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缘修一众人早早吃罢早饭,与掌柜的结算了银钱,便出了河阳城,一路奔西而去,连行数日,才到得那沼泽的外围。萧逸才身为一众人的大师兄,亦是青云掌门人的首徒,万不敢轻举妄动的。他领着一众师兄弟妹步步小心近了那沼泽的入口处。
这沼泽自古以来有着“有入难出”的恶名,单是这恶名就足以想象其中凶险之处,加之沼泽内气候异常,平均十日中便有七八日是下雨的,这种极度潮湿的气候中,各种奇异的植物多如牛毛,自然那恶兽毒虫也是数不完的。沼泽内最令人胆寒的倒还不是这些,但凡沼泽之处,必有沼气,这大沼泽内便有它独有的剧毒沼气,偏不是晴天的时候起,每逢雨水的日子即从腐烂的泥土里腾腾升起。人类一旦吸入,没有解药,便只剩下沉尸沼泽这一路。还有那千百年间被雨水浸泡腐烂的花草树木以及动物尸体,使得这次沼泽之行更是凶险,一步踏错,便是被吸入沼泽之下不见天日。
曾书书离那入口最近,他伸了脖子向里张望,只见举目白茫茫,到处水草茂盛,偶有孤零零一棵树木挺立其中。沼泽上方的天空低压灰蒙,有一阵沒一阵吹来阴风,直吹的曾书书发寒。那空气中隐隐传来腐坏的气味,令人皱眉。陆雪琪更是拧紧了眉头,不喜这气味之极。曾书书此时皱了皱眉头,转过身来,青云门一众年轻一代的弟子,面色都有些凝重,即便是缘修,平日里的性子此刻也不见了半分,满脸的认真之色。缘修不禁紧了紧抓着陆雪琪的手,眸中一片坚定之色。陆雪琪亦是加上了手上的气力,两个人牵着的手越发的紧了。
萧逸才向死泽深处注目良久,他的身份修行,在此时隐然算做众人之首。萧逸才静了几分,方才收回目光,言语中不见丝毫声色:“昨日,焚香谷李洵师兄传书给我,字里行间很客气地表示要与我们青云门一道,铲除妖孽,所以他们先行一步,已经进了这死泽之中了。”
顿时他身后一阵骚动,而后众人眼光齐刷刷的转在了缘修身上,果不其然,缘修忽而面上换了神情,嘴角勾起一丝笑,空着的那手却是抚上了腰间从风的刀柄之上,她身边的陆雪琪却是少见的露出了不悦之色。
缘修是极不待见焚香谷的,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或者是畜生,只要是焚香谷的印记,通通不待见,更别提那李洵,此行不遇上便是焚香谷幸运,遇上便是不幸。杜必书是稍微退离了缘修几步,他还不想被焚香谷的人殃及到。陆雪琪身旁的文敏却是看着缘修和陆雪琪的神色,若有所思。第一次下山的林惊羽对当年的事不能说知晓甚多,却也有所耳闻,不由多看了缘修几眼。
萧逸才淡淡看了众人一眼,方道:“其实焚香谷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此次若是他们先行夺得那无名异宝,他们的声势自然大振,这日后正道领袖的位置,只怕也有人想轮着坐上一座了。”说到这里,萧逸才停顿了一下,随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不过大家也不必着急,我料想至今仍无人得到那件异宝,可见其中必定颇多曲折艰险。焚香谷求功心切,便由得他们,只是我们进入这死泽之后,一切都需小心谨慎。”
曾书书点了点头,道:“不错,萧师兄所言甚是。况且死泽恶名远播,凶险难测,说不定还有魔教妖人在此,进去之后,大家必定要互相照应。”说着,他看向了缘修,露出了八颗牙齿:“缘师妹,你说是吧?”
缘修回了他一个笑容,道:“曾师兄,天色不早了。”白光闪过,众人再看去,缘修、陆雪琪、文敏稳坐从风背上,向死泽内飞去。曾书书僵着动作,把八颗牙用双手一上一下挤了回去。杜必书一巴掌拍上曾书书的肩膀,大笑一声道:“曾师兄,好胆魄!可惜那小魔星不买账。”
曾书书摇了摇头,摆手道:“杜师弟,你莫要埋汰我,据我所知,怕是你的帐她也不会买。”杜必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她可贼着呐,便是整座青云门,也只有陆师妹那里,她的话最是听的进去的。”
两兄弟看了对方一眼,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来。相视一笑,双双祭出仙器法宝,踏了上去,彼时,萧逸才已经祭起他的“七星仙剑”,进了死泽入口以内。“进去之后,大家不宜离的太远,更不要随便落到地面,以免被毒虫所伤,或失足掉入无底沼泽之中。”言罢,飞身向前方的从风靠近。杜必书等人,纷纷随后化作道道颜色各异的夺目光芒,紧随而去。
众人在死泽内缓缓前行,死泽上方的天空比初时进来更加阴沉低暗,乌云渐厚,缘修抬头看着天空,往身后陆雪琪怀里又窝进了些许,“天将要黑,看这颜色,多半要下雨了。”陆雪琪稍稍收紧了环着缘修的双臂,缘修的身体因为在最前面,吹多了冷风,变得阴凉了许多。
“死泽内天气无常,这场雨怕是躲不过去,必要下了。”萧逸才踏着“七星仙剑”在从风右前侧,也是抬头观了天空,“趁此之前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众人觉得甚是有理,便稍做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一行人在死泽内行进数十里,入眼的仍旧是遍地水草茂盛,零星几棵树木,或是进入一片树林,却无落脚之地。
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滴滴在额头上,丝丝发凉,缘修从陆雪琪怀里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手脚。翻开随身的包袱,拿出来的却是她的宝袋子,闷头在宝袋子里翻动了一会儿,再把手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半个巴掌大的木船。
那船仔细看去,上下分作两层,加上舱底一层,共为三层。陆雪琪看着这木船,并不出声,仔细把缘修翻开的包袱收拾好。其他人却不清楚缘修作何,只曾书书两眼看着那木船,忽冒精光,一个急速蹿到缘修面前,笑嘻嘻的看着她,道:“为兄就知道缘师妹是不舍得的大家受苦。”
缘修给她一个白眼,淡然道:“我无论如何是舍不得,却不是你们。”说罢摊开手掌,口中念念有词,蓦地,那小木船上浮变大,瞬间犹如青云水麒麟那般体积。一行人惊讶的的居多,缘修携了陆雪琪和文敏,落在甲板上,从风已贴在她腰间。
雨势渐大,众人都已进了船内,这一层内前半区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容得下几十人同时吃饭,做饭的用具也是齐全,后半区是房间。一层向上向下各有一路楼梯,上面一层也是全部休息的房间。最下面的一层船舱,里面堆满了缘修放进的东西,食物,水。
船舱的最上一层是缘修划分好的范围,言明那些师兄们,楼下随你们怎么折腾,但是不准踏入上面一步。萧逸才等人欣然接受,这待遇要比在外面淋雨,住进某个山洞要好上许多倍,而且,住进某个山洞之前会不会像落汤鸡,还很难说。众人的伙食交给杜必书,杜必书找好了房间,一头闷在了最下面一层船舱,找做饭用的食材了。
这是一艘仙船,是缘修从东海龙宫宝库搜刮来的。她当时就想着总有一天能用的上,才从敖小宝那里拿来的,好在这船并不会耗费她的多少修为,缘修把船升至沼泽上空不远,相对来讲,突破那些云层是不是安全的,还不好说。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眼睛更看不清前面有什么,缘修从船舱的窗户好奇的往外面看去,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变幻无常的天气。忽地,窗前掠过一丝模糊的绿色影子,惊了她一跳。她,以为是雨水花了眼睛,抬手揉了揉眼睛在看,却又什么也没有了。悻悻的把眼睛收回来,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
“乏了么?”陆雪琪取了一件厚衣来到缘修身旁,原本是要她加件衣物。缘修点点头,说实话,她是有些乏了。
陆雪琪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就要把她带上上层的船舱,却忽地被一个声音打断。
“啊?!缘修!”
这声音缘修太熟悉了,这才从东海离开多久,敖小宝怎么也就出来了?她抬头朝敖小宝望去,不请自来的站在船舱里。敖小宝的身旁还多了一少女,模样也不过十七,八岁而已。一袭碧衫,双手手腕上叮叮当当系着两副紫色透明的铃铛。眉宇间有三分熟悉,一样看到这个少女,缘修便知道她是谁,陆雪琪是冰雪聪明的人,看了少女几眼,再看看敖小宝,心下已然明了。
仙船上的十多人皆都是认识敖小宝,当年青云一战,这些人都在。敖小宝为了碧瑶与青云众人动手,却也是手下留情,只伤人不杀人,没要青云门一个弟子的性命。是以除了缘修,陆雪琪,余下的几人也并非是说要非要记恨什么,何况经历了当年那一战,这正邪之行又怎么去定?
敖小宝和那少女两人衣衫尽湿,头发上的雨水不停滴落。
“这鬼天气!”敖小宝扒拉几下头发,颇为抱怨。她身旁的少女却是打了一个冷颤,敖小宝立刻抓着少女上了二层的船舱,选了一间房间进去,片刻换了干净的衣衫,出现在缘修的视野中。
“不在东海呆着,你跑这鬼地方作甚?”缘修提了一壶热水过来,那是杜必书刚刚烧好的。敖小宝亦不客气,拉了少女坐下,接过缘修手中的热水,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半杯,然后凭空抽出一个纸包,拆开纸包把里面的粉末抖进杯子里。片刻,原本无色的热水变成了草绿色,并且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敖小宝不急着回答缘修的问题,她把水杯放在手里晃荡了几回,又尝了几下,感觉不烫口了,方才推给她身旁的人,“你身体总是不好,刚刚又淋了雨,喝了这个去去寒气。”少女接过她手中的杯子,笑了一下,一饮而尽。
“来这里能做什么,无非是和你们一样。”敖小宝看少女喝完舒了一口气,只是船舱内的曾书书,萧逸才等其他人,一听此语,立刻紧张的看向敖小宝。缘修才不管这些,她看了看那个少女,问道:“姑娘芳名?”
碧衫少女笑道:“海笙。”缘修点了点头,不再问她,却是伸手朝着敖小宝摊开手掌,“方才的药包,给我几个。”敖小宝瞪了她一样,“你要作甚?”手下却是拿出几包放在了她手上。
缘修拆了两包,用热水冲了,道:“陆师姐方才淋了雨水。”想了一想,又道:“文师姐方才也淋了雨水。”
文敏坐在陆雪琪身旁,低声凑到陆雪琪面前,:“缘师妹总是太偏你。”陆雪琪对上文敏的眼睛,淡笑不语。她接过缘修递给的水杯,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陆雪琪没有去喝杯子里的水,而是照着缘修的法子再次冲了一杯,推到了缘修面前。
文敏看着这两人,在河阳城那个夜里,那个月夜下,奇怪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没有谁去在意到文敏的异样,敖小宝把缘修给她的长命锁还了回去,“已经不需要了,总归是你的东西。多谢。”
缘修收了长命锁,缠绕在左手腕上,又听敖小宝道:“不介意这里多两个人吧?”缘修没有正面回她,只道:“带海笙姑娘去上面休息吧。”敖小宝一愣,回过头来,只见海笙神色比之前弱了许多。敖小宝搀着海笙,轻声道:“阿笙,我扶你上去休息。”
海笙点了点头,任由敖小宝扶着,去了上船舱。
多了这二人,青云门里倒并未有人出声反对,如今这凶险之地,因着缘修多暂时多两个盟友,总比多两个敌人要好。何况,萧逸才是知道敖小宝的身世,此时,与青云门总无坏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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