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

    天色渐渐亮起来，昨夜那样的风雨此刻早已消散。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森林间飘荡着的如白纱的雾气，穿过枝叶间隙，洒了下来。丝丝缕缕，仿佛下了一场美丽的光雨。薄雾中，缓缓现出一个人影出来，踏着地面的断枝落叶，发出细微的声音。

    “应该是这里了。”那人影渐渐清晰，得以看清她的全貌，可能是因为林间雾气的原因，她的头发，眉毛，睫毛上覆满了细小几不可见的水珠。在微光下，衬着她银白的头发似乎更加晶莹透亮。她站在一片更加浓厚的雾气面前，眼睛望着里面的那一片森林，纯白如雪的雾气在林间轻轻飘荡，一丝一缕，层层叠叠。

    “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前方的森林之中。”她转过身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她的身后，从薄雾中走出一个仙子一般的人物，白衣胜雪，三千青丝轻轻的洒在她的肩畔。手中执着一袭方帕，轻轻擦拭她眉眼之上的水汽。“也许没有呢？”她的嘴角轻轻挑起，不知为何，就起了都弄眼前这人的心思。昨夜，追着光柱而来，虽然为了安全并没有及时进去，而是选择在外围停留一夜，可这方向并没有错，里面又怎么会没有东西呢。

    眼前的人忽闪着大眼睛，望着她，好生委屈的样子，却并不反驳她。陆雪琪轻笑一声，如同仙音降世在林间飘荡开来。“师姐······”缘修委屈的喊着。即便如此。她的声音，每次呼喊她的名字，都像是一股香蜜在她的喉间流动。

    陆雪琪将方帕收了起来，向着缘修缓缓贴近，近到她能感受到缘修缠绕着她的呼吸，她能数得清她的每一根睫毛。忽然，她的唇上一凉，转瞬即逝。原来是缘修亲吻了她一下，又极快的离了开去。

    “师姐是要吻我么？”缘修的眉眼弯弯，似乎是因为她抢先的那一吻格外得意。陆雪琪的的身体动了一下，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她的双唇已然贴了上去，轻轻触碰，好一会儿才舍得离开。

    “书上不是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么？”陆雪琪好心情的笑道，同时也觉得自己这书读的，怕是不能让那些文人墨士听到。

    缘修眨巴几下眼睛，抬头望天，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她忽然间觉得，不该拿这么多的书给陆雪琪看的。

    “唉······”她摇了摇头，双手负后，一边转身一边学着老者的模样碎碎念，“自作孽不可活啊。”谁知她刚转身，就看到两双脚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视线一点点向上抬起，看清了那两人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太专注于和陆雪琪两个人的相处，海笙手腕上那一双紫色铃铛的声音她都没有注意到。而这两个人不知是何时站在了那里，神色各异。陆雪琪淡淡看去，敖小宝似乎是非常哀怨的模样，“本宫很难过。”她这个目前单身龙士，本就情路足够坎坷了，结果每一次都被陆雪琪和缘修伤害到。而且，这一次，她余光瞟向身旁绿色的身影，她大概接受不了这些东西吧。

    想到此，敖小宝只觉胸口闷痛。可是意外的，她没有在海笙那张脸上看到什么，没有震惊，没有嫌弃，仍旧那般平静，如一湖毫无涟漪的湖水。敖小宝收回余光，心中五味杂陈。就在她收回所有目光的那刻，海笙转了脸庞，看着她的侧颜，眼眸深处隐隐有东西流淌而过。

    缘修眸色一亮，正要给敖小宝使眼色，却突然被陆雪琪打断，她的手被人牵着，片刻后，隐入前方那片白雾之中。后面铃铛清脆的声响在林间飘荡，缘修知道，敖小宝和海笙就在她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刚刚从外面看这片林子中的雾气，虽然看上去是比其他地方的浓厚许多，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当真自己身处这雾气中时，才感到大大的不同。走在其中，不光是视线不能看得太远，四周白茫茫的雾气，使得林间方向难辨。除了此刻她们一直向前的方向，一旦走偏，要回到原道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四人在林间走了许久，越往里去越觉得此处和外面差别巨大，树底下渐渐的没有了那种灌木荆棘不说，到最后几乎整个地面只剩下微黄的泥土，连一点草星的影子都看不到。敖小宝在外面曾经碰到的毒虫猛兽，在这里像是突然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森林中的树木也随着逐渐深入，体型越来越粗大，有的甚至已经超过了缘修和陆雪琪之前看到的那些树木。

    陆雪琪突然感到身体被后面的力道向后拉了一下，她回首，却见缘修此刻眉头紧皱，一双眼在这森林中环顾而过，视线所过之处，树木俱是棵棵参天，笔直的从地面穿过白雾高耸直上。

    森林中，除了身后那阵阵铃声，其他的竟不闻一丝声响，让人觉得很是诡异。

    “我们已经走了许久了罢？”缘修问这着陆雪琪，同时手中已经把从风放了出来，化作原形。陆雪琪估算了一下时间，她们确实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我们该走得快些了。”照着这个行走的速度，又不知道前面还有多远，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缘修点了点头，笑道：“正巧，我也有此意。”说罢，还不待陆雪琪反应过来，将人往怀中一抱，跳上从风的背，坐了下来，亦不忘提醒后面跟着的人，“小宝，御空，我们得飞着去了。”

    片刻，身后传来清锐的破空之声。再抬眼，敖小宝带着海笙和她们并肩而行。如此一来，速度自然上去了许多，不过这里毕竟是异宝所在之地，考虑到要仔细搜索，几人也就没有离地面太远，相比平时在高空飞行，这次竟只离地面几尺来高。

    时间悄悄过去，也不知是飞了多久，只是知道，这时所能看到的树木，躯干多半已经是粗到要十几个粗壮的成年男子才能合抱过来，怕不是都有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寿命了，称作古木也不为过。

    然而，令人百思不解的是，这里的雾气仍然那么厚重，看不出来哪怕有一丝雾气散去的迹象，仿佛这雾气就一直这般存在一样，从未变过。

    忽地，从风停了下来，缘修的面前，拨开白雾之后，那里赫然耸立着一道墙。只是这墙与普通的房屋所砌之墙不同，它竟是一道木墙。木墙上布满是粗糙的树木纹理和细微的裂痕，从这森林的更深处延伸而来，横在这满是巨木的林中，格外引人注意。缘修看着木墙，仔细地打量，眉头轻皱，在思索什么。

    片刻之后，她起身朝着木墙移动的近了一些，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去，那温度和椿极其相似，她此时更加坚信了刚刚在心中的那个念头。缘修转头，朝着陆雪琪摊开手掌，陆雪琪自然的，仿佛无论是多少次，本该就如此的感觉，将手放了上去。她的手指包裹在那微热的掌心之中，身体也随之站了起来，向缘修靠近。

    从风变了形状，两个人却仍旧稳稳的站在它细窄的刀身之上。顺着木墙，四人慢慢向上飘去，白色的雾气随着逐渐升高的高度，渐渐变得稀薄，眼睛看得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几人在空中的一处看清了这木墙的全貌，它竟然只是一段树根！

    缘修闭上眼深深呼吸，待她睁开眼，紧了紧握着的陆雪琪的手，看向她的眼睛，“师姐，陪我一起看看罢。”陆雪琪刚刚也掉入在这巨大的惊讶之中，甚至因此呼吸变得微喘，手中缘修的手还有些颤抖，原来这个人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两个人视线相交，然后霍然抬头，目光如穿越任何东西的光线，直冲而上，览尽一切。这是一棵完全超越想象的巨树，树干在上方的雾气中粗大得看不到边际，树干被粗糙的树皮包裹，整个看去，巨树犹如巍峨的高山，耸立在天地之间，仿佛在这里，是它撑起了天地的距离，因它凡人也能从地上入见云霄。在它面前，人类好似蝼蚁一般大小，显得微不足道。

    久久，两人缓缓收回了目光，心底还残留着一份震撼。而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敖小宝仰望着，抑制不住一脸的兴奋激动之色。

    “走罢！”敖小宝忽然收回所有目光，抓紧了身旁的海笙，一声清啸，破空而上，只留下被穿破的云雾，随着那股气流沉沉浮浮。

    “她急什么？”缘修脚下从风光芒忽闪忽闪的，她一看之下，顿时大惊。陆雪琪见她脸色变了，不由担心，“你怎······”她话不及说完，被缘修一把按在怀里，就在同时，她感到脚下一股巨大的力道往上冲去，心脏像是陡然从高空下坠一般。从风化作一道奇光，向发了疯一般的速度直直往天上冲，速度奇快无比，也因此扑面而来的风，凌厉许多，耳中轰鸣作响，呼呼的风声遮挡了一切可以入耳的声音，眼中所见之物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倒退，有的甚至来不及看上一眼，看清是什么。这一路上，她唯一看清的，是被从风远远甩在后面的敖小宝和海笙两人的影子。

    许久之后，陆雪琪感觉身子突然一顿，风声尽消。她的眼前豁然明亮。

    “师姐。”缘修将她从怀中拉出来，目光悠远，“你看！”陆雪琪随之望去，脚下白雾茫茫，在这片白雾之上，是万里晴空，蓝色如水洗过后一般清透明亮。

    心胸豁然开朗，陆雪琪微微闭眼，在这天地之间，张开双臂，深深呼吸。此刻她突然感觉自己就是这青空的一部分，它那么辽阔，看不到劲头。有一丝微风吹过，飘动她如墨的发丝，也鼓动着那内心深处。

    忽地，仿若一棵种子突然冒出地面，在她内心深处露出了嫩芽。她仿佛听到了万籁之声，众多声音，各不相同，有强有弱，有悲有喜，有新生有消逝，每一条都那般清晰。良久，她缓缓睁眼，抬头。

    头顶的这片青天之下，生命循环不息。

    她忽然间看透了更多的事，心境更上一层。陆雪琪嘴角挂起微笑，去看缘修，只见那人的脸庞在阳光下，有着一层淡淡的柔和光芒。两人相视一笑，携手朝着头顶的青天深处继续飞去。

    原来这巨树没有在此停住生长，依旧笔直的向上伸展，巨大的树干之上，分出许多粗大的分支，向四周延伸。从风的速度一开始还是比较平缓的，可是飞着飞着，缘修感到脚下的刀身发出因清鸣而起极速振动。从风的速度越来越快，比之刚才有过而无不及，疾风在速度之下，犹如刀锋，触之生疼。

    缘修不由得哼了一声，到了地点，再和这只蠢虎清清账。

    巨树的树干随着从风不断高飞，所见的越来越小，到后来，树干已经变得只有巨树林中那些树大大小了。这棵巨树呈现给人的是多么惊世骇俗，它此时还没有见到尽头。这样的高度，树身之旁，渐渐有云气聚拢，飘荡在它周围。

    两人又向上飞了几丈，从风一个急停，缘修和陆雪琪的身子就被甩了出去，若不是缘修眼疾手快的抓紧陆雪琪，纵身落到了对面的树干上，怕是得吃不少苦头。站稳之后，两人才发现这地方竟是一个巨大的分岔，足够容下数十个一齐站在这里也不会显得拥挤。

    身后从风飞了过来，似乎非常兴奋，向缘修靠去。缘修一个转身，一双眼睛斜飞过去，将从风牢牢抓在手中，她可是怒气上来了。“哼！”缘修手上用力，将刀尖往下搠去，只听一声闷响，从风的刀身大半个被埋在了树干之中，“你今天倒是胆肥了，咱们来算算账吧。”

    从风在树干中呜呜作响，它忘了啊，碰上有人在它面前显摆速度这事，它就抑制不住兴奋。心中不免把那个敖小宝埋怨了一通。敖小宝此刻还没有追上来，在半路上连打了几个大喷嚏，浑身抖了几下。

    它还有理了。缘修慢慢的挽起袖子，从风露出的半截的身子在树干中瑟瑟发抖。陆雪琪看它的样子，似乎非常可怜，况且她们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拉了一把缘修，道：“算了吧，它此次是贪玩了一些，平时做得都很好，而且我们此刻还有要紧的事要做。”

    缘修停下动作，看了从风一眼，倒没有得寸进尺的附和为自己辩解，乖乖的不动，想着陆雪琪说的不错，“既然是师姐说的，暂且今日就不罚它了。”说着，将从风解救出来，屈指弹了一下刀身，“不过，要是有下次······”雪白的刀身上，映着她雪白的牙齿，让从风寒意阵阵。它一个劲地在心里猛摇头，再也不敢了。

    解决了从风的事，缘修细下心来仔细打量这一处分岔，分岔的两根树枝，大小相差无几，凌空向两边横去，枝叶越远离分岔处越是繁茂。此处必有蹊跷，缘修和陆雪琪几乎在同时，想到了这一点，然而这里的分岔就说明有两条路，而哪一路是正确的，却并不知晓。缘修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问向陆雪琪，“师姐，你说走哪一道？”陆雪琪也在观察这两边的分岔，心中隐约有了猜想，“左边。”

    缘修听后一笑，道：“师姐越来越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了。”陆雪琪抬手御起天琊剑，将缘修带了上去，唇角微弯，显得心情不错。两人这一飞又是许久，分枝上还有分支，长满了巨大的叶片，很是繁茂。但是，这分支上有一点怪异之处，从分岔飞来没多远，树枝上便缠绕着一种不知名的藤蔓，上面鲜花盛开。更是随着越来越接近分枝的末梢，那藤蔓变得越来越粗大，那些盛开在上面的花朵也越来越多，到后来鲜花把整个分枝的树干包裹的严严实实，空气中飘荡着莫名的香气。

    缘修的心在此刻忽然砰砰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在前方。陆雪琪猛然停了下来，空气中一阵动荡，缘修从后面探出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此生都未曾见过的景象。前方伫立一道巨大树干和无数组成的花海之墙，那花墙中，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石门，石门周围都被鲜花淹没，只留下中间一道，刻着古朴的篆体大字“天帝宝库”。

    两人落在满是鲜花的树干上，巨大的花海中，这两个人影静静的站立着，一动不动。直到一声清锐的响声，将她二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缘修转头，原来是敖小宝和海笙也到了，那两个人眼中的惊讶之色谁都不比谁少，可是海笙却片刻就压了下去。而敖小宝在惊讶过后，是狂喜，她热切的，死死地盯着那四个字，那道巨门。

    “原来真的有天帝宝库·······原来那传说是真的·······原来·······阿笙没有白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