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200.过渡：抵达故土，最熟悉的陌生人

    “铃悦，是不是今天就到日本了？”

    “嗯，下午就能到达港口了。”

    “用不用提前联系大器去接你？”

    看着视频通话那端游刃有余的指挥着铠甲巴多拉兽战斗的少年，铃悦摇了摇头：“不用了，在海上漂了这么久我有些累了，抵达之后就想立刻回家睡个昏天暗地的。有管家来接我的，切羽你放心。等我休息好了就联络大器见面。”

    “嗯。”

    挂断了视频通话，铃悦在豪华海景房的床上打了个滚，抱着自己的枕头看着船舱顶棚发呆。

    马上……就要回到日本了。终于到家了。

    可是为什么一点安定的心情都没有？这种感觉是近乡情怯吗？慌乱的想要逃跑，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我难道不该回来吗？

    哥哥……

    恍惚着下了邮轮，恍惚的和嘉儿、阿武、胖子纯平道别，微笑着和来接人的管家叔叔打招呼、介绍杰西卡杰基姐弟，然后一边聊着天一边上车回家。从码头到家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了。

    虽然铃悦表现的很正常，可是从小带她长大的管家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只不过将她这样恍惚的神态归咎到了旅途的疲惫上。

    车子路过了一所学校，避让等待着放学的学生人流，看着那些嬉闹走过的小孩子，杰基和杰西卡在讨论着异国的风景，管家注视着人流头也不回的开口：“说起来，铃悦小小姐的身体没有问题了也是一大幸事。今后就可以稳定的开始学习了吧？近期我就去为您办理停止休学的手续吧！可能还要有一个补考的过程。”

    强打起精神的铃悦点点头，但其实还是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放心吧，我在治疗期间也都有看书。中学一年级的入学考试一定没问题。”

    “不知不觉，我们的小小姐也十三岁了呢。实在是让人怀念，小姐看到您现在的样子应该会很高兴吧！”

    管家叔叔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感慨和缅怀，铃悦把视线从窗外移开转头看向了半阖着眼睛的管家。这位管家是和自己母亲一同长大，是作为执事保护照顾着身为大贵族独生女的母亲。

    就在铃悦转头的时候，身高修长的金发紫眸少年被几个同龄人簇拥着在车窗边走过。视线没有交集的两人，一个顺着人行道向前走，另一个坐在低调奢华的车子里随着车流缓慢而去，驶往相反的方向。

    从管家的话中，铃悦想起了母亲，眼神不由得微微暗沉了一下。关于母亲的记忆因为太过久远已经淡化成不真实的色彩，只有那双和自己一样颜色的、温暖和煦如同旷世美玉的眼睛，潋滟的温柔的宠溺的光芒，无论在何等困境和艰难中，即使充盈了泪水和辛酸，望向自己的时候依然柔和慈爱。

    “明天，我们去看看母亲吧。”

    “好的，小小姐。”

    直到车子驶入自家的车库，直到行李都已经安置妥当，直到给管家一家的礼物都已经分发好，晚餐的烹饪进入最后阶段，杰基和杰西卡分别给厄尔和朋友打视讯电话，铃悦抱着一个银白色绑着绿色彩带的礼物盒子慢吞吞的挪到隔壁别墅门前，三声门铃后冷银色的防盗门开启，那个身材颀长的少年接过礼物，揉了揉铃悦的发顶，小姑娘才好像是忽然清醒过来。

    抬起头注视着少年那双眼尾上扬带着点魅惑气息的绿眸，铃悦眨着眼睛笑嘻嘻的抱怨：“龙马哥，人家不是小孩子了，再揉头发长不高就都怪你了！”

    银发的少年眼睛弯弯的笑了，恶意的又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直惹得女孩跳脚才收回了手。

    笑闹了一阵后被带到了屋子里，就知道龙马哥的家总是干净整洁的样子。暗搓搓的瞥着身材修长的少年脑补他穿戴围裙打扫卫生的样子，铃悦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端着自制布丁出来的少年好笑的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小丫头在脑补些什么，但是这样一下一下的偷瞥简直像是打算偷吃东西的小仓鼠，软绵绵又要做坏事似的，实在可爱的不行。

    “铃悦应该是刚刚下邮轮还没来得及吃饭吧？那就不给你蛋糕啦，吃一个小布丁就好了。”

    接过少年递来的布丁杯，沉醉在少年温和的笑意里，那双眼尾上扬的翠眸实在太蛊惑人心了！这就是桃花眼的魅力？简直是犯规！铃悦又悄悄吸了吸口水。

    布丁递过来后，少年又转身回厨房想要把果盘端过来。而少年的柔和犯规视线消失后，铃悦甩了甩头，花痴少女总算是又恢复了神志。

    “啊对了，龙马哥，你应该和哥哥还有联系吧？他……怎么样了？知道我回来的事情吗？哥哥有没有说想要见我？”

    踏出的脚步不受控的重重落下，脚下一顿后反而加快了速度向厨房走去。背对着铃悦的少年两步走进开放式厨房立刻打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下少年的声音有些不真切：“铃悦你说什么？”

    “啊，我说，哥哥是不是和龙马哥你还有联系？”

    端着果盘走回来的龙马脸上没有了笑容。而注意力被果盘吸引过去的铃悦并没有注意到少年表情上的细微变化，自顾自的挑拣着自己爱吃的水果，像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龙马却从小女孩的动作中看出了紧张、期待，那微微僵硬的手指三次略过她最爱吃的青提却好像没看到一样的拿起来自己最不喜欢的蓝莓。

    眸光微沉，少年却还是以他面对铃悦一贯的温和柔软声音开口：“瑾愉他，上周被选定去参加全国性质的奥数大赛了，因为是封闭学习然后当场比赛的形式，所以即使知道你快要回来了也还是很抱歉的走了。据我了解，应该还有五六天的时间才能回来吧？”

    “嗯……”食不知味的含着蓝莓，铃悦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之前在期待些什么，而现在又在失落些什么。

    赵家的这对兄妹，龙马认识了很长时间。尤其在那件事之后铃悦搬出来赵宅，龙马就一边照顾着铃悦，一边关心着瑾愉。比起一般人更能了解这对兄妹的事情，所以也比起一般人更担心他们现在的状况。

    曾经那么硬气的说出“我没有哥哥了”这样的话的铃悦，但是却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自己唯一亲人的哥哥能回过头看看她；那么冰冷的说过“亲手杀死了铃小悦”的瑾愉，却在被黑暗力量侵蚀中也努力想要回应妹妹的期待。

    如果，能更早一点的帮到瑾愉，或者当初阻止了瑾愉伤害铃悦，甚至当初就组织瑾愉和那恶魔的合作，曾经有一百种方法能缓和他们兄妹的矛盾，可是现在……隔了铃悦濒死的痛苦，隔着铃悦除族的悲哀，他们还怎么能恢复正常的兄妹关系？

    明明那么在乎彼此，偏偏不可能温暖对方。瑾愉，铃悦，被期许着“愉悦”幸福的兄妹，为什么要背负成人的债责而被迫成熟，在上一代造成的痛苦中偏离各自健康的成长路途？

    旁观所以清醒，旁观所以心疼。

    看着铃悦好像无精打采垂着耳朵耷拉着尾巴的小猫，想着瑾愉现在陷入了怎样可怕的绝地，龙马心里微疼，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铃悦的发顶。

    “铃悦，没关系的。我陪着你呢。把我当成哥哥也没关系哟，我会照顾好你的。”

    “嗯、嗯！谢谢龙马哥！”

    下意识蹭着自己掌心的小女孩，像是可爱的小动物，毛茸茸的感觉实在是萌。龙马有点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收回手，压下心里因为挂念挚友而产生的复杂的疼痛和悲伤，坐在铃悦身边的沙发上，拿起布丁递到了小女孩手里：“不是最讨厌吃蓝莓了？嘴里的味道不舒服吧？快点吃一口布丁吧！”

    “啊……啊！居然是蓝莓！讨厌啊！我怎么会吃到蓝莓的！”呆了一下反应过来龙马话里的意思，然后嘴巴里蔓延开的果汁味道更是让小姑娘瞬间炸毛暴躁，急三火四的匆忙拿起布丁杯大口大口吞了下去。

    “慢点，别狼吞虎咽的。”少年拿了张纸巾，细心地擦拭着小姑娘的嘴角。

    银白的短发少年和黑长直少女并肩坐在沙发上，被少年宠溺照料着的女孩肆意享受着无微不至的呵护。夕阳余晖温暖的照射在两人身上，场景温馨美妙的像是出自大师之手的油画。

    太阳西去、明天却还是会升起。异国他乡的故事完结，完结却不过才是故土战斗的开始。

    次日去给母亲扫墓的时候，大理石的墓碑前摆放着一束还带有露水三色堇，和枯萎后更接近蓝色的鸢尾。

    “这原本是紫色的鸢尾花吧？在欧洲应该是象征着光明的自由。”杰西卡帮着铃悦稍微清理了一下墓碑周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捧干枯凋谢的鸢尾花抱了起来。

    “嗯，紫鸢尾象征着吉祥祝福，虽然很少有，但是还是有些人会在祭祀中购买。”铃悦淡淡的解释着，放下了怀里抱着的铃兰花。

    白色的铃兰躺在三色堇花束的旁边，随着熹微的晨风微微摇摆，看起来像是一串可爱的铃铛。

    “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吗？”杰基探头探脑的四下寻找着。

    “没有人，不用去管。”铃悦声音更加淡漠的跪在了墓碑前，闭着眼睛默默叙述自己离开日本治疗阶段的事情，把自己见到外祖父、舅舅，大家都过得很好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不能前往故土去的妈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杰西卡搀扶下有些踉跄的站起来的铃悦抬起手摸了摸脸。触手微凉的感觉让她愣怔了片刻。

    这是……哭了吗？

    可是为什么呢……

    是觉得委屈吗？

    没有妈妈保护的生活，被哥哥抛弃了的生活，自己孤身一人的生活。呵……

    还是要继续呀。

    最后回望了一眼那把新鲜的三色堇。有礼貌的孩子不会随意丢弃别人的心意，即使她觉得那份心意多么可笑，又多么恶心。

    赵家庄园有一片三色堇田，是妈妈亲手种下的。

    三色堇的花语是，请思念我。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情的人，不如说根本不存在更好一些的人，有什么资格来到妈妈长眠之地留下这样的东西？

    胸腔中激荡着怨怒，但是最终还是阖起了双眼深呼吸冷静下来。算了，不如换个角度去想，三色堇的花语还有白日梦的意思。

    就是他一个人的白日梦而已。

    直到上车准备回家后，铃悦还是恹恹的不想说话，于是闭目养神的装作睡觉的样子。

    第一次为姑姑祭奠的杰西卡和杰基也不敢打扰铃悦，开车的管家叔叔也一语不发。车子里沉闷安静的有些压抑。

    闭着眼睛的铃悦眼前又闪过了那捧枯萎的鸢尾。因为枯萎而变成了蓝色，蓝色鸢尾的花语不期然的蹦入脑海：宿命中的游离和易碎易逝的感情。

    那是，哥哥送给妈妈的东西吧，原本是想祝福妈妈，长眠于此也是光明的自由，终于不避免对那无理取闹的人生，担忧自己或者哥哥而卑微的对那个男人活着。可是最终，鸢尾却成为了不祥的预兆。

    不过话说回来，那捧花干枯的程度，最多也是一两天的事情吧？那龙马哥说的哥哥他上周就离开本市去参加封闭竞赛……是谎言吧？

    可是，为什么呢？

    龙马哥不会伤害我，那么善意的谎言目的是为了掩盖什么？

    ……哥哥，难道不期待我的健康回归？难道真的是更想要我去死吗？

    不，不会的，手术前哥哥不是还发了鼓励的短信给我吗？一定不会的，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身体微微颤抖着最后又缓缓恢复平静的小姑娘，紧紧闭着眼睛，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乱想瞎猜，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信任自己唯一的亲人。

    可惜，那种无处安置的不安和痛苦，却悄然在身体中蔓延，隐约的预感让她不自觉的恐惧，害怕并抗拒着那注定到来的未来。

    三天后，杰西卡、杰基姐弟因为厄尔大哥的召唤，不得不抓紧时间返回英国。

    铃悦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厄尔大哥那安抚性质的温和笑容还是让小姑娘放下心来。如果日本真的有危险，厄尔不可能放她孤身一人留在日本。所以大概是什么家族事务需要杰西卡与杰基列席吧？

    送走了两姐弟，铃悦决定去超市买点日用品。享受着病愈后轻松的身体状态，每一次呼吸甚至都是享受。前往商店街的路上还看到了有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子们聚集在一起打街头篮球，饶有兴味的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一方的主力队员是带着护目镜的爆炸头少年，棕色的头发和鲜红色的刘海实在是惹人注意，莽撞冲动只知道投篮的热情倒是挺感染人的。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篮球就飞过来砸到了她的肩膀上。

    看着冲过来向自己道歉的少年，铃悦抿唇微笑，弯腰捡起了篮球后上前两步。街头篮球的场地本就狭窄，所以两步铃悦就已经站在三分球线的外围。

    跳起、抬腕、翻转，橙色的篮球旋转着向篮筐而去。

    ——球网翻起白色的浪花，球进了！

    拍了拍手，铃悦回头对少年微笑点头，不在停留就自顾自的离开。

    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身后有少年们的惊呼低语，小姑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明媚的笑容。真好，健康的身体；真好，和平安宁的生活。

    转过街角，商店街的电器行对着窗口摆了一排的新款大屏电视。电视新闻里在播报因为微软公司的信息泄露，连续几天好多家高科技公司的电子资料被病毒锁定，仿佛绑架了肉票要求支付巨额酬金的绑架病毒，不说赎回肉票的支出，单单因为资料锁定而延误的各项工程，预计也将导致这些家企业公司遭受巨额损失。“据悉，至今为止安装了赵氏最新防火墙zero的公司都未遭受绑架病毒的侵害，zero真的有这么强大的防御能力吗？本台特邀专家为您解读程式，了解科技最前沿……”

    继续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铃悦的眼角扫到了一张带着黑色口罩的脸孔，露出来的眼睛周围皮肤是不正常的苍白，一身暗蓝色镶边的漆黑衣着。擦身而过的瞬间甚至有某种奇异的气息让铃悦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那个人……怎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气息？铃悦的脚步微顿，疑惑的回头，只看到一个异常瘦削的身影没入人海。

    “瑾愉哥……”

    温馨的小房子里，放下咖啡杯，龙马单手划开手机屏幕，再次打开那封诀别一样的邮件。手机的屏幕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几乎看不清少年的脸，只能听到他一向温和带笑的声音此刻冷酷而生硬：“幻影兽，你会帮我的。”

    “当然，龙马。”角落里，银白、暗紫条纹皮毛的数码兽缓慢走过来靠近了少年，“只要你有现在这样强大的力量，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你是我的General啊！”

    “呵，General啊……”

    清冷的笑声中，透出难以言喻的嘲讽意味。

    故事，从现在，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