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声沉闷的轰鸣响起。最后一丝光线也随着声音彻底消失。
黑暗突然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瞬间吞没了她所有的视线。这里是天帝宝库,然而此刻天帝宝库里却出奇的安静,除了起起伏伏的微弱呼吸声,竟然再无其他的声音,宝库外的剑拔弩张在这一时都消怠了下去。
忽然,黑暗中,在她前方的不远处,缓缓亮起了一道幽幽的光芒,就像在黑夜中静静燃烧的一盏微弱烛火。迎着这微弱的亮光的边缘,有三个人影影影绰绰的在黑暗和光芒之间摇曳,
而那一抹微芒中的的白雪之色是她往前走的唯一理由。
她缓缓的靠近陆雪琪,那道光也在慢慢的变化着,由最初的淡紫色,转成青色,接着又慢慢地转成深绿,不停的变换,闪烁着各色光芒,竟然没有一丝重复的。
陆雪琪在她的前方,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悄然回首,微光中印出她那一张清冷美丽的脸庞。缘修离她愈发的近了,她的表情也缓缓发生着变化,不再是黑暗中那第一眼清冷,多了些许柔和。
两人一齐朝着不停变化着色彩的幽光走去,与此同时,他们的左右两边,也有两道人影在缓缓移动。走得近了,终于将那道幽光看的清晰了。那是一颗悬浮着的小小的透明石头,有五个面,晶莹剔透。石头上发射出柔和的光线,在它的四周形成一道半圆形的光幕,向四周折射出各色光芒。
敖小宝在微光中显得激动无比,她忽然站住没有再往前靠近,而是放下手中的法宝,双膝扣地,两臂平行叠放紧贴额首,恭敬的朝石头的方向缓缓拜了九次礼,每次拜九下,正合了九九归一之数。
几人一时为她这奇怪的举动所惑,竟也没有谁抢先上前去的。敖小宝礼毕,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冠才复又继续往前走。
“小宝,你方才是做什么?”缘修忍不住问出声,从一开始在宝库外,敖小宝的举动就不寻常,她的喃语让她断定,关于这个天帝宝库敖小宝是有秘密藏着的。方才她那般忽然间的奇怪举动,更加让她觉得敖小宝是知道天帝宝库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的。
敖小宝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片光幕,可是她的眼睛却是有些向光幕下方看的。缘修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光幕之下的东西。只见光幕之下竖立一道半人高的木台,被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木柱连入地下,上面端着一个一尺大小的平台。而在平台的中间,放着一只形状古朴的杯子,杯子不大,大小约莫三寸高,两寸宽左右。杯中盛着一种透明的液体,时时向外散发着阵阵奇香,这香味比在宝库外面闻到的浓郁许多。
多么不起眼的东西,然而却就是这小小的不起眼的液体,让敖小宝行了世间最恭敬的礼数。敖小宝依旧紧紧盯着前方,手下却从怀中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紫金瓶子,“请药。”
“药?”缘修停下脚步,和她一起的还有陆雪琪和鬼厉。
“不错,神仙药。”敖小宝站在了木台边,方才分些目光过来,“上古书籍所载,天帝宝库中所藏之物乃是天帝一众神仙的神仙药,服之可令人长生不老。”
“其实,这天帝宝库中哪里有什么异宝,不过是世人传讹罢了。”敖小宝小心的操纵瓶子取了药,良久才这样一声叹息。
鬼厉静静的站着,杯中的东西他没有半分想要的,他在思索敖小宝说的话,缓缓的在这片昏暗中开口:“若是没有异宝出世,那么大的异象又作何解释。”
敖小宝看了他一眼,轻皱眉头,半晌不语。就在缘修以为她死也不会回答鬼厉的时候,敖小宝的声音幽幽响起,“你以为天帝的东西会那么容易任由人取么?这宝库自古都是有看守者的,那便是天帝任命的皇鸟。而那巨大的金芒不过是皇鸟将出的前兆罢了。”
皇鸟!鬼厉有一瞬间怔愣,片刻之后眼中满是惊愕。皇鸟之名他有所识闻,传说此鸟是九天灵鸟,威力无比,乃是黑水玄蛇的死对头,两方都是旗鼓相当的。想到黑水玄蛇,鬼厉不由得把目光转向缘修,当年死灵渊之下那一幕幕仿若又浮现在他眼前。
鬼厉转身离去,这里即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又何必停留。
“你不要么?小凡师兄。”缘修见他毫不留恋的转身,想着这也是一种机缘,错过了也许可惜,便出声提醒他,“有了这仙药,人可以长生。”
“长生,”鬼厉的身子有一半踏入了黑暗之中,声音里充满了悲凉,“本就身在苦海,长生不是更苦么?你说,要这长生做什么?”
缘修没有话回答他,鬼厉说的没错,这世上,有人长生是乐,也有人长生是苦。她静静看着那杯中的东西,陆雪琪在她身边默默陪着,“你要这东西么?”缘修侧头,看到陆雪琪一双明亮的眼睛,忽然一笑,“不要了。我已经得了这世上最好的了,也不能太不知好歹了。更何况,长生么,你我够活就足了。”
陆雪琪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容,她懂得缘修的意思,也更懂自己的心意。当下两人相视一笑,潇洒转身,只留背影给了那传说中的神仙药。
敖小宝将药瓶小心藏与怀中,对这三个人的举动也并没有觉得不可思议,倘若是那帮贪婪之人,只怕这药此刻一滴残渣都不会剩下。毕竟长生的诱惑之大,能抵挡的住诱惑之人少之又少,她不贪心也不庸俗,就像鬼厉那般说的,长生未必是件好事,何况她也不需要这药来使自己长生,若不是为了海笙,她只怕早已选择视而不见。
只是如今仙药已取,要如何才能出去呢,那扇巨大的石门已经不会再打开了。
突然,一道凤鸣清啸穿透石门刺入众人的耳朵,这凤鸣声尖锐如刺针,直入鼓膜,竟可以让人头晕目眩。在此的都是年轻翘楚,实力不再话下,但仍然躲不了这凤鸣声,脑中一阵刺痛,连得脚下也虚浮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的。
缘修连忙运行周身灵气,这才安稳下来。陆雪琪双唇紧抿,面色苍白,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冒出,极力压抑着脑海中的痛苦。缘修一把抓住陆雪琪的手,触手竟是冰凉,虽然她的手向来比她的要凉一些,却也不至于这般。
缘修心中疼惜,急忙将灵气缓度过去,却不想在这当口,整个天帝宝库忽然一阵剧烈的颤抖,同时一声巨响贴着石门传过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了石门之上。剧烈的颤抖使得几人直接摔倒在地,敖小宝更是在地上滚了一圈,急跳起来,匆匆忙忙朝着石门飞奔而去。
“皇鸟!是皇鸟!皇鸟出世了。”敖小宝口中焦急的喊着,并不是兴奋,而是恐惧。刚刚那一撞绝非人所能及,怕不是皇鸟撞在了石门之上,又不听第二声凤鸣,可见皇鸟皮血之厚。她在这 宝库之中尚感到皇鸟厉害之处,那身处宝库外面的海笙怎的比得她安全?
又是一阵撞击传来,敖小宝等不及手中法宝光芒大盛,将宝库内照的犹如白昼,那势头十足有开山之意,生生朝着一处劈了过去。也许是年月久远,再加上外有撞击内有劈砍,光芒过后,周围突然咯咯爆响,到处回荡着坚硬树木痛苦□□一半的扭曲声,闻之心惊肉跳。
同时,宝库中剧烈动弹,缘修只觉得天动地摇,仿佛这宝库要掉下去一样。
敖小宝已经起了第二波攻势,这一次比第一次更狠厉,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随着一声嘶哑的断裂之声,一阵风从头顶方向下来,其中还夹杂了些许碎屑。缘修移步换位拉着陆雪琪急忙向一侧躲过去,只听一声闷响从刚才她们所站的位置传来,听声音竟是一块巨大的木条砸在了地面上。
缘修倒吸一口冷气,还好躲得快,不然砸到的可就不是这地面了。但也由此可知,宝库已经岌岌可危,不能再经得起敖小宝下一次的劈斩了。
“敖小宝!”缘修一声轻喝,怎料被一阵巨大的响声吞灭。只听轰隆一声震天的巨响,同时一阵愤怒的凤鸣穿透过来。宝库中比上次的内外同时施力更大,几乎是地动山摇之势。这样大的动静使天帝宝库终于再也撑不住了。
嘶哑断裂之声从四面八方扑来,木头扭曲折断痛苦的声音充斥整座宝库。微微光芒之中,有无数黑影从宝库上方纷纷落下,如同下雨一般,这些竟都是宝库上剥落的碎木块。缘修心道糟糕,她一边驱逐脑中的刺痛,一边小心的牵着陆雪琪躲避。碎木块越来越多,掉落的也越来越快,其中不乏有巨木条落下。
“嘶”缘修的胳膊不小心被木条擦过,碎屑穿透衣衫,扎在了她的手臂之上,有一道细细的水流之感从伤口处蔓延到手上,再到指尖。
“你是不是受伤了?”陆雪琪听得她的声音,心中不免起了焦急。这宝库应是撑不住了,可是她们却还被困在这里。
“唔,不小心被碰到了一下。”缘修安抚着陆雪琪,这种情况下,她不能让陆雪琪分心,更何况外面还有那一只皇鸟,万一此刻它再叫上一声,可真就大事不妙了。而且,那皇鸟绝不会自己来撞这石门,应该是有人故意引它来。
宝库坍塌的越来越厉害,敖小宝竟然还能在躲避碎木块的过程中,一招一招的朝石门砸去。眼看这座天地宝库就要崩溃掉,忽然昏暗中,悠的腾起一道粗大耀眼的金色光芒,霍然成柱。直冲上天,直直照在天帝宝库的穹顶之上。随着金色的光柱抵住穹顶,整座天帝宝库似乎被什么支撑柱了一般,停止了坍塌崩溃,木块落下也渐渐停止了。
所有人一时间都愣住了,无比惊讶的看着那金色光柱。光柱的最底部,粗大的光柱中那一块五面晶莹剔透的势头静静的悬浮着,而它下面那个半圆光幕此刻完全成了金色,笼罩在木杯之上。
刚才几番的剧烈抖动,这杯中之物完好无损,托着木杯的小木台也笔直的立在那里,似乎它们根本没有经历那一番巨变一样。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了那颗奇异的石头之上,鬼厉沉吟了几分,抬步朝石头走去。然而就在他刚抬脚的一刻,整个天地宝库的穹顶之上,斗一般大小的金色文字,在金光的照耀下一个接一个地凌空出现。
缘修将那字一字一字读了出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鬼厉的脚放了下来,他抬头朝穹顶看去,金色的文字映在他的瞳孔中,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心都是颤抖的。缘修的余光将鬼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的神情似乎知道这是什么。
片刻之后,这九个字缓缓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那耀眼的金色光柱突然爆发,射向天帝宝库所有的空间。一个一个地金字凌空出现,如同虬龙在空中飞舞,围绕着四个人飞翔。时间仿佛在 这一刻静止下来,随着文字越来越多,有一种不能言喻的古老吟唱声响彻在整座宝库当中。
慢慢的的文字在宝库中印上最后一个金色,开始逐渐的消失,直到它们全部消失不见,宝库回归昏暗,回归平静。四个人缓缓回过神来,那些文字带来的震撼堪比天惊。小木台上悬浮着的透明石头,向四周散发淡淡的光彩,让人有一种刚才所见是一场梦幻的错觉。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
鬼厉缓缓向木台走去,便在这时,宝库穹顶忽然一声巨大的撕裂轰塌之声,穹顶裂出一道宽大的缝隙,紧接着更多碎屑木块如雨般落下,另一半的墙体更是坍塌下去。鬼厉无奈只好先放弃前行。
缘修对那石头分毫不敢兴趣,早在宝库穹顶被撕裂的那一瞬间,携着陆雪琪一边躲着掉落的木块,一边飞奔出来。敖小宝更加是快她们一步,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飞出去,到了海笙身边。海笙跌坐在一方早已被□□破碎的花田中间,碧色的衣衫破碎了几块,脸色苍白透明。她的双唇紧紧抿起,目光紧紧地盯着天地宝库石门的方向。
“阿笙!”敖小宝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用力拥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怀中的人,在那一刻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敖小宝心中自责更甚,她轻轻地,一遍一遍地抚着海笙单薄的背,“不怕,我在。不怕,我在。没事了。我们回东海,我们回东海。”
敖小宝缓缓放开海笙,看向她的面庞。
一直手,纤细的,冰凉的手,忽然间狠狠的打在了敖小宝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便是在这混乱中也那般响。敖小宝的头偏向一边,本就因为在宝库中的惧怕而苍白的脸,更白了几分,衬得那一个五指的巴掌印鲜红无比。
她从来没有动过手的。敖小宝转过脸来,眼眸当中平静的吓人,“对不起。”她把这三个字吐了出来,却是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她从怀中掏出紫金瓶,放在了海笙的手中,“你拿好,别丢了,我手中也没有第二份的。”
“你是什么意思?”海笙的眼中泛着泪光,咬着嘴唇,面上却是冷冷的。那一巴掌落下,她的心也在那一刻抽痛,她不知道她在外面等待是一种什么滋味,她也不知道这样一句似要把她丢下的话她有多害怕,可是她倔强的不肯承认。
敖小宝低下头,握紧了放在地上的银色□□,枪尖上的银色光芒微微一闪。“没什么意思,那本就是给你的,你拿着好过在我的手里。出了沼泽,你就把它喝了罢,你的身体也就能好了。”
海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颤抖,更有一种被一只手紧紧握住的感觉。敖小宝这话在她听来无疑是以后不再管她的意思。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紫金瓶,小小的,却像是山一般压在她的心上,向灼热的岩浆一样烫着她的手心。海笙看着看着,眼泪落了下来,划过脸颊,滴在破碎的花叶之上。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凄凉。
她抬起手,握紧那只紫金瓶,紧紧握着。悠的,她扬起手臂,要把瓶子丢出去,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那只手的主人望着她的眼睛,眼中有了别的神色。良久,她一声长长的叹息,慢慢松开了手,“阿笙,别闹了好不好?它关乎着你的性命。”
海笙的眼泪好像滴到了她的心上,苦涩的疼。可是,她终究是她第一眼开始的劫数,怎么轻易就能放下?海笙静静的看着她的双眼,仿佛看到了心里,“我要它有什么用?”海笙松开了手掌,轻轻闭上眼,“你说,我要它还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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