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照的阶前一片亮堂,姜云生走在前面纪寻就跟在后头。客栈里住着来来往往跑商的,这个时候寻欢作乐的也回来了,一楼的堂厅里把酒言欢显然还精神十足。
“哪儿的姑娘?可会唱曲?来一个来一个助助兴,少不了你的赏银。”有人看见姜云生,只以为是个带回来的玩物,眼神极为放肆,喝着杯中酒斜眼说道。
姜云生看过去,细长的眉头微蹙,外人面前冷淡至极的脸上添了一抹讽意。落到这帮人眼里就是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起哄的拍桌子:“叫你来还磨蹭什么!你这小娘们儿是听不懂人话呢?!”
亮堂堂的室内姜云生变得愈发瞩目,她背脊挺直,眼光微寒,正要开口已有一只筷子穿过他的喉咙。
唰的一声,速度之快无人反应过来。
他瞪着眼睛从初时惊诧回过神来已经没了机会张嘴,长刀划过他的脖颈,血即刻喷涌出来。溅到了菜上、酒上、脸上……
“你算人吗?给我夫人提鞋都不配。”纪寻慢条斯理问道,转身看着这一圈的商人,一字一句道,“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我这手上的刀就不认人了。在坐的今夜得去望北城的地牢过夜,日后出不出得来得看你们家的祖坟冒不冒烟了。”
“你是谁?”开口后这人就没了声音。
纪寻挥手令下,藏在暗处的暗卫跟明处的侍卫涌进来,那些下仆抵不过他的人,尽数被五花大绑起来。
堂厅里的人只要开口,不出三秒便都息了声。动静从初时的混乱渐渐趋于平缓,惊醒的房客开门只一脸雾水。
“云生先回去睡觉罢。”纪寻擦着手中长刀,先前戾气收不回来。看着地上的人时暗沉的眼眸里隐隐有血色。
姜云生对上他的视线,心中原本没有一丝缺口的防备被撞开。垂到的耳畔的流苏摇晃,琉璃折射的光芒晃人眼。
这一夜纪寻沐浴过后才抱着她入眠,身上凌冽的味道飘散在方寸大小的床笫之间。长发交缠,黑夜里窗外的月光射进来,变得朦胧。
他抱着怀中的女子,睡着过后她终于收起了那份防备,面容柔和,一如初见时在长巷里温声对他说话的那人。
轻吻着她的鬓角,纪寻把她抱紧蹭了蹭,似乎这样能永远留住她一样。
*
第二日昨晚夜市的那个小贩果然没有食言,把纪寻要的狗送来了。姜云生上车前看到了那只罗刹国的大狗,蓝色的眼珠子瞪人是炯炯有神,身上一股呆气。
“这狗不是不卖吗?”姜云生一瞧就知道是纪寻的手笔,此人如今穿着荼白直裾,眉眼弯弯地弯腰逗弄着呜呜叫的罗刹大狗。
“云生喜欢,多少钱都能买。”他说着把狗抱在了怀里,呆愣愣的大狗在他怀里瞅着姜云生,模样很是呆气可爱。
她回首望着南边的汝江,早上的晨光洒在江面上,空气清新似乎浸了干草的味道。
“可见这世上有钱有权有势做什么都容易。”姜云生难得摊开手,白净的面上描了眉,这般说话时眉头就挑了起来,不如以往的苦大仇深,俏皮的有些像是十八岁的姑娘。
纪寻看见她笑了,眼里坠了清晨的云霞。
两个人半日路程就能到帝都,纪寻北通州的事情暂由温小秋压着,奈何回来的风声还是稍不注意让他透露给了纪鸾。
话说温小秋被帝王召回帝都后好生将那日姜云生失踪的事件给调查一回,顺藤摸瓜摸到了纪二爷那处。闲来有空就带着小酒去他的铺子找人聊天。
纪二爷闲他烦又不好撕破脸,一日喝茶期间听说是纪鸾好了伤疤忘了疼,带着一帮小姐妹要去他铺子里玩了。于是心头一动,直把人引到了温小秋那儿。
别看温小秋总是笑嘻嘻的,好歹也是二十七八的男人了。被纪鸾这烦人精惹得当场都想提刀砍人。后头纪二爷总是有意无意地躲他,拿纪鸾来恶心温小秋。
一来二往的,情窦初开的纪鸾居然就爱上了这股缘分,有温小秋的地方她必然是在附近。纠缠之间透了一点风声。
后头防不胜防的温小秋已经懒得出门,是以纪寻也不知道自己这纪府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正堂前,六个侍女外加两个老嬷嬷站在阶下,柳嬷嬷也在其中。宋氏穿着蜜合色如意纹缂丝金线锁边上袄,下身一条茄色织金撒花马面裙,头戴莲纹眉勒。因前头丢了儿子,如今看着保养虽好,但还是比这个年纪的人还要苍老十来岁。
纪寻到了大门前已有人通报他。姜云生抱着狗闻言就让人把狗牵走。宋氏名义上应该算是她的婆婆,可姜云生从不觉得自己是嫁给了纪寻,一时间斟酌着跟纪寻道:“你母亲既然来了,不如我就先回避。”
看出她的不情愿,他微微一笑:“我母亲吃不了人,我会护着你,不必担心。”
姜云生:“……”
她担心的哪里是他想的?自己从没把自己当做他夫人,见哪门子的婆婆?姜云生忍着想打击他的欲望,被他拖到正堂前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五旬的夫人。
“寻儿终于回来了?”她慢慢说道,由丫鬟扶着走到了纪寻面前,眼里皆是柔情,看向姜云生时则微微收敛。
“寻儿的媳妇娘还是第一次见。”她说着目光开始如刀子一样,上下打量着姜云生。
“外面风大,娘还是到屋里面去吧。”纪寻不动声色,将她带到屋里,斥责下人道,“我娘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定是你们谁来挑唆的,风大太阳又如此晒,谁曾顾及到老太太的身体了?养你们竟就是出这些馊主意!”
“好了,是我自己的主意。整个帝都为娘想见你是最不容易的。外头都以为咱们纪府分家了。不过娘觉得,只要你认为好,这般也无事。此回过来一是想看看寻儿过的好不好,二是看看寻儿的媳妇。”宋氏拍了拍他的手,坐在了红木矮足榻上。
素白的屏风映了姜云生的影子,她站在那里行了一礼,口里说的是老太太好。姜云生喊不出母亲二字。娇嫩的脸上面前扯了一丝笑,在正堂里百般不自在。
可落在宋氏眼里,这打扮素雅的女人确实太过冷淡,对婆婆如此,真是大不敬。
压着心里的火气,宋氏问道:“寻儿要娶你,婚礼都未办,自然也未曾见到你家里人。不知你父母何在,改日可聚一聚大家认识认识。都是一家人了。另外呀,你长得好看但穿的太素。可是我家寻儿苛待你了?进了屋子可没见你笑过。”
姜云生闻出一丝丝的□□味儿,看了眼纪寻,他半坐在宋氏边上准备开口。
“云生穿什么都好看,我可把她当宝贝似的宠着。她衣裳素,可用的都是好料子。再者我的云生天生就是好看,这穿什么都好。母亲就不必操心了。之前家信中儿子告诉你,云生父母皆已出家,聚一聚得从长计议。”
纪寻跟宋氏说话口气不算太亲昵。
他朝云生伸手:“坐我边上好了,你身子也不好,母亲一直很体谅你。”
这期间宋氏是一只没喊姜云生坐的,纪寻早发现了,垂眸看见她的手藏在了袖间,不曾看过来。
“怎么了?站一会儿身子就不行了?”宋氏按捺着火气,掀眼帘脸上明摆着有不悦的迹象。
姜云生心里冷哼着,这才抬头无力一笑,手扶额往旁边歪了歪:“是身子不大好。站在这儿还当着老太太的光,不若我就去喝药,少说些话人也好些。”
不等宋氏骂她,姜云生早有预感先往外跑了。气的宋氏指着外面怒道:
“谁家媳妇是这样的?!这么多天都不去见我。难得我来儿子家一趟,连杯茶都不倒,真是无礼至极!不知哪里的乡野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寻儿你真是……”眼瞎儿子宋氏憋着没说出口,可越憋着就越气人。
她喘气厉害,顺着气跟纪寻道:
“从前你离家时母亲就寻思着为你娶一名门闺秀。样貌礼仪持家无一不好。跟姜氏比起来不知好上多少倍。我见姜氏不懂一点照顾人的理。寻儿宅子里养着这个妇人,白日去衙门晚上回来还得你来伺候她,这如何使得?!不若休了一了百了!”
宋氏猜姜云生无依无靠,这才道,后面又觉得话太冲了,不由补了句:“姜氏做个妾就顶了天了,娶妻娶贤。”
他脸色越发冷,若非宋氏是生母,此刻怕早就要送人走了。
这干她有什么关系,都是自己逼她的。
“您累了,歇一会。”纪寻道。他声音变得格外低沉,宋氏本还想说些什么,撞上他的眼眸,漆黑不见底,一瞬间忆起八年前的事情。
母子二人之间此刻彷如陌生人。
*
话说姜云生那里可是松了口气,知道这回宋氏怕是要恨死自己了。
出门看她那脸色,姜云生本该是惭愧的,不知是不是间接的泄了愤,一转身她高兴的都在想,若是宋氏插手自己跟纪寻是不是很快就能分了?到时候她可真真是独身,嫁娶一事不受纪寻的限制了。
走到正房,她忍不住开始收拾衣物跟银两。
跑路的这个想法,来的可真是猝不及防。
集天时地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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