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悦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漂亮的欧风高脚凳上,以一种超越重力的感觉浮在空中,周围都是苍茫的白色,虚幻的数据流和一个个齿轮、时钟、数字的虚影漂浮在整个空间。
“你醒了吗?”带着温和笑意的女声响在铃悦耳边。
她茫然的抬起头,隔着一个扁扁的时钟虚影,像是透过一面镜子一般看到了对面说话的孩子——那一瞬间,铃悦的眼睛瞪大,瞳孔骤然紧缩!
“你……”她张着嘴巴,但是却好像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嘴巴开合着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因为对面的女孩实在太眼熟,熟悉的让她都感觉到了陌生!那张曾经天天都从镜子里看到的脸孔,看了十六年的脸庞,一年多不见而现在忽然看见,依旧不会觉得陌生,只是让她惊讶的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啊,吓到你了吗?”顶着那张脸的孩子吐着舌头笑了起来,“抱歉,因为我实在太想跟你见面了,所以拜托了修女兽帮忙。”
“修女兽?”铃悦迟钝的看着那张脸上灿烂的笑容,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那么漂亮的表情——至少,在她还顶着那张脸的时候,已经足足四五年没有笑的那样毫无阴霾了。
披着白色兔子服的修女兽妹妹布兰斯在不远的地方浮现,只是感觉她身形似乎才有成人巴掌那么大,优雅而安静的对铃悦弯腰行礼,开口发出熟悉的清冷声音:“好久不见了,猖狂的自称‘奇迹’的铃悦殿下。”
“……啊,好久不见。”铃悦嘴角抽搐着点头打了个招呼。这种安静的欠扁的声音可以肯定,这只就是她认识的那个修女兽布兰斯绝对没有错。
对面的女孩摆了摆手吸引回铃悦的注意力,温温和和的笑脸是她似曾相识但是又好像从未见过的神情:似曾相识是因为,现在的她就总是笑的那么温柔;从未见过是因为,她在那张脸上只习惯了空洞冷漠或者迷茫的神情,从来不知道也可以笑的那么美那么柔和。
“我很感谢……”感觉铃悦好像还是有点接受不能的样子,对面的女孩先开口说话了,“很感谢铃悦你从最开始直到现在所做的一切,很感谢你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感受到的所有的风景与心情,一直以来真的都麻烦你了,拖着那具残破糟烂的身体还是坚强乐观的活着而且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很谢谢你没有怨恨。”
“不、并没有。”铃悦有点紧张的伸手似乎想要靠近对面的女孩,脸上带着有些拘束又急迫的表情,“我绝对不会怨恨你,因为我能继续享受生命就是你给我的恩赐,这具身体哪怕是疼痛与负担都是新生的温柔!而且……一直以来我所做的那些,其实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只是想过梦想的生活,所以才任性的摆脱了家族,还……害了那么重要的伙伴。”
对面的女孩并不需要做什么阻止的举动,只是那样温和的笑着,宽容的、美好的、清浅干净的笑容,就能够安抚住铃悦所有的不安和紧张,让铃悦不自觉的安静下来,心情也平静了很多。
“你没有任性哦,那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你想要过的生活,就是寻求希望与幸福的方向。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了,真的。而且……失去的人终究都会归来,你知道的。”女孩笑着对铃悦眨了眨眼睛,俏皮而神秘的模样让铃悦有些愣怔。
“你是说,裁决兽……”
女孩食指竖起在嘴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主动伸出手靠近铃悦,揉揉她软软的发顶,微笑着开口:“对了,还没有告诉你,我也为你做了很多。照顾妈妈,重新捡起学业,不再虚度人生,一步一步走向成熟和未来,这次只靠我自己的力量,父亲那边的所有事情都与我和妈妈无关了。我很感谢你——还要感谢你给我的健康的身体与温柔的妈妈。”
她拉起铃悦的双手,隔着一个时钟的虚影交错,不同时空的少女注视着彼此的脸庞,这一瞬间不需言语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心情了。
——感谢你为我的人生付出的努力,我会让你的人生更加绚烂幸福。
或者,已经无所谓“你”“我”才是。彼此继承了对方所有的记忆和感情,彼此承载着对方所有的梦想和希望,她们原本就是为了对方而存在,她们原本就是应该这样存在的。
就在这时,黑猫修女奴瓦儿不知道从哪个时钟里钻出来,她倒是正常的身高,一出来就急匆匆的说:“不好啦,时空秩序已经发现不对劲儿啦~!两位小殿下还没有聊完吗?没有时间了哦!要是被时空秩序捕捉到,你们的灵魂可能会被强制交换回去,一直以来做出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虽然好奇奴瓦儿口中“一直做出的努力”是指什么,但是听到没有时间了铃悦也来不及询问,只是用力握了下手中的那双手,认真的看着对方棕黑色的眼睛开口叮嘱:“照顾好妈妈,实现我的梦想,拜托你了。”
“嗯,好,我答应你!至于我呢,我只希望你能救救笨蛋哥哥!如果实在不能原谅他也没关系,请你一定要帮帮他,至少将我们记忆里那个温柔的瑾愉带回这个世界上。拜托了!”女孩用同样严肃的口吻叮咛着,深色的眼睛注视着原本熟悉的温玉眸子,眼底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悲伤和祈求,让铃悦恍惚着心软,重重点了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奴瓦儿拉着那个黑发黑眸女孩的手,急匆匆的扯着她钻入了一个方形的挂钟里,熟悉的身形消失在铃悦面前的时候,她隐约感觉到这是彼此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相遇了。那个女孩最后微笑着对她摆手,像是在认真的许下未来一生岁月的誓言。于是,铃悦也握着拳认真的对她点头,近乎虔诚的在心里许下诺言——我的一生,绝对不会逃避、不会畏惧;一定会过的精彩而且不会让自己后悔遗憾。
没错,“我”的一生。
眼看着她和黑猫修女兽一同消失在了眼前,铃悦垂着头、半合了眼睛,玉色温润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回忆的光泽。那些零散破碎的关于前世的记忆,其实早就久远的仿若隔世,最终也只剩下了对妈妈的牵挂而已。
铃悦和那个女孩都很清楚,现在所经历的生命,虽然是在对方的身体中,但是因为彼此的宽容和接纳,其实早就已经摆脱了“前世”,她们早已经成为了对方。她现在只是赵铃悦;而曾经的赵铃悦也只是那个世界的她。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新生一般,带着一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新生在自己的身体里,背负着的是双份的生命。所以今后要按自己选择的方式、走自己最想走的道路。
对妈妈最后的担忧,对前世最后的挂念,从这一刻起也已经烟消云散。
垂着头的女孩重新梳理了脑海里的全部记忆后终于稳定下了情绪。果然,前世的印象已经模糊的仿佛隔岸相望,最终记得深刻的还是关于“铃悦”的记忆,是她从幼年一直到现在所有经历和冒险的记忆;大半的记忆里,除了已经模糊了的妈妈温和地笑脸,永远死寂安静的白色病床,剩下的颜色几乎所有都是瑾愉带给自己的欢笑。
呵,哥哥,我终于懂得你对我是何等重要的存在,只是你已经完全变成我一点也不认识的瑾愉。我要怎么救你呢?
余下的不到一年的时光中,重要的都是裁决兽那高挑爽朗的身影,还有其他数码兽无微不至的照料与陪伴。
裁决兽,大家,我真的很感谢你们……对不起,灵猴兽,大机车兽,激流兽;还有,我很想念裁决兽,非常非常想。
纤细白皙的手指抹过脸颊擦去眼泪,再抬起头露出的是那样灿烂坚定的笑脸,毫无阴霾的笑容晴朗的就像是夏日的午后清凉的微风,爽朗柔和的让人心醉。
“布兰斯,你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铃悦转头看向了对面的女孩用平静的声音询问。
“仅仅是因为奇迹装甲有了复苏的迹象,我们姐妹才能从时空规则中抽身,顺便应刚刚那位殿下的请求让您与她碰面,所以才带您来到这里。嗯,所幸您的身体状况欠佳,刚好可以抽离灵魂来到这个秩序形成的世界。”
“……”槽点太多,一个一个问过去会不会显得我很蠢?
看着铃悦皱着眉一头雾水的样子,布兰斯低头轻笑:“呵呵,铃悦殿下还是这么单(愚)纯(蠢)啊!”
“……”别以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明明是在鄙视我的智商!
兔子修女总算收敛了笑容,举起手中的三叉戟划过空中,这个空间的引力构成似乎有些问题,比如铃悦明明是端坐在椅子上,但是迷你身材的布兰斯却是倒立着飘在她的眼前而且没有一点不适感。
随着那小小的三叉戟挥舞,铃悦的面前浮现了宇宙的景象,数据流浮动聚集在三叉戟的尖端,让女孩能感觉到汇聚的力量。
“漫长的历史中形成了万千世界,即使是殿下您现在所处的地方也仅仅是许多数码世界中的一个而已。但是这些世界互有关联、相互依存、缺一不可,所以即使不是最特别的,也是极必要的,每一个都是不可抹灭的存在。”
“其实原本这个世界是不需要您的存在的。但是被‘温柔’的力量封印、处于黑暗□□的某个家伙原本也不该与这个世界有所联系……”随着布兰斯的讲述,那个宇宙的图像不断改变着,闪过了许许多多不同数码世界战斗的场景,最后定格在一片灰暗毫无光芒的黑暗大海之上,修女兽轻轻叹息,“原本不该的事情发生了,就是意外;而能够改变意外的,只有奇迹。”
铃悦忽然打断了布拉斯兔子的话,嘴角抽搐着开口:“不要告诉我为了扭转那个意外所以才引来了我,要我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吗?这个设定太俗套了吧!”
修女兽布兰斯安静的看着铃悦,只是注视着那眼睛里写满了的“您怎么可以这么中二”就闪瞎了铃悦的眼睛。女孩捂着眼睛低头连连求饶:“吖吖,我错了,布兰斯大人请您继续!我再也不打断您了!”
“并不是我选择了您,是您选择了这个世界。宿命的指引,一直以来裁决兽所守护的、神圣天使兽所祈愿的,都是您。所以您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灵魂交换成为了真正的铃悦、迎接您真实的宿命。”三叉戟挥舞间,所有图像化为流光消失,迷你身形的修女兽飘到了铃悦面前,小小的手指点在女孩的眉心带起一片璀璨星芒的光影。
“至今为止的发生的一切都绝对不是巧合,是只有您才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奇迹装甲已经苏醒,铃悦殿下,您还会觉得犹豫迷茫吗?”
眼前闪过的金色装甲释放出灿烂的光芒,似乎有什么即将从光芒中归来,那样温暖就好像是久违了的旋律,安心无比的感觉让铃悦心动。
这是她最后的记忆,对那个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的场景。
还会……犹豫迷茫吗?
再次睁开眼睛时,铃悦觉察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华丽的床顶让她愣怔了好一会儿,觉得记忆好像都断片了完全不晓得自己身处何方。
嗯,最后的记忆似乎是……切羽即将被格拉比兽杀死,大器挡在了他面前?
铃悦抬起手捏了捏眉心,这么说来应该是击败了格拉比兽吧?那种情况下格拉比兽一定会转移核心,有自己的恶魔兽在大器和切羽也不会有事。只要粉碎了核心消灭格拉比兽根本不在话下。
话说回来,她睡了多久?这次病发似乎很严重吧,可是怎么身体并不觉得疲惫和痛苦呢?就好像只是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冗长的梦境过去后自然苏醒,连饥饿感都没有,身体完全0负面状态。
女孩无意识的偏过头,却看到了趴在床边的少年。记忆里一贯打理的整齐一丝不苟的麻花小辫凌乱的散开,因为总是扎辫子而让头发蜷曲成一团。这样狼狈的瑾愉她并不是没有看到过,只是却仿佛是很久远的记忆了,要不是刚刚的梦境恐怕她也很难这么快就想起来。
是啊,幼小的她发病时,总有那么几次在昏睡中清醒会看到瑾愉趴在她病床边昏昏入睡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心力交瘁的疲惫,甚至睡梦中还在流泪。
她无意识的伸出手用最轻柔的方式一点一点梳理开他打结凌乱的头发。大概因为太过疲惫,少年完全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
女孩的指尖离开他的头发,轻轻落在他的眼底,青黑色的眼底让人看见就觉得心疼,他究竟是多费心力才能在短短时间就把自己变得这么狼狈?食指缓缓擦掉少年睡梦中眼角流淌的泪水,红肿的眼睛让铃悦不自主的咬着嘴唇,眼睛里闪动着悲伤而疼痛的光泽。
瑾愉,瑾愉,瑾愉。
这是她唯一的哥哥,最后的亲人。
因为瑾愉闭着眼睛在睡觉,那张脸庞几乎和自己没有两样。只是这样注视着就会让她觉得心安,觉得温暖,血脉相连的感觉会告诉她她不会是孤独一人。可是也只有这时候而已。一旦那双翡翠的眼睛睁开,就只能看到冰冷的光泽和狡诈的演技,虚伪的令人作呕。
铃悦完全不懂为什么Cyber Land重现悲伤的一幕时瑾瑜仍然能保持那样冷静思考的状态和精湛可怕的演技,完全不懂为什么他能一次又一次问心无愧一般重复着“我不后悔”这四个字。
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哥哥……我们本应相依为命,我们本应是这冰冷残酷的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依靠,可是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已经不是简单的相看两厌了,铃悦只要看到瑾愉那双翠绿的眼眸,就会打心眼里生出悲愤和怨怒的感情,根本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只想和他争吵——带着满满的不平与痛苦,只想要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哥哥,为什么你要那么对我?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这也许是永远不能获知答案的问题。
铃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放下这股怨恨,但是至少她很清楚的是,她永远不可能伤害瑾愉。
女孩翻身下床,小心的把薄被披在少年肩头,看着他猫儿一样的蹭着被子发出含糊的呓语却并没有清醒,她的脸上不自觉的浮现了温和宠溺的笑容。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告诉我,你所背负的痛苦?瑾愉,我好像从好久以前就不懂你,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注意到你的改变,也没有注意到我带给你的伤害。
瑾愉,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把握记忆里那个会哭会笑、温柔体贴的哥哥带回我的身边?现在这样虚伪的你,我看到……会觉得难过。悲伤愤恨之后,是满满的难过与可怜。
很累吧?瑾愉。
我想你,瑾愉。
午夜时分,切羽却忽然从睡梦里清醒。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后,少年烦躁的揉乱自己金色的碎发,蹑手蹑脚地起身不想惊动房间里睡着的其他人,随手拎起自己的外套搭在肩膀上离开了屋子,想要出去透透气。才走到阳台小花园的边缘,他抬起头却看到了那个明明很熟悉的女孩身影——然后愣在了原地。
是她吗?是她吧!
铃悦不知道她已经足足昏睡了两天。从她在瑾瑜怀中承受不了痛苦彻底失去意识后,红蓝联军击败了格拉比兽,就立刻将她送到了格拉比兽的城堡安置在软床上。可是无论是神圣天使兽、萌萌兽还是冰巫师兽的治愈技能都无法让她从沉睡中清醒。最终大家都只能绝望的看着床上沉睡的女孩无计可施。
她那么脆弱,脸色苍白的有一种透明的错觉,好像是一碰就会碎的水晶娃娃,让人看到了就感觉心里揪疼,有种窒息的错觉。若不是她还有微弱的呼吸,谁都会以为这只是躺在水晶棺中做工精良的玩偶,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完美而娇弱的仿佛不应存世的幻觉。
守在床边的时候,切羽和瑾愉都是呆呆愣愣的注视着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语言、也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看着她,然后猝然惊醒,慌乱的去探她的鼻息、触摸她的脉搏、拉住她的手感受她的体温;如果不这样确认,就会感觉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去,去往美好的国度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这样的铃悦一点也不像印象中张扬神秘的孩子,没有神秘温和的微笑,完全不顾有多少人撕心裂肺的牵挂着她,任性的一点感受不到她以往的温柔,固执倔强的躺着连眼睛都不睁,可恶的让人想要落泪,又不忍心指责她,最后仅仅是心里钝痛却又说不出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很担心……担心得快要魔怔了。总感觉稍不留神,也许只在下一秒,在记忆中灿烂明媚微笑的女孩就要如同鲜花一样凋零,分毫痕迹不留。可怕的预感萦绕在心头,压抑的快要崩溃的感觉总让人想哭,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仅仅两天就快要把切羽逼疯,如果铃悦知晓这感觉,也许就能稍微体会到自己哥哥的无奈和痛苦。九岁到十五岁,从幼稚的孩童到翩翩少年,足足六年的时间,瑾愉都在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的牵挂惦念中挣扎着走过,还要在铃悦面前用尽全力摆出体贴温柔的笑脸、用尽手段的哄她开心配合治疗;若非那不怀好意的恶魔引诱控制,瑾瑜还将继续他地狱一般紧张忧虑的生活——只是也心虚那样的生活他却甘之如饴。因为至少他的铃小悦还陪在他身边。
可惜一切早就悄悄的改变了。
而且铃悦将永远不会了解,真正在乎她的人在她发病濒危的时候、经历的是何等痛苦绝望的压抑与悲伤。
切羽快步走到了铃悦身边,伸出手却又忽然僵硬住了动作。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打招呼,甚至那一瞬间他产生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境的错觉,如果叫了女孩,说不定梦就会醒来,然后看到那个孱弱的女孩苍白无力的脸庞依然昏睡在床上,不带一丝活力,似乎死神就坐在她的床头随时要带走她的灵魂。
可是最终还是被心底近乎贪婪的期望所指引,切羽将自己的外套搭在了女孩削瘦得让人心疼的肩膀,夜风中她瘦弱的身体好像就要随风而去,可怜单薄的样子实在让人怜惜。
“诶?切羽?”被肩上忽然多出的外套吓了一跳,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铃悦回头,看到了金发的少年只穿着衬衣站在她身后默默凝视着她。
——并不是梦境,女孩带着茫然的表情回头看向了自己,呆萌的神情像是才从梦里苏醒,然后一眼看到了他。
看着少年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铃悦伸手张开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的开口:“切羽?怎么了?现在很晚吧,不睡觉吗?”
切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直到感觉到掌心中女孩温热的体温,感觉到指尖下女孩温和有力的脉搏跳动,他才真正仿佛从梦中清醒,确认了面前少女的真实存在。
“你……终于醒了。”切羽开口,声音莫名的有些嘶哑,似乎压抑着什么极限的情感,死死盯着铃悦的脸庞不敢移开目光。
“啊,怎么了?我难道睡了很久?”铃悦有点尴尬的咧嘴,不动声色的用力把手从切羽掌心拽出来。不知怎么,被少年眷恋、惊喜、夹杂着担忧和疼痛的眼神注视,她觉得有点羞涩,忍不住想要转过头躲避他直勾勾的眼神。
因为铃悦的动作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切羽努力平复了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总算勉强移开了目光:“两天了。我很担心你。”停顿片刻,他掩饰一样匆匆补充了一句,“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尤其瑾愉。”
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吧?铃悦笑笑,暂时忽略了切羽对瑾愉称呼的改变,没在意切羽对瑾愉态度的转变。“抱歉,因为我耽误了你们的战斗。”铃悦内疚的开口道歉。
“不,完全没有!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切羽脱口而出的话语怎么听都更像是大器的台词,这让意识到问题的切羽都罕见的脸红了一下,于是转开头勉强补充道,“战斗之后我们也需要休整。Blue Flare成员受伤有点多,要不然也要留下的。”
“呵呵,切羽,傲娇可不好。”铃悦掩嘴轻笑着对切羽摇头,“不坦率温柔点,这样音音可不会喜欢的!”
切羽挑眉看向铃悦,莫名其妙的开口询问:“什么?关音音什么事?”
“不想承认啊……那就算了。”铃悦发出有些飘渺的叹息,眉梢眼角却都夹杂着戏谑的笑意。只是这样的表情更加让切羽弄不明白事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铃悦对自己摇头,却完全不懂小丫头叹息着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忽然不说话了。
女孩趴在阳台的围栏上,双手支着下巴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安静的不发出声音,眼底却闪烁着有些飘忽的光芒明显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金发的少年背靠着围栏,手肘搭在围栏上,用潇洒的姿势抬头似乎看着夜空天穹,但其实却眼珠偏转瞥着自己身边的女孩,专注的好像生怕她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夜风吹起两个人的头发,少年许久没有打理的金色中长发飘扬,和女孩披散的及腰乌发缠绕在了一起,安静的暧昧维持在不出声的两个少年身边,谁都没有打破的意思——或者说,两个迟钝货其实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样亲昵暧昧的气息。
不知这样安静了多久,切羽忽然想起她现在虚弱的身体,犹豫着自己是否需要劝告她应该再回屋子休息休息。
铃悦却率先开口了:“喂,切羽,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切羽愣了一下,转过头直面铃悦,却发现女孩仍是仰望星空的姿势并不打算回头看他,精致的脸庞还带着生病的虚弱,但是因为睁开了眼、为面孔重新注入生机,所以看起来是那样让人欣喜。
“嗯,有点好奇切羽眼中的我。”铃悦看着天空闪烁的星芒,其实眼睛毫无焦距,真的完全是关注着身边少年的回答,只是不想回头紧张的看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铃悦……温柔,单纯,偶尔有点幼稚又有点小聪明,是很可爱的孩子啊!”切羽看着仰着脸专心看夜空的女孩,手指动了动,忽然很想触摸她白皙光洁的脸庞,很好奇是不是应该滑腻温润的触感,但是又硬生生忍住了这样无力轻薄的举动。对方才只是12岁的小孩子啊!是不是月色太美好了,让他一直都在走神在胡思乱想啊!
不知道身边的少年正在唾弃自己突如其来的绅♂士念头,铃悦只是有些迷茫的眨着眼睛呢喃着:“温柔……吗?呵,裁决兽也这么说。可是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算不算得上是温柔。切羽,你知道吗?我表现出来的温柔、体贴,释放的所有慈悲,都仅仅是因为——我太想留住你们了。”
“铃悦?”切羽茫然的看着铃悦。
女孩转过头迎着少年困惑的眼神,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解释说:“我其实很想任性的,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不爽了就想跟别人吵架争执,想不乖不听话不去关心别人任何事。但是我知道不可以……因为我有病,我不能胡闹,我身边从来都没有人陪着,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呆在病房里闻着消毒水味,总觉得就要这样死去。”
“铃悦!”少年焦急的唤着女孩的名字想要打断她悲观的自述,只是却被女孩用眼神阻止。
“我太寂寞了,为了让你们留下陪我,所以努力地表现出温柔体贴,努力想要让你们都关注我、在乎我。无论是对切羽还是裁决兽,还是我重要的数码兽同伴……都是这样。其实我根本没有你们一直以来看见的这么好,我很任性,又乖张暴躁,亲手害死了最重要的裁决兽,还有其他的同伴,最后一直固执的沉沦在自己的世界里。切羽……这样的我真的没问题?”
神色由紧张变的温和,少年轻轻叹息着,伸手拂开她额前飘起的细碎发丝,手指终于落在女孩白皙柔软的脸颊上,有点惩罚性质的捏了那滑腻温润的软肉一把,惹得女孩轻呼出声,苍白的脸颊染上了粉嫩的红晕,看起来却是健康了许多的色泽。
“傻丫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就是你啊……完全没问题呢!首先,裁决兽的死不是你的错,我们一起努力打败巴古拉军一定可以再见到他!然后,铃悦不愿战舰龙兽死去时拼命的努力,我记得一清二楚。那样的你怎么不温柔呢?不要妄自菲薄了!而且……”
停顿片刻,他的手指下滑,用掌心捧起少女的脸,看着那双温润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的说:“就算是冷漠暴躁的你,也是最好的你,从来都只有你。裁决兽,还有你的其他数码兽们追随的也都只有你——赵铃悦。”
——我一直感谢的、牵挂的、产生莫名情愫的,一样只有你,赵铃悦。
“切羽……”
说得好有道理呢!
不仅仅是这些,还有犹豫和迷茫,那些也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都是完完整整的我。虽然一直都在犹豫,在害怕,但是还是会愿意努力——为了希望,为了梦想,为了未来,为了奇迹。也许最开始是扮演,但是已经习惯的融入了骨子中,或许从最初我也曾经这样,一直都不承认的是,我也许的确很温柔;一直都愿意承认的是,我会坚强,并且努力让自己更坚强!
——裁决兽,这样的我,是不是你愿意看到的样子?这样的我,是不是你所期许的样子?
——裁决兽,我如果成长、坚强,你会不会回来?千万不要以为我变强大了就不需要你了,你是我唯一的光明和温暖,请你一定要再站在我面前对我笑着说陪伴!一定!
少年单手捧着女孩的脸,金色中长发飘扬在脸侧,以无比专注的神情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而女孩的眼神迷蒙,贝齿咬着苍白的嘴唇、让唇边染上了粉嫩的色彩,像是无意蛊惑人的模样,可惜粉唇微启,开口说出的却是煞风景的台词:“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啊?会以为你要强吻我的!!”
“……谁要强吻你啊!真是够了!!小孩子家家满脑子都想些什么玩意儿!!快点滚回去睡觉!!”
“我都睡了两天了!你才是吧,大半夜不睡觉瞎晃悠什么!”
“你……”
最终两个笨蛋小声争执着各回各屋了。
一直看着女孩蹑手蹑脚的爬上床、避开趴在床边的少年盖好被子,然后气鼓鼓的背对着大门方向根本不看自己,切羽才轻笑着点头道了句晚安,然后带上了房间门,走向自己和大器的屋子。
少年手上拎着刚刚搭在女孩肩头的外套,最后直接披在自己身上,似乎能闻到外套上散发的一种清浅美好的青草甜香,干净的让人忍不住扬唇微笑。
看来今晚一定能睡个安稳觉了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