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一声在拔起几个高音之后,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回旋的转了几圈,最后陡然直降至无声。杜必书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在房间里绕着桌子跑了三四圈才停下来。
就在刚刚,他取水回来洗漱的时候,水盆中映出的那张脸来,双眉好似被疯羊啃过的麦苗,这儿一片光秃,那儿一片稀朗的还留着几根苗子。两腮也没能幸免,各有一团浓丽的红色,鲜艳的绽放在它应在的位置。双唇中间一抹朱红,颜色比两腮上的还要红,要命是还闪烁着水润般的光泽。
杜必书咽了咽口水,不死心的伸长了脖子慢慢的靠近水盆,当那被疯羊啃过的眉毛在水中映出一线苗头时,杜必书的心就如同面前的这盆水,一样的凉。脸色灰败的在水盆前站立一会儿,杜必书动了起来,只见他抄起水用力去搓洗两腮和嘴唇上的红色,眉毛这样也就算了,勉勉强强还能找个办法补救一下,这几坨大红可不能留着,不然脸还要不要了。怎奈他把脸搓得通红,嘴唇也搓得快要肿了,也没半点效果。
贫道死了!
杜必书抓起巾帕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珠,移了步子,去翻出一件旧衣,将脸面严实地包裹在里面,只留下两只眼睛拥着来看路。做贼似的打开自己的房门,伸头向外望了几圈,院子里静悄悄的,不听一丝其他的声响。想来同院子的几位师兄还未起身,杜必书蹑手蹑脚的出门,关门,像一条黑稀泥里的泥鳅滑出了院子。
院子外,杜必书双手合十,一会儿转身向着院子,一会儿转身向着还不甚明亮的天空,前拜拜后拜拜,嘴里念念有词。
“几位道友,莫怪莫怪。贫道也是被逼无奈,只好拉你们下水了。”
“老天爷,您开眼啊,感谢今日里我起得最早。”
想想他今日若是不是第一个起身的,后果不堪设想。昨日里,他从缘修那里得了东西,本着死贫道也要死道友的意思,为了让几位师兄收下东西,他可是东西南北的编了不少的谎话来诓骗他们。不然任何送得出去?
那几位师兄的脑子虽说转的没有缘修那个小魔怪快,可是被坑的次数多了,这方面也就警觉性提高了。
杜必书最后一次拜了拜院子的方向,然后撒欢一样的步伐飞奔逃命去了。他自己都已经这样了,上面的几位师兄还能有个好不成?
大竹峰的后山,此时也都是草木未醒之时。杜必书的身影悄悄靠近船体,隐匿在衣角的阴暗之中,便无动静。只是等得没多久的时间,光亮彻底铺满了整个后山,让他完全的暴露出来。杜必书伸手扒拉了下眼睛周围的布料,手脚并用地上了甲板。他在甲板上落好脚,一抬眼就瞧见一个人从船舱里走出来。杜必书顿时差点跳起来。
这位可正是让他从前面逃来此处的罪魁祸首。
缘修眨眨双眼,没料到早起出来的第一眼见到的这么一个不见容貌人,若非他身上标志性的大竹峰服饰和那一双熟悉的眼睛,她当真就会一脚踢过去了。
“你~~~~~~~”
杜必书蹭蹭的向缘修疾步靠近,一股汹涌的气势也跟随着去了,他现在委屈得很。眼见着离缘修越来越近,伸手就可以碰到她了,而他也确实伸出手去了,怎料还未及碰到缘修分毫,一道蓝芒破空刺来,凌厉无比,不见留情。杜必书疾身后仰,堪堪躲了过去,那蓝芒不收,悬空转了个弯,朝着杜必书横劈下去。杜必书这一次是后背冷汗直冒,单手撑地,腰上用尽扭转,身体凌空转了几圈,衣角都被削去一大片,若是再慢上一慢,削去的不得是一大块肉么?
杜必书落地之后,惊吓的后退至栏杆。
忽然,陆雪琪的身影从二楼的窗户中,如同魅影一般,闪到了蓝芒的后面,稳稳地握住了她的天琊剑,向杜必书刺去。
“停手!陆师妹快停手!”杜必书一把扯下包裹着脸面的旧衣服,大喊着,“我是你杜师兄哇。”
天琊剑乍然停住,陆雪琪看了一会儿杜必书,才收回手。“杜师兄,多有冒犯。”
杜必书滚动了一下喉结,“无~~~~无~~妨,怪不得陆师妹,着实是我今日的衣着不妥。”陆雪琪偏离视线,望向了别处。说起动手这件事,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出手了,只要是有一丝不利于缘修的氛围出现,陆雪琪都是毫不犹豫,不带思索的。
“噗!”身后缘修忽然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缘修开始是知道那是杜必书的,她也确实在给的东西上做了点小手脚,不想这效果甚是卓越。
“笑!笑!笑!”杜必书没好气地绕过陆雪琪,一边向船舱走去,一边地重新捡起衣服,把自己的脸面裹了个严实。缘修才不理会杜必书的怨气,肆无忌惮地弯腰笑起来。这一看便知杜必书此时的样貌和缘修脱不了干系,陆雪琪走回来,拉了缘修一把,“莫要再笑了。”缘修趁势撞进陆雪琪怀里,搂着陆雪琪的腰,更是笑得一抖一颤,陆雪琪无法,只得等她消停了。
许久,缘修从陆雪琪怀里抬起头,虽说还有笑意,但是也压得下去。
杜必书在一层的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准备清一清胸中的郁气,顺势谈一下后几日他的去处,“贫道这几日要借你的地儿一用,躲躲人灾。”缘修卷了卷陆雪琪的一缕头发,思索了片刻,欣然应道:“六师兄尽管借用便是。”
杜必书怀疑的看了缘修一眼,将已经靠近嘴唇的杯沿拿离了一些,“不对,以师兄我对你的了解,这么爽快的应下来,不是你的作风。”缘修从陆雪琪怀里探出头来去招呼还趴在里面的从风出来,笑道:“我若是不应下,你还不是要想尽法子留下来。倒不如利落来得省事。”
从风已经走到了夹板上,身躯涨大了数倍,缘修一拐手,带起陆雪琪落座在从风的背上,“不过,六师兄,我这宝船就劳烦你照看几日了,过几日我回来,可要完好的还来哦。”此话一说完,从风的身影就窜入高空,眨眼间便看不清踪影。
杜必书手中的水杯砰的一声掉落在桌子上,他动了动已经没有东西拿的手,又低头看向倒在桌子上的杯子。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臭丫头!!”杜必书终于反应过来,跳了起来,他为什么来这后山躲着那几个师兄,还不就是仗着有这个小魔星在,几位师兄不敢过来抓他么?谁知这小魔星跑路都不打一声招呼。
杜必书急得来回踱步,隔着一层布料咬着大拇指,搜刮自己此刻已经为数不多的脑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想办法,想办法,杜必书你一定要想出办法。山下不能去,最近不太平,峰上不能留,抓住就是挨揍。想,想,好好想想~~~~~”
这边杜必书把地板踩得吱吱作响,那边缘修躺倒在从风的背上,又一次毫无形象的大笑出声,陆雪琪这时倒有些可怜杜必书了。这人鬼精着呢,杜必书去她那里躲灾祸去了,稍稍仔细一想,就能知晓,这躲得必定是上面几位师兄。她平素虽然和杜必书接触的不甚多,倒也知道他不会自讨苦吃去做这种事,那便不用做他想,都是缘修下的手了。她应下的如此利落,跑的又是那般快,躲的不也是人灾么?整座大竹峰能耐得了她的也就只有她师傅和师娘了。
“你啊,就不怕再被苏师叔多禁足思过几日。”
缘修咯咯的笑着,坐了起来,道:“若是今日不跑,那定是要被师娘罚的,是不是禁足思过可就不好说了。”陆雪琪抬头看了一眼青空,她倒是清楚的很,不过依照苏师叔的性格,知晓后赶过来抓人是一定的,更何况,她的禁足还没有还没有解除。
似乎是看出陆雪琪所想,缘修微微一笑,贴近陆雪琪的耳边,“师姐可是担心我被师娘抓回去?”陆雪琪的耳朵被她的呼吸喷的酥痒,伸手把人拉开,“我如何需要担心,左右都是你自己闯的祸,该是受些罚。”缘修不反驳,顺着陆雪琪的话,笑嘻嘻的,“师姐说的是。“
她惫赖的模样让陆雪琪拿她无甚办法,也就结了这个话题。但是提及杜必书现在的样子,陆雪琪却是有一点担忧,如今这青云山上端的是有外人在,陆雪琪可不想同门的弟子在这群人眼前丢了颜面,况且,是缘修的师兄。对此缘修笑道:“师姐真当我不知晓分寸啊,平日里我是混了些,大小事还是难捏的住的。对几位师兄也就是闹他们一闹,不消到今日晌午,都会恢复原样的。“
从风已经进了小竹峰的峰口,寻了落脚处,降了下来。陆雪琪将先跃下,而后伸手去接缘修,“不与你争辩,如何说都是你理正。”缘修搭上陆雪琪的手,顺势轻轻一跃,落在地上。
两个人并肩行走,从风慢慢的跟在后面,向里面走去。这时间小竹峰的师姐妹们基本都起来了,轮值的人这时间正在准备早食,路上零零散散遇到几个人,相互打了招呼都去做自己的事了。
走了没多远,碰上文敏,文敏身旁跟着的人也是熟悉的。
文敏远远的看见缘修抽了抽嘴角,这人不是刚走不到两日?
“文师姐,卓师姐早呀。”缘修人未到面前,声音就溜过来了。卓锦溪的性子本也就活泼,高兴地和缘修回了话。文敏觉得自己此刻有些胸闷,吐出的气息都开始变得无力,“你怎么又来了,没几日吧?在大竹峰多呆几日不成么?”
缘修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方手帕,拿在胸前学起凡间的女子,甩了甩手帕,声音都变了,“哎呀~~~~呆不下去了嘛。”
“什么?!”文敏打了一个哆嗦,赶紧看向陆雪琪,缘修是不是又作妖了。陆雪琪抽掉了缘修手中的帕子,同时给了缘修一个眼神,缘修立刻恢复原来的模样。
“闯祸。”陆雪琪的声音淡淡的,像说平常的一件小事一样。文敏深深吸气,她有必要问上一问,“大么”陆雪琪想了片刻,斟酌了一下,缓缓道:“小打小闹,闹了她几个师兄。”文敏觉得刚才那一口吸得不够,陆雪琪都得想一会儿才回答她,她要是信了陆雪琪的话,这小竹峰的大师姐白当了那许多年。“苏师叔不会来抓她回去?”
陆雪琪不确定,缘修在一旁接话,道:“师娘这段时日,不会有空暇出峰来管我的,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大胆的来小竹峰。”她这话说的不假,仅仅是她师兄们的事,这几日苏茹都不会出峰的。
文敏这么多年养成的好性子,都恨不得一巴掌闷下去。可到底是不能出手的,也就是想想罢了。
时间悄然滑过,缘修在小竹峰上已有好几日了。大竹峰还是真就没人来寻她,不过这几日青云山倒是繁杂的声音多了起来,不时有一些散修或者是一些小门派的人来访青云,大多都是来了,便住下来了,通天峰的弟子没少前后忙活。
缘修没把这样的事放在心上,没人来寻,她也乐得同陆雪琪一同修习,修为精进不在话下。这一日,缘修和陆雪琪二人被文敏扰到,文敏匆匆赶来,嘱托了几句,让她两人收拾一下,一会儿一同随水月大师前去通天峰,今日天音寺的人便要来了。
缘修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她其实不太想去,也可以不去。陆雪琪不一样,水月大师对她寄予厚望,很多时候,这样的场合都会把她带在身边,也是有意教导陆雪琪。
如今青云山外来人不断增多,她可不放心陆雪琪一个人去通天峰,那么多人里,存了非分之想的人一定有。再说,还有焚香谷那一个在,她不信道玄真人,更不信云易岚,这两个人可谓越老越奸猾,各自打了主意,谁知道会不会又生出什么来?
缘修不多的功夫想了一圈,彼时陆雪琪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带上天琊剑,对缘修伸出手,“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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