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开始动真格了,大家胆寒地想:这事儿恐怕没法善了。最好的结果也得废只胳膊。除非王爷开个天眼,不然肯定会扎得她血溅苍天。
时间好像停了。人人心头拉紧了一张弓,脊背上凉凉的。
蓦的,箭如流星一飞而出。
所有人张大了嘴,眼珠定在了少女的身上。有一种灵魂要出窍的感觉。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视野中的景象是:箭支经过了她,落在了地上。
人们的脑子迟钝着,不明白这一幕的含义。
几息之后,传来少女狂喜的喊声:“樱桃中箭了!”
樱桃中箭了……
这奇怪的措辞一下将大家抛入了高潮。现场“嗡”了一声,几个亲兵撒腿飞跑过去。
霍东宸一脸的懵。中了?
他瞄准的明明是她耳边一撮头发——想吓她一个魂不附体的,怎么偏樱桃上去了?偏了足有一尺多。这箭术该有多烂!王爷如遭雷劈。
亲兵们到场中一看,尖镞从樱桃脐部戳了进去,把核儿顶出了一半。真是神乎其神,不合常理。旷古绝今,闻所未闻!大家五体投地瞧傻了。
“天啊,王爷的箭术已登峰造极,无人能出其右了。”
“也无人能出其左!”
“了不得的旷世神技啊。”刘元暴瞪两只眼,“这比百步穿杨可难多了。”
“太不可思议了。原以为王爷武功独步天下,如今看来箭术也世间无双。”
霍东宸在一波汹涌的谄媚中步入神话的现场。
依然是一副如仙的嘴脸,表情全无波动。接过护卫献上的箭,盯着看了一会儿,似乎也被自己征服得不轻,半天没说话。但是,他并未表现得很愉悦,意兴阑珊地把箭放下了。
别人根本瞧不出他到底满不满意。
王爷又在假谦虚了,大家想。
豆蔻咧着嘴笑,眼里映着两团太阳。头脸上湿漉漉全是汗。
她痛快至极,浑身毛孔都通透了:陛下果然是天灵灵地灵灵啊,啦啦啦……
大家都在拍马屁,她心情明媚,也摇头晃脑拍了一个:“自今日起,咱王爷该有个别号,就叫樱桃射手。传出去必叫江湖上闻风丧胆。”
众人闻言,都难为情地沉默了。
这号既粗鄙又娘气,细细一品还很猥琐——像采花大盗。
霍东宸受这酸号暴击,有点冒青烟。他眉眼一挑,懒懒朝她看去。这才发现她整个人沤在了汗里。原来不是不怕,是硬生生挺住了阵仗。
这倒不是一般人能挺住的阵仗。非亡命的悍匪、或铁血的勇士而不能为。
这倒让他开了点眼界。分明是个嗲人儿,骨头却这么硬,这么有种。
从昨晚到方才,她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准尸体”的定位。
但现在,他对这具“准尸体”有了点探究的兴趣。因为一个有种的女人是不该死而无名的。
他瞧了她半晌,施舍地垂问道,“叫什么名儿?”
“豆蔻。”
王爷一听,这名字嘎嘣儿脆的,有一股撒娇的劲儿,不禁十分嫌弃,“……姓什么?”
“就是姓豆,豆子的豆。”
大家一听,静静地崩溃了。人奇葩就算了,姓也奇葩得叫人抽筋。
王爷费了半天劲,别扭地挤出个称呼来:“豆氏……”一张口觉得吃不消,后面的话都卡住了。
豆蔻听他喊“豆氏”,也醉了。豆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叫豆豉呢。
霍东宸轻抖马鞭,温和地辱了她一句,“豆氏,如今看来你勉强有资格当本王的狗,安排你住那间小屋是对了。”
豆蔻小胜一场,有点膨胀了,“住小屋没问题。但我不想当狗,我想当王爷的亲兵!”
霍东宸的眉毛一扬。场上的亲兵们憋着笑,眼神飞来飞去。
一个精壮如铁塔的黑脸男人说,“嘿嘿,你当了亲兵大家怎么称呼你?豆爷?”
这笑话并不高明,可大家都给面子地笑了。一张张嘴集体崩漏,涌出了肆意的、歹歹的笑声。
一个女人要当王爷的亲兵,当大老爷们儿是死的?他们的笑是这意思。
豆蔻不服输地扫视着他们。
自有灵性以来她就明白一个道理:在群体中若被欺负了,一味忍让是不行的。只会越混越糟。
被欺负了就要狠狠回击,把对方整服气为止——反正有老天爷罩着,她需要怕谁?
她凛凛地瞪着那高黑壮,挑衅道:“这位爷好像有点狂啊。我向您挑战骑射敢不敢应?”
现场微微一静,被她忽然泄漏的霸气镇住了。
高黑壮把唇一掀,“跟你一介女流比骑射,岂不坏了我呼雷的名头!”
“你是怕输给一介女流,传出去不好听吧?”豆蔻说。
霍东宸凝定地瞧着马上的女子。
豆蔻察觉他的视线,神态立刻一软,挤了挤眼睛,表示“我是冲他不是冲你”。
王爷轻轻地笑了,慢悠悠下令道,“既如此,那就比吧。”
呼雷的面孔立刻凶起来,他特别会做表情,一时好像啸天犬上了身,狰狞得令人无法直视,“嗯——你想怎么比?”
“很简单,骑马射靶子。比三箭。”她成竹在胸地说。
其实,她压根儿没射过箭。但是有陛下帮忙作弊,她还担心什么?肯定把全场帅趴下!
今天形势所逼,就虚荣这一把了,草根仙女在心里说。
场上人见她派头沉稳,眼神凛凛,是个绝世刀马旦的派头,不禁觉得这人可能有点真本事。刚才捏樱桃就不是一般人干的勾当。呼雷素来嚣张,可别在她手里损了威名。
呼雷飞身上马,厉喝一声,“驾!”
此人是个悍将,跑起来如猛虎出山,杀气腾腾。铁骑嘶入靶场,有万夫莫当之势。若在战场上必是叫人胆破的。只见他快如流星奔驰着,挽起大弓连射三箭。刷刷刷——三箭都上了靶。
刘元跑至草靶边一看,扬声喊道,“两箭红,一箭黄。”
草靶上有四色环区。正中是红,接着是黄、绿,然后是草色。他这一箭黄算不上骄人的成绩。
呼雷很不满意,脸色铁青地回来了。
豆蔻慢条斯理怄他一句,“唔,骑术不错,不过箭术嘛还得再练练。”
呼雷狞笑,“好啊,该你了。”
她冷哼一声,喝道,“驾!”
一骑绝尘,风烟飞举。一人帅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场中人都屏住了呼吸,面色凝重起来。
豆蔻清亮地喊道:“看你姑奶奶的——”手中挽弓搭箭,绷紧了肌肉一拉。
膀子差点扯脱了,居然没拉动!
豆蔻有如受了一记焦雷。天杀的,弓原来这么紧?
所有人张大嘴傻着。看她横空出世,策马如风,以为大有名堂,不曾想,她咬牙切齿跟弓较了半天劲,箭硬是没飞出去。
大家缓缓合上嘴巴,互相瞧瞧,替这“姑奶奶”尴尬死了。有人憋不住噗嗤一笑,接着一个传染一个,连成了一片快活的起哄声:“姑奶奶你倒是快射啊!”
王爷的嘴抽得停不下来。
豆蔻坐在马上直发虚,脸红得像初打鸣的小公鸡。
她忽然浑身一垮,仰头向天干嚎:“啊—— 老天爷爷你又坑我了,有没有搞错!”
众人听她嚎得如此悲怆,越发爆笑。所有的脸红亮红亮的。那笑声打在她脸上疼死了。
人果然不能瞎得瑟,瞎得瑟老天就要搞你。
豆蔻灰头土脸地骑了回来,臊得浑身都是热汗。可她转念一想,我不能臊啊,不然他们就更得意了。她迅速战胜了自己,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傻乐,笑得喉咙里打了鸣儿。
霍东宸扬起马鞭一甩,将这丢人现眼的活宝裹了下来。“哼,依本王看,你还是当小狗比较合适。念你逗闷子有功,赏两套婆子们的旧衣。刘元张罗一下。”
“旧衣有损爱宠的形象,会丢王爷的脸。”豆蔻说。
“阿猫阿狗有布料披着就不错了。”王爷瞥她一眼,如是说。
这天的早饭,豆蔻是蹲地上吃的。因为“阿猫阿狗”不能上桌。
霍东宸吩咐拿个瓦盆,一股脑儿将粥、包子、咸菜、鱼干之类倒在里头,往墙角一放。这侮辱实在够份量了。换作别的仙人,早鱼死网破把盆摔他脸上去了。
豆蔻不一样。她是个无名的草根,是讲实惠的。东西不赖就行了。她往角落里一蹲,样子比猫乖巧,比狗温顺,吃得挺欢实。人间烟火香死了,比仙界的好吃。
呼雷从她身边经过,唤狗似的“啧”了几声,“豆豆,汪几声给老叔听听?”
豆蔻抬起脸,嘴角用力绷了一下。
呼雷佯装一惊,惺惺作态地问,“哟,王爷,您的狗有凶相啊,不会咬人吧?”
霍东宸瞧着爱宠,优雅地笑了,“不叫的狗会咬人。你少招惹她。”
这一刻,豆蔻默默发了个誓:迟早要让呼雷这厮跪下来学狗叫!恩公这厮也别想幸免!
可别让她逮住一丝机会,否则她会死死抱住机会不放的。
霍东宸欣赏着她有气撒不出的样子,舒心极了。起身从斗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条金色狗链,施施然走了过来,亲自套在了爱宠的脖子上。
他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上的毛,温柔地说,“来,豆豆,去院子里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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