿出一两银子给容卿用,真的是很不容易了。容卿再次感叹,这婆婆人是真的不错。
周氏离开后,容卿转身去灶台给自己又熬了一碗绿豆汤。
眼下刚过了春种时节,万物复苏。农家人牟足了劲儿钻在田地里侍弄庄稼,十五亩地对两个妇人来说其实压力不小,要不然齐月眉和周氏也不能在几年间身体就败损的厉害。
原轨迹中,没有重生女干扰,齐月眉也在周文轩任职县令第二年就香消玉殒。
容卿在房里休息闭目养神,思考接下来的计划。不久大门传来敲门声。她疑惑起身,这个时辰谁能上门来?
刚打开门就被一妇人抓住手,妇人一身寻常农家短襟打扮,头上插着一根朴素的木簪,满脸的担忧,看到容卿的样子直接掉了眼泪。
“我的儿啊!你可吓死娘了!”
容卿急忙扶住妇人:“娘。”
她在看到妇人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原主齐月眉的娘亲。
原来齐月眉她亲娘王氏听说女儿遭了难,吓得直接登门来看。容卿也恍然,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自己没想着给家里报个平安。王氏直接一大早自己跑过来了。
王氏神情焦急,眼中含泪,拉着女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下巴破了,手上有伤口,手腕还肿着。心中心疼的不得了。
“还有哪儿伤着没?快给娘看看。”
“小伤呢娘,腰上有些淤青,我婆婆给揉开了,没得大碍。”
王氏听罢拉着容卿进屋,解了她衣裳看腰上的伤。容卿被弄得蛮不好意思,这也不能拒绝,全顺着她。
王氏看她身上的淤青确实给上过药了,就是颜色吓人的很。心疼地抹了一把眼泪,给女儿打理好衣裳就拉着往门外走。
“娘带你去县上看看大夫。你大哥在村口赶车等着呢。”
容卿听她要带自己去看大夫,车都备好了。当下对齐月眉本家的印象升了几个度。
容卿上车前叫她大哥去地里帮忙跟周氏知会一声。她哥是个细高清秀的汉子,先是一脸担心的仔细看了看自己妹妹,然后赶紧跑去地里告诉她婆婆。
现下容卿坐在驴车上赶往县里,赶车的是她大哥,她娘在旁边担心劲儿过去后开始骂她个没良心的不知道通个信让家里人放心,前前后后地数落她,容卿闷头听着。
齐月眉娘家在邻村,两个村子隔了一条两米来宽的小河。王氏听说邻村出了事,出事的还有自己女儿,想到女儿最近身体也不太好担心的不行。等到黑天也没等谁来报个信。王氏实在待不住,叫了儿子就赶过去了。
容卿闷头挨骂,时不时讨好地冲王氏笑着赔小心。内心思忖,哥哥爱护妹妹,娘亲刀子嘴豆腐心,爹想来是个好脾气的男人。果然啊果然,原主本身就是个和睦家庭里养大的女孩。
三人赶了半个时辰的车到县城医馆。王氏打发儿子去置办些东西,容卿顺便叫哥哥帮自己买些食材。
医馆林大夫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大夫,这个老是说资历老。世代行医,医术很不错。
林大夫给容卿的手腕做了针灸,从柜里取出一瓶药酒,言每天早起晚上外服,疏通血脉,平时忌口发物,十天半月就没事了。
容卿收下药没走,对林大夫说自己最近些时日总是心慌气短,头晕腹泻,有时还流鼻血。林大夫闻言给容卿诊脉。本以为是血虚气虚,但是诊脉下来感觉不大对劲。
林大夫皱眉,思虑片刻又拿起银针扎容卿虎口和脖颈血脉。王氏看着有些担心地问:“大夫,我女儿不要紧吧?”
“现在还不清楚,待我仔细看看。”
容卿冲王氏微笑安抚。林大夫从身后拿出一个碗盅,银针在内浸泡片刻后,拿着银针对着阳光细细端倪。
针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泽,林大夫眉头一皱,余光却发现容卿放在枕上那只手的食指勾了勾,林大夫抬眼。容卿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林大夫看着容卿的眼睛,片刻起身去后堂。王氏担忧道;“别是有什么大毛病吧?”
容卿安慰她:“不会的娘,我自己身体还不清楚么,林大夫这是负责,看得仔细呢。”
这时林大夫又出来,冲他们二人道;“气血两虚,外加思虑忧心,我开几服药回去喝,平日多吃些饭。”
王氏闻言神色才松下来,忙笑着跟林大夫道谢要去抓药。容卿起身拉住王氏把她牵到椅子上坐下。
“娘,你站了半饷了,坐下歇歇吧。我去跟大夫抓药就好,正好叫大夫跟我说药怎么吃平日里有什么忌口的。”
王氏一听有道理,服药确实应该本人了解才好。
容卿安抚好王氏之后,走到林大夫身前不动声色的悄声说道:“奴家心中有定论,望先生莫吓着我娘。”
林大夫看这小妇人,没说话。起步带她去药堂。林大夫把包好的药递给容卿,另一只手伸出衣袖,指间捏着一根银针,针头赫然与方才大相径庭,在阳光下竟闪着污色!
“林大夫,是什么毒?”
“鼠药。”林大夫顿了顿,神情慎重无比。“此时甚重,夫人是否要报官?”
“林大夫能否帮奴家留意下,今后来买鼠药的河店村村人。”容卿却突然道道:“家父隆光三年临江县秀才,拙夫隆光十五年临江县案首。此中牵连奴家已知晓,只等人赃并获击鼓鸣冤。”
言罢容卿抬头直视林大夫,浑身毫无畏惧,眼神笃笃,字字入心;“还望先生援手。”
林大夫被容卿震得双眉高挑,他没想到这妇人心中清明的很,看样子是早就知道自己体内含毒,并且想出了对策。可那既然知道有人要害她,怎么还任由自己吃了鼠药呢?难不成......林大夫突然想到她说的人赃并获。
她故意的!
林大夫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再看向容卿那眼神顿时不一样了,停顿半饷,他收回递药的手尽言:“夫人小心。”
“多谢林大夫。”容卿福身浅笑,面上神色如春风拂过般冰消雪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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