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了半晌才缓步而来。
修长好看的手指将帷幔撩起,眼眸沉静如谷低清潭。
他这么安静,只看着姜云生不说话。身姿欣长,一身荼白衣衫,眉眼干净细致宛若工笔勾勒的画中风景。
姜云生被捆着下巴还陷在羽枕上面,一双杏眸里隐隐浮现出无措感。瓷白的肌肤上面红痕渐消,残留下来的痕迹入了纪寻的眼睛。
她穿着旁人的衣裳,五官被人描画过,颜色尚好,乌发雪肤,似乎还胖了。
纪寻看了她许久,面上露出的神情让姜云生想到年幼时的他。
少年时期纪寻某天在槐花巷子捡了一只小乳猫回去,日日伺候着,后来被外头的孩子捉住玩死了送回后,他就这样看着小猫的尸体。其中夹杂着不解,愤怒,忧伤。最后化作浓墨一般的颜色,透过他的眼睛,已经无法猜出这个人究竟想着什么了。
纪寻到后来愈发不动声色,阴沉沉的。外人说他心思多,怕是城府深,姜云生是养不熟他的,而后来纪寻也验证了他们的话,雨天出走后一别六年。
“纪寻?”姜云生先喊了声,挪动着身子滚到了一边。
他下颌微收,单手将发冠上的带子挑到肩后,动作缓慢,却是优雅好看。从始至终,纪寻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姜云生,这会子见她喊了名字,就立在床前低头看着姜云生此刻的模样。
“你怎么了?”她说话仿佛都没了底气,抬眼看了看认命一般埋头。
纪寻未回答,坐在了床边上,手已然抚过她的发丝,取了纪二爷挂在她身上的玉。
玉碎之声清脆,碎玉散在了地上。
她瞳孔一缩,身子都僵住了。而纪寻拍了怕她的背,像在安抚小孩一般哄道:“别怕,只是看着不顺眼罢了。”
他捏着姜云生的下巴,细细看了看她身上的变化,手从颈侧划过稍稍扯开了衣领,视线在她胸前,眸光愈暗。
室内陷入一片冷寂中,姜云生被捆着动不了,这般姿势沟壑更深,纪寻不知在想什么,他没有解开姜云生身上的红绸,摁住她后把她塞到了被褥里。只看着姜云生的脸,自嘲一番后道:“你胖了,看来是我亏待了你。改日我回去问问二哥,怎么才能使你高兴。”
姜云生:“……”
纪寻而后没有多留,一盏茶功夫端着一碗药过来。扶着她喝下去。
那碗药苦的很,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喝下去似乎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她喝了一口痛苦地闭上眼睛。姜云生喜欢甜的,这一回尝到这么苦的滋味,简直都想吐出来。奈何纪寻堵住了她的嘴,将人半揽着要逼她继续喝下去。
“纪寻!太苦了,一口够了。”姜云生避开,褐色的药汁都洒到了被褥上,晕开一片。
纪寻掐着她的面颊开始强灌,同之前比起来强硬异常,黑眸沉沉,唇抿成了一条线,就是不放过她。
姜云生抵不过他的力气,呛住了咳了好几下,眼角都沁出泪,一碗药直至见了底纪寻才放开她。白色的袖子替她擦拭着,半点没有嫌弃她这副狼狈的样子。
他垂眸摸了摸她的小腹,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转瞬即逝。
“喝了药,待会沐浴之后再睡一觉就好了。”纪寻道。
姜云生喘着气,抬眼只能看见他的下巴,上头冒着淡青的胡茬,她气极了一口咬上去,随即被他又掐着面颊。
他低头额抵额,鼻息相闻,唇瓣忽然就贴了上去,舌尖叩开了牙关搅动着,苦涩的药味盘桓在口里,津液相渡,他也尝到了苦涩味道,后头愈发用力。
外头起了风,屋里也觉得寒冷。
“只是苦一时罢了。”事毕他摸了摸她的脸,柔声安慰道。
“解开。”她道。
“云生说什么话?我若不能让你高兴,你且就将就将就。等到你心甘情愿了,再解不迟。你若有任何需要,府里的婢女都在,柳嬷嬷也在。”说罢他朝她一笑,缓声道,“瞪我做甚?这一回,可叫我好找。”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后掩门而去。姜云生看出来,纪寻这是生气了。
外头的光透过窗纸,照在了地上,屋里没有人声。她便静静看这里头的摆设。多半是仿她从前居所布置的。
不过已经不是她的地方了,这里是纪寻的,外人眼里,她也是纪寻的。
姜云生闭了闭眼,被他狠狠吻过后面红气喘的,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红绸绑的她只能跟鱼一样翻身。
柳嬷嬷等人在外等着姜云生叫唤,约莫到下午忽闻里面传来了物体倒地的声音,忙进去一看究竟。
冷风灌入,帷幔浮动,多宝阁上的西洋钟响了几声,地上的姜云生疼的都要龇牙了。
她发髻散乱,红绸略微松散一点,藕荷色的衣衫被扯坏,半边玉肩裸露,长发披肩。
“夫人!”柳嬷嬷见她从脚踏上滚了下来,赶紧去扶。
她蜷缩着身子,脸色苍白如纸。柳嬷嬷眼睛贼尖,把她抱到床上后立刻就解了她身上的束缚。盖好被子问道:“夫人怎么样?”
姜云生疼的说不出话,手颤颤地捂住肚子嘴唇抿的泛白。
“熬点红糖水,快点。”柳嬷嬷道,跟着进来的一个丫鬟闻言即刻跑了出去。另一个则把窗户关上了。
姜云生这是痛经了,比以往都要痛的厉害,后头柳嬷嬷还是将大夫给喊过来了。
她背对着这些人,疼的想哭,手抓着被褥忍不住呜咽出声。柳嬷嬷看着也心疼,大夫把脉过后说是饮了极寒的药物,约莫是落子避孕一类的,剂量开的太足,正逢上她月事这一时期,是以才疼成这样。
姜云生眼睛睁了一条缝,想起来纪寻逼她喝的那碗药,委屈的不得了。
直至夜间,她都疼得不得安睡。
望着窗前的一盏烛火,恍惚中她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
十年前槐花巷口有卖早点小食的,是帝都北边儿的人,早上熬的都是羊肉汤,五个铜板能有一大碗。她早上带着纪寻去吃饭,在外流浪的少年营养不良,羊肉汤膻味重,他喝了几口就吐了。紧皱着眉头,样子极为难受。
老板人都吓了一跳,擦了擦手把他抱着就往一条街上的医馆跑,一边跑还一边对姜云生道,这人瘦的跟竹竿一样,日后得让他学点武艺强作锻炼身体了。
医馆里大夫说无碍后,老板人才离开。纪寻抓着姜云生的手,眼睛半阖,喃喃道他很难受。他瘦的厉害,衣服穿在身上宽松的紧。细长的眼睫微颤,蜷缩着跟只猫一般。
“别怕,养养就会好起来,明天带你去另一边吃粥。”姜云生抱着他纤瘦的身子,过了会他把胃里的东西都给吐完了,医馆里的大夫把他抬到了后面先灌了一碗苦药。
“我不要喝药……”他那点挣扎微不足道,小小一个人,鸡爪一样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摆。
“我喝一口,你喝一口罢。”姜云生哄他,艰难咽下,苦的头顶都要冒烟,五官皱起来。
那一次喝药让她印象深刻。纪寻自此也知道姜云生是个怕苦的人,她喝药时都会备上糖,习惯一直未改。
而纪寻的东西,总不愿意让旁人去沾染一二,这个习惯也一直未改。
今天他怕是真的气极了。
……
*
傍晚,纪家祖宅。
“这事须得从长计议。”纪老爷子年纪大了以后就喜欢吃斋念佛,对于家里的事很少插手。
宋氏提议的让纪寻休妻一事,他似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态度气的宋氏摔了手里的玉如意。
“从长计议?哪怕是我等到死也见不着,这话我就直说了,姜氏决不能做我纪家妇!”宋氏态度出奇强硬。
纪老爷子拨着他的念珠,摆摆手:“这事你得找寻儿去说,那毕竟是他喜欢的人。当初就是死也要把她的名字加到族谱中,这事我看不成。”
宋氏咬着呀,忽然抱着迎枕哭出声:“我生的孩儿婚事都不能插手,我这做的是什么母亲?说出去高门大户里的夫人们谁不嘲我?我这都没脸出门了!这事你必须得管!”
宋氏撒起泼来纪老爷子就想躲到自己的小佛堂里。
“你也够了,别闹得寻儿再不踏家门。”纪老爷子劝她。
宋氏狠狠剜了他一眼,大迎枕就丢了过去:“那他就是不孝!我看他敢不敢担这个不孝的罪名!”
纪老太爷:“……”
宋氏这一夜心心念念在筹划如何让纪寻休了姜云生,纪老太爷一夜未曾好眠。
第二日纪二爷没来请安,倒是大夫人带着纪鸾来乐宋氏的堂前。纪鸾面上的红肿还未消退,似乎是哭的厉害,眼睛都肿了,站在那儿活像是被人给欺负过。
昨日夜里大夫人叮嘱过纪鸾,这一日她就在那儿话极其少,宋氏一来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鸾姐儿这是……哪个人这么大胆?”宋氏把她搂在怀里问道。
“是三婶。”
宋氏闻言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看着纪鸾的脸脑中忽冒出了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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