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七十六

    深夜，青云山俱都静下来，唯有道玄真人案前的烛火发出燃烧时的声音，微小轻绵。道玄真人执笔在案上写写停停，期间似是不甚满意笔下之言，换了几次信笺。终于，他落笔勾画完最后一个字符。烛火摇曳，映在道玄真人的脸上，似乎正对了他此时变换不定的脸色。

    门外有轻微的响动，是谁的脚步声。道玄真人抬起头看向来处，几息之间，视野之内出现一个热悉的人影，正是他得意的弟子萧逸才。道玄真人低头，折好那纸信笺，封进准备好的信封之中。萧逸才行了礼数，叫一声师傅，便恭敬的立在道玄真人的面前，隔着书案，微微低首、

    道玄真人起身踱步,来到萧逸才面前,手中拿着写好的信。道玄真人在萧逸才面前犹豫良久，最后一声深深的叹息,“逸才，明日早间，你便替为师走一趟天音寺罢。” 道玄真人把那封薄薄的信交到萧逸才手中，嘱咐道:“务必亲手交到普泓大师手中。”萧逸才领了信，接下这任务，他心中有几多疑感，张了张嘴.却并说不出一个字来。

    道玄真人毕竟是他师傅，又怎会不知萧逸才心中所想 。他抬眼看向门外笼罩在青云山头的黑暗，这是一个无月之夜，虽有无数星光闪烁，却不及那一方明月的亮，即使是在它最弯细的时候，还会有微弱的月辉洒下。道玄真人的声音在烛火与黑暗的相接处处缓援散来，“为师何尝不想留你下来,在青云帮衬为师。那焚香谷的心思明明白白，可奈何我却不得不接下。云易岚带来的人中多半都是不好相与的，心思不纯更有之。长门一脉，唯有你能应对来这些人而不动声色。但是，这信中所当之事极是惊世骇俗，凡人不得知其一点，需谨慎最佳”

    道玄真人说到此处忽而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另外，此番着你去天音寺，还有两件要你秘密而行。”萧选才立刻挺直脊背，怕误了恩师所说的话。然而道玄真人并没有再说下去，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萧逸才，萧逸才见了连忙恭谨的接过，眸光落在这小小的锦囊上，想必这里就是师傅所言的那两件事。他正要着手打开，不想被道玄真人按住。“等明日出了青云山的地界之后再看。”萧逸才点头将锦裹收起。道玄真人随即挥一挥手，让萧逸才下去了。

    萧逸才的身影渐行不见，道玄真人回身，烛火四周的墙壁上，地面上，因着烛火摇摆而映出的诸多事物的阴影，变幻着，变幻着。随时等待改变形状，它们潜伏在光明之下,蠢蠢欲动，仿佛云易岚藏在面具之后的豺狼之心。他道玄自认非是善类，却也没有云易岚那般肮脏龌龊。

    想起云易岚，便想起起他今日在大殿上的所为。

    提亲

    道玄真人不由一声冷哼，似嘲讽，似讥笑。兴许是做谷主大久，真把自己的面子给高看了。还有他的那一个徒弟，可并非表面上看去那般谦谦君子，更何况，做得云易岚徒弟的人，心思不可谓不繁杂。

    李询么

    道玄真人眼睛微微眯起 ,闪过数道光芒,这个年轻人似乎和大竹峰田师弟最小的弟子很是不对付，究其原因他暂且不明，不过这段时日若是两人闹起来，虽说与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无益,却也不见得对青云一点利没有。道玄真人缓缓朝内堂走去，徒留那一束烛光在黑暗中静静然烧。

    次日，天色微蒙，萧逸才整装待发，等他向道玄真人辞别之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青云山往天音寺而去。与此同时，大竹峰那一方小院中，一间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缘修伸了一个不大的懒腰，摇晃几次脖颈驱除早起时脑袋中的几许迷蒙。

    “接下来.....”

    缘修走出小院，往大竹峰的后山而去。从风如往常一样贴在她腰间。后山的风景一如经年，只是人早已变。在前往后山的小道上，缘修时而驻足,时而行进，心间更多的是忽然间涌上的惆怅。不过这份心绪并未在她心间停留多久，毕竟她要做的事，时间上可能不是很充格。

    缘修在后山耗了一天多的时间，早间饭食未用，中午也没有出现在餐桌上，直至晚食过后许久，她的身影都未曾出现，上面的几位师兄在晚食之后也并未察觉她的举动有什么异常，这在他们看来都是习以为常的事，便连他们的师傅师娘都不曾说什么，诸位师兄也就感觉这样了。

    忽至半夜，大竹峰后山的竹林中传出一阵声响，这声响说大不大，说小亦算不得小，传出大竹峰叫他峰知晓却是达不到的，但足以惊醒在大竹峰居住的众人，且伴随这声响之后,脚下的土地全都有有蝉鸣般的振动。众人这才惊觉事情似乎不太对了。更甚者，苏茹已经眼角抽搐，她便该猜到这小魔头不会安分了，只怪她大意了。

    苏茹当先御空向后山奔去，身后田不易紧随，留下六位师兄弟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月脑中一片惊醒，一个两个都往大竹峰后山追去。只可惜夜色深沉，纵使有法宝毫光，在这后山之中寻有人处，也莫提苏茹和田不易呼喊缘修名字,只会让她跑路更快。

    一行八人，在后山紫竹林，甚至更边缘处穿梭。忙活半宿，人是找不到了，到是在一处空旷之地发现些许怪异之处。那一处空地上以一处极小的黑点开始,向如周裂去许多沟痕，大小长短不一，像是被什么砸下去造成的，想必昨夜的声响是出自这处。

    因不易和苏茹相看一眼，不知缘修在此地干了什么。即然此处怪异，不防看上一看。两人飞身退至许远，田不易一招剑势落下，轰然巨响，地面碎石翻飞，待尽数落地，那一异处此刻变作一个巨大深坑,足有数十米之深。可惜这深坑中却找不到丝毫痕迹。田不易头痛的摇摇头，招来几位徒弟，想了想，便指派道:“大仁，你去一趟通天山峰，其余几个去风回峰和龙首峰看一看，有没有这小魔头的影子，特别是通天峰那里，大仁你要找仔细了。至于小竹峰....”田不易皱眉，实在不适合男弟子前去，他自己也是不想去的。

    苏茹撩一撩被露雾熏湿的裙摆，吐息道:“小个峰我去看一看。”田不易点头。若论平常，他们也不甚在意缘修去了哪个峰头，左右她也就认熟了那么几个人,不会跑得偏差去了朝阳和落霞。然道是今非苦比，有焚香谷的人在着怕那几个老狐狸在当中生些事。

    苏茹飞至小竹峰，去见了水月大师,言明来意,水月大师颇感意外，“琪儿今日已去闭关修行，缘师侄应当知晓的。”苏茹一愣，倾刻使想通其中关节，她这么徒弟虽说比之其他弟子浑了一些，却对陆雪琪甚好,绝不会弄出大声响影响到陆雪琪修行。转念一想，苏如又不免一阵气结，都是做徒弟的，两相比较，她家的这个，可是让人操碎了心。

    又同水月大师说了几句话，苏茹才赶回大竹峰，一问回来的几位弟子才知，前去的几峰也并未有缘修的踪影，惹来田不易一声冷哼，臭着一张脸，大有“要你几人何用”的意思，宋大仁呵呵干笑几声，带着几位师弟逃也似的避开田不易。眼下没有好的办法，只得等缘修自行出来，好在还是有注意其他几峰的情况，万一缘修有了踪迹,也好寻到人。

    一连等了七八日，不见有缘修的消息传来，大竹峰的众人心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又担忧起来，她不会是跑到青云山外面去了吧？世道将乱，一个女子独身在外总是会不放心。是以田不易又在这之后派遣了两位弟子下山去寻人了。

    第十日，日落西山，云层中还留有些许太阳的余晖。缘修的身影出现在去往小竹峰的路上。只见她站在刀身身子一会儿向右科去，一会又向左歪去，两条手臂随着身体无力的摆动，堪堪就要掉下青空。万幸的是一直持此状态在小竹峰峰头入口处安稳的落地。

    从风闪身到缘修身侧，恢复身形。四脚刚着地，便一个踉跄，随后一人一虎七倒八歪的往前走去。渐渐路上小竹峰的师姐多了起来，见她这个样子，连忙跟着，但又不敢靠的太近。缘修和从风间的距离过小,这两步三倒的架势，被缘修碰到还好说，若是被丛风压到，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一路心惊胆颤的跟着，跟缘修说话好似没听见一样，两耳不闻他声，自顾往前走。走了一段路，遇上文敏，文敏乍见之下吃了一惊，这是去哪里干了什么了。扬手让随着的几位师妹回去,“都回去罢，我来看着她。”几位师妹呼了一气，结伴往回走。

    缘修越过文敏依旧往前走，文敏看了她一眼，只见缘修眼睛竟然是闭上的，再向从风看，去才发现就连这只大白虎的眼睛也都快眯成一条细线了。绕是如此，这两个依旧能找到去陆要琪小院的路。

    文敏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要阻拦缘修不要前行，想说陆雪琪此刻并不在那院中。但观缘修此时状态莫说能不能听懂她说的是什么，怕是连她是谁都不一定知晓。思索间，缘修的身影渐远于她，文敏连忙跟上，只是一抬脚，前面的人竟然直直向前扑倒在地，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哎呀!”文敏来不及多想，闪身就要前去将人扶起，可惜丛风的动作比她要快，只见缘修倒下去瞬间，它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四只爪子，前后两双，俱是左脚绊右脚,闷声倒在缘修身上。

    “ 哼！”虎躯之下传来缘修微弱的哼气声。文敏张张嘴吧，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做。到底她反应够快，几下眨眼之后，飞身前去,两手抓住丛风的皮毛，双足顶劲，运转周身修为，将从风掀开去。不过即便如此，她仍旧累得气喘嘘嘘，手上已没了力气再去扶缘修。

    好一头肥胖之虎，那一身怕不都是肥肉了。文敏一时间脑海里这般想到，但随即否定这个想法,从风的真身硕大，这些重量是远不及的，可能是从风自己随时而变，否则她如何能搬动，只是不知缘师妹有没有被伤到。

    忽的白衣闪动，伴随若有若无的香气，一个人影就这般出现在她面前。只是这人一心都扑在了趴倒在地面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把人翻转过来，继而揽在怀中。

    “什么时候出来的”文敏松了口气,有陆雪琪在，她省多了。

    “ 方才得以突破境界出来。”陆雪琪抬首向文敏回答。就在前一刻，她突破而出，境界更进一层，然而走出第一步开始便心中有悸,幸而她赶回来的早。怀中之人全身上下，衣服有破口不说，染上许多草汁青渍,发上粘了不少碎屑。眼底一片青黑，就连身架都比十日前消瘦许多。初见那一眼，她真的是被吓坏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惊慌都克制在了最深处。覆手探查一看翻才放下心来，没有受伤半分，不过是疲乏紧了，睡昏过去了。

    犹记得临别前这个人说要去准备一些事情，不想她会这样强自己。心疼同又恨不得把她叫起来教训一顿才好。

    可些究是不舍得。

    叹了一口气，陆雪琪起身把人带走，准备先带她去清洗，换上于净衣衫，不然这等睡下去，也不舒服。和文敏道别，顺带嘱托她照看一下从风。文敏应道:“你且放心去吧。它这一睡说不得会不会和缘师妹一样。稍后我便让几位师妹来给它挪个阴凉的地界”再想想丛风的身量，文敏捶捶手臂和腰，她就不要去挪丛风了。

    陆雪琪得了文敏的话，转身离去,回房选了一套缘修留在小竹峰的衣衫，去了小竹峰洗浴的地方，把人剥干净了放进泉池中。这方泉边引得是峰上的天然水，每日流通倒不用刻意换水了。只是缘修入水后，如条无骨的泥鳅贴着泉池的池壁便往下沉。陆雪琪惊得把把人捞起身上的衣物也尽数沾湿了。

    下去水中 ，把人不紧不松的钳在怀里,以另一手做舀，取水给她洗浴，指尖触并碰到嫩白细腻的肌肤，陆雪琪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脸肤上染上淡的红晕，虽说如亲吻之事她做得习以为常，但像这般还是头一遭。几次下来、忽觉口舌干燥。陆雪琪惊觉不对,至少在如今，在此地她不能去做什么。草草给缘修清洗好、擦干身子，穿好衣服，送回房间安睡。

    她的衣衫已不能再穿，加之燃烧起来的火气，拿了衣衫便直奔泉池，温凉的水得以慢慢让她压了下去。从泉池出来，陆雪琪去静竹轩拜见了水月大师，水月大师见她不同往常的气质，眼中有赞赏之意，也甚是欣慰，但仍旧在此之余嘱难她以平常心待之，不可在修行一道上贪功冒进。陆雪琪一旁听了恭谨应了。正待水月事了，她要离开时，水月大师忽然交待她道：“你去大竹峰一趟，代为师见见你苏茹师叔”

    陆雪琪一怔,怎的师傅突然让她去大竹峰水月大师叹息道：“你的师叔寻着缘师侄已有整十日了，却总是遍寻不获，连半点消息也未曾得，前两日她来时，言语上不曾提及，神情却是确不了人的，甚是担忧。你走一趟，好叫她知晓缘师侄的消息。”早在陆雪琪将缘修带去清洗，文敏便来告知水月大师了，是以她是知道缘修在哪里了。文敏也说了缘修此时的状况，让苏茹来接回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让她在小竹峰上就此休养几日。

    陆雪琪乍听之下，方知那人竟十日未见踪影，回来时又是那幅样子，甚至连丛风都累成一滩，躺在原地不省人事一般闷头大睡。可想而知，十日间，缘修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还或许，她连休息都没有。

    到底去做什么了

    陆雪琪直到从大竹峰回来，也没想明白。回到房间，关了门，床上的人呼吸沉重，不似以前，可见累得极了。一张睡颜，毫无防备之色，潜意识中，她信任这里的一切。陆雪其的目光藏不住的柔色迸发开来，她轻吻缘修的额头，眉角，耳垂，然后低声道:“别睡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