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19

    主人!

    主人还是没有放过她。

    明明是初夏,赵常乐却觉得浑身的血都被冻住了。

    方才喂进嘴里的是什么?毒药吗?她是不是要死了?

    赵常乐脑子里乱如一团麻,直到闻到臭哄哄的味道,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挟持她的人是黑齿!

    那个倒泔水与夜香的奴仆。

    怪不得赵常乐第一次见黑齿,就觉得他目光极为危险,原来不是她的错觉,黑齿是主人派来的!

    赵常乐转身,抬眼看到墙角旁站立的黑齿,他还是一身脏污到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粗布衣。

    赵常乐强作镇定,

    “我……不敢有一刻忘记主人。”

    原身为他而死,他却只想杀原身灭口的主人。

    如阴魂不散,如附骨之蛆的主人。

    一瞬间,赵常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悲痛袭来,仿佛心脏被刀绞了一般。

    这不是她的情绪,是原身留下来最后的感受吗?

    深爱他,愿意为了他牺牲一切,可是到头来才发现,他的感情都是骗人的。他背信弃义,只想杀了她。

    这一股悲伤的感情,浓烈到赵常乐有些喘不来气。

    一瞬间她好似明白了,为何她偏偏重生到原身这个舞姬身上。

    不仅仅是眉眼有些许相似,也许她们在死的时候,内心深处有相同的情绪,产生了强大的共鸣。

    虽然她不知道那位主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杀杨错。

    可是她由衷的不喜那位主人。

    将内心情绪压下,赵常乐知道,对主人不满,对自己一点益处都没有。

    目前唯一保命的法子,便是让自己对主人有用。

    先活下来。

    赵常乐抬起眼,直直对上黑齿乱蓬蓬头发下,一双精明的眼睛。

    药丸的苦意从喉咙里泛出来,她道,

    “昨日杨错调我到他身边,让我为他煮茶。我可以近距离接触到他的饮食茶水……”

    凤眸微转,她笑,

    “方才喂我的毒药还有吗,我想法子给他喂一颗。”

    黑齿有些诧异。

    原以为他喂下药丸之后,这女子该惊恐失措才是。没想到竟是如此冷静。

    黑齿笑了笑,嘴角咧开,模样看起来是憨傻,语气却是嘲讽,

    “你去试试在他茶水里下毒,看他闻不闻得出来。”

    这个法子,主人又不是没试过。

    不愿多费时间,黑齿直接道,

    “你放心,方才那丸药虽是毒药,却不是立时见效,一月吃一次解药,小命就没事,若是不听话……你等着肠穿肚烂吧。”

    赵常乐闻言,心放到了肚子里,却立刻开始猜测黑齿的来意。

    既然不想杀她,那就是想用她。

    喂药,也不过是确保她不反水的手段。

    赵常乐了然,也不多纠结毒药的问题,便问,

    “主人要我做什么?”

    “盗他的字。”

    **

    赵常乐端着两碗麦饭,心不在焉往回走,回到房间时,丹河迷迷糊糊躺在炕上,显然快睡着了。

    见她回来,丹河从炕上爬起来,

    “你去了好久,我快饿死了。”

    接过麦饭就大口大口开始吃,转眼间一碗饭见底,抬起头来,却见赵常乐还不动筷子。

    丹河推了推她,“吃饭了,发什么呆!”

    赵常乐回过神来,将自己的饭递给丹河,

    “今天热,我没胃口,你没吃饱的话,吃我的。”

    丹河自然不客气,她干的可是体力活,吃的自然也多。

    赵常乐坐在炕边,靠着墙壁,想起黑齿的命令。

    盗杨错的字。

    主人的目的,几乎是昭然若揭了。

    盗字之后,肯定是找人仿杨错的字。

    而仿字的目的?肯定是写诬陷书信。

    赵常乐眸光一闪,想到了谋反二字。

    以杨错的权力和地位,怕是只有谋反这样的罪名,才能一口气将他拉下马来。

    赵常乐下定决心。

    那便与主人合作。

    凭她一人之力,想杀杨错,怕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既然主人主动提供了这个机会,那便忠心与主人合作。

    纵然这是与虎谋皮,与狼共舞,便是事成之后主人要她的命,她也认了。

    黑齿的话又响在脑海,

    “主人说了,不是一般的字迹。杨错写重要文书,自有密文往来。你要想法子盗他密文,然后交给我。”

    密文?

    赵常乐微微皱眉。

    既然是绝密书信往来时专用的字迹,恐怕也不会随便摆在桌子上任人观看,怕是藏的隐蔽。

    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在他书房里仔细翻找一番。

    **

    午休时间短暂便过,赵常乐才在屋里呆了一会儿,便有传话小丫头过来喊,说飞白叫她。

    赵常乐不敢耽搁,忙跟着小丫头过去,一路到了杨错的书房外。

    杨错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书房门窗大开,门上悬着竹帘,光影透过竹帘,往水磨石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隔着竹帘,正堂里,案桌前,那道端方的苎麻白衣隐隐透过来。

    仿佛是隔世。

    以前她来杨府找他,他多是在书房里呆着,透过竹帘,她只在外面笑着叫他出来玩。

    少年面孔青隽,无奈放下竹简,被她拉住宽袖,一路往外面拖走。

    笑闹犹在耳畔,可一道竹帘隔开二人,沉重犹如生死。

    赵常乐收敛心神,看到书房外的廊下是小小茶炉,飞白指了指茶炉,示意让她开始煮茶。

    赵常乐跪坐在茶炉面前,静下心来。

    杨错的书房开阔,一明两暗打通,满壁书架上都是他常翻阅的书,并一些政务公文。

    经常有官员前来拜访,说一些朝中事。

    赵常乐因在屋外廊下煮茶,听不真切,偶尔偏头仔细去听,听杨错在说什么“法度统一”,又或者是“赋税减免”之类的词语。他声音不大,但是说话很有条理。

    那些官员同他相谈片刻,然后离去。

    然后他复又垂眸,一会儿只是阅读,一会儿又写什么东西,过不了许久,又有官员来拜访,又说什么朝廷正事。

    如是一个下午过去了,又一个晚上过去了,杨错好似就没有闲过。

    当然,她也没闲。

    虽说她是来煮茶的,可杨错又不是水牛,能喝多少茶?飞白也不让她闲着,一会儿让她去跑腿取物,一会儿又让她去传话叫人。

    赵常乐忙得连晚饭都没好好吃。

    直到月上中天,快子时了,竹帘微动,杨错终于离开了书房。

    飞白则对她道,“今天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吃过午饭就过来。”

    赵常乐忙点头,将茶炉熄灭,茶具洗净,打着哈欠回了房间。

    丹河早睡了,赵常乐也不点灯,就着月色,匆匆洗漱后,直接便睡了。

    次日。

    因杨错上午去王宫,所以上午赵常乐难得可以睡个懒觉,直到午时才起来。

    她径直去了大厨房端午食。

    这会儿正是饭点时候,大灶前排队打饭的奴仆很多,排成了一条长队。

    等了片刻,终于轮到了她,她端两个陶碗,看到大锅里是稀粥。

    终于不用吃噎死人的麦饭了!

    从前山珍海味吃遍,却还是最挑食不过的中山公主,此时看到稀粥都觉得美味。

    热气从大锅里冒出来,膀大腰圆的厨娘给两个碗里盛满了粥,高声喊着“下一个”。

    赵常乐小心翼翼端着碗,亦步亦趋的准备往回走。

    因人多,她怕撞到别人,便只是贴着墙根走,谁知刚走了几步路,还没出灶房的院落门,迎面便匆匆走来一个人影。

    赵常乐忙喊“小心”,可那人却只是故意往她身上撞。

    陶碗摇晃,滚烫稀粥洒了赵常乐一手,手上皮肤立刻变红。

    赵常乐疼的惊叫一声,陶碗掉在地上,剩余的稀粥四溅,溅上了一双黑底红鞋。

    赵常乐还来不及喊疼,黑底红鞋的主人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走路长不长眼睛,直挺挺往我身上撞。”

    赵常乐:“……”

    那人又喊,“滚烫的热粥就往我身上泼,你当真是心肠歹毒!”

    赵常乐抬眼,面前的人是宁葭,第一天来杨府时她见过,管家宁伯的女儿。

    看了看自己被烫红的手背,还有宁葭鞋面上被溅的几粒粥,赵常乐一时无语。

    不少看热闹的奴仆也围了过来。

    抬眼,对上宁葭尖而细的眉毛,赵常乐不卑不亢,

    “我沿着墙根走路,手里端着两碗饭,本就走得很慢,怕撞到别人。可你方才横冲直撞,撞翻了我两碗粥……”

    赵常乐扬起手背给宁葭看,

    “我的手背因此被烫红,我尚未抱怨,你却开始指责我,贼喊捉贼,青红不分,这是何道理?”

    周围围观群众嗡嗡声一片,目光不住往宁葭和赵常乐身上看去。

    确实,宁葭只不过是鞋面上溅了几滴粥而已,那女仆自己手都烫伤了。

    宁葭瞪眼,“你什么意思,我冤枉你不成?”

    她扬手一把抓住赵常乐的手腕,咬牙切齿,

    “我就知道你们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惯会装柔弱的!什么中暑晕倒,我呸!不就是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想勾搭祭酒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什么跟什么,怎么忽然扯上她中暑一事了?怎么又跟杨错有关了?

    忽然之间,赵常乐好似想通什么。

    赵常乐虽自小受宠,却也不是不经世事,她父王后宫姬妾颇多,姬妾一多,各种乱七八糟的争斗也多。

    后宫女人争宠吵架,赵常乐闲来无聊时,也是当乐子看过的。

    宁葭这样子,跟后宫女人一模一样。

    莫非她喜欢杨错?所以将任何一个接近杨错身边的女人都视作敌人。

    见赵常乐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目光好似一下子就看透了她内心那点隐秘心思,宁葭竟有些慌张,不由自主的,目光就不敢同赵常乐对视。

    赵常乐看着宁葭,

    “你方才说我是故意中暑装晕,证据呢?可有医官证明?我虽只是奴仆,可也不容易随便诬陷。还有,你说我想勾搭祭酒,我又做了什么事勾搭他?自从来杨府,我行事规矩,从未逾矩,‘勾搭’一词,又从何来?”

    宁葭声音尖刻,

    “你心里就是想勾搭,别以为我不知道!”

    赵常乐冷静反驳,

    “商君说过:法律诛行不诛心。无论我心里想什么,既然并未付诸行动,又怎能贸然定我罪名?你这是诛心之论。”

    宁葭一时噎住,围观奴仆也被赵常乐什么诛行诛心的话搞得晕晕乎乎,虽未听懂,却觉得是什么高深之语。

    宁葭当然没听懂什么“诛行诛心”是何意思,她愣住,心中只是惊讶——

    阿乐怎么这么有见识?什么诛行不诛心,宁葭听都没听过。

    阿乐她不像是一个奴仆,反而像是……像是那种出身大家的贵女。

    赵常乐趁宁葭怔愣,不想再和她继续纠缠,拾起地上的陶碗,也不想继续呆在灶房了,一路回到了自己房间。

    丹河正躺在炕上乘凉,见赵常乐回来了,爬起来便道,“好饿好饿我要吃……诶饭呢?”

    赵常乐将陶碗放在小桌上,脸色不甚好看,“饭打翻了。”

    她将方才灶房里的事情告诉了丹河,末了道,“你去打饭吧,我怕又碰上宁葭,不知道又怎么被她为难。”

    丹河自然点头,关心道,“你赶紧打井水冲一冲手背,手背都烫红了。”

    赵常乐抿唇点头。

    她出门,蹲在井边以凉水冲手背,幸得稀粥并非滚烫,不然只怕手背要起水泡了。

    那个宁葭……当真有病!

    不多时丹河打饭回来,将粥放在一旁先晾凉,自己也过来井边,说,

    “你刚才怎么对付宁葭的,我刚去灶房,大家都说你出口成章!”

    赵常乐被她逗得一笑,

    “什么出口成章,不过用道理把宁葭堵回去了。”

    丹河感叹,“能让宁葭吃瘪的人,也不多啦。”

    她解释,

    “你是不知道,祭酒信任宁伯,宁葭呢就仗着是宁伯的女儿,在府里面也不做什么正经活路,整天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什么贵女似的,看谁都不顺眼。”

    说着她偷笑一声,凑过来跟赵常乐八卦,

    “她喜欢祭酒,所以才为难你!你长得比她漂亮,来府才几天,就到祭酒身边伺候了,她怕你跟她争宠呢!”

    赵常乐恨不得翻白眼。

    丹河继续八卦,

    “不过要我说,宁葭完全是自作多情。她也就有本事欺负府里的其他女裨罢了,碰到了小胥夫子,不还得恭恭敬敬?”

    “小胥夫子?”

    这名字赵常乐还是头一次听到,颇觉新奇。

    丹河点头,

    “对啊,小胥夫子,祭酒的未婚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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