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梓然撑不下去了,她决定了结自己。
终结生命的念头其实由来已久,三年前开始断断续续地就一直在脑海里窜出来了,只不过还身兼着粉丝应援个站站长的身份,让她觉得至少还有个站数百万的粉丝需要她,她还肩负着把自家爱豆带上一线的重要使命,如果就这么轻易地死掉了那就太不负责了。
可是现在,小偶像确实是勉强跻身准一线了没错,却在22岁的美好年华突然宣布订婚并隐退,据说还是为了安心养胎。
新郎是个五十岁的老男人,导过的片子数目几乎跟他换过的女朋友数目成正比。
讽刺的是,白梓然在前一天还顺利通过了小偶像经纪公司的面试,收到了经纪公司艺人助理的offer。以为可以离偶像近一点,没想到第二天偶像就要退圈了。
从夏仪萱十六岁出道开始就是死忠粉,白梓然表示不能接受。
当然不止白梓然,基本上没有多少粉丝可以接受。他们挂在心尖尖的小偶像,一直强调自己25岁之前不会谈恋爱的小偶像,每场live都90度鞠躬至少90秒的小偶像,口口声声说疼爱粉丝的小偶像,真正捅起粉丝刀子来,比对家脑残粉还狠。
公开恋情、公开订婚消息、宣布隐退一气呵成,扎得所有老粉的心那是血淋淋的啊。
个站自然也就散了,白梓然一下子又没了活下去的寄托。其实她也不是没挣扎过,在最终决定之前,她还自己去找了24小时防自杀热线的接线员,想着最后能不能抢救一下自己。
耽搁别人下班是很不道德的行为,白梓然贴心地选了一个合适的时间打过去,第一次居然占线,第二次才打通。
“您好,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需要您,请不要轻言放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虽然是套话,但接线员的声音还是很甜美的。
“我不太想活下去了,我觉得没什么意义。”白梓然说。
“您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会伤心的,他们爱您。”
“他们五年前出车祸,都不在了。”
白梓然想了想,预料到接线员那边会说什么,索性一次性把自己的情况补充完毕:
“我身边也没有什么谈得来的朋友,一直是一个人住。三年前,我被查出患病,活不过四十岁,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有轻生的想法了。但是那时,我有一个喜欢她胜过生命的人,我给她打榜,给她花钱做应援,给她办了站子,还去她公司面试新人助理。结果好不容易面试上了,她结婚了,还要隐退。所以现在,我没有爱好,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喜欢的工作,没有责任,也没有梦想。”
只剩一套父母留给她的房子,和三年前那场意外留给她的五百万保险费。但是花钱的意义已经没有了,钱留着有什么用呢?她对于物质并没有太多的喜好,拥有了也不知道给谁看。
“……呃,”电话那边的接线员可能被她一大串“没有”弄得一瞬间不知作何反应,短暂地陷入了沉默,“全部寄托在某个人的身上,是不明智的,或许您可以转移……”
白梓然把电话挂了。
不会有人可以理解的。
也许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个追星追得太当真的脑残粉。
最后的页面停留在微博超话的置顶帖#夏仪萱宣布退出娱乐圈#上,白梓然的鼠标停滞良久,在“是否确认取关‘夏仪萱’超话?”的弹窗里按下了确认键。
*** ***
采取哪种方式呢?
考虑到烧炭或者打开天然气管道可能会引起火灾,对邻居们造成危险,白梓然最终选择了最为稳妥的安眠药。
处女座的她有比较严重的强迫症,不止体现在她一定要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以前给偶像剪安利向mv的时候,她经常为了某一帧的细节来回修改多次,每次应援集·资,也都是她加个几千几万块,把尾款补到整数。所以自己离开的时候,她也希望是不出差错且不给其他人造成麻烦的。
她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打包好放在外面,大约傍晚会有阿姨收走;微博设定了定时发送,也算是对她大号里的八万粉丝有个交代;微博一出来大概会有网路上认识的人报警,她没有反锁门,遗嘱也找到律师立好了,打算变卖资产全部捐掉。至于工作方面,悦动娱乐的艺人助理录用书还静静躺在她邮箱里,只要不点击确认,就不算正式录用。
现在只要吞下安眠药,然后静静地等待困意就好了。
然而药效上来得似乎有点慢。
一看时间,都过去快二十分钟了,她还是跟没事人似的,精神状态好到甚至可以扛起她的长焦单反去机场接机,顺带为她的小偶像扫平周围一切障碍——当然已经脱粉的她再也不会这么干了。
难道二十片还不够?
白梓然嘀咕着,抓起床头的黑框眼镜爬起来,打算去客厅接点水再灌二十片下去。
突然她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从她衣柜里面传出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的声音,木质的衣柜里闷声作响,听着像是有活物在里头乱窜或者拍打着什么的样子。
不会是老鼠吧!那可不成,等她死了老鼠肯定会跑出来把她的身体咬烂,那她死得也太惨了,她死也不想死得这么恶心!
白梓然吞了吞口水,随手操起一只人字拖,踮起脚尖一步一步地朝衣柜靠拢。
“老鼠给我去死吧!”
她紧紧闭着眼睛大喊,打开衣柜用力把人字拖拍了下去,然后赶紧弹开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柜子里的老鼠碰到。
然而。
衣柜里并没有什么老鼠。
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衣柜里有什么比老鼠要沉重得多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白梓然惊呆了。
那是个一/丝/不/挂的人。
*** ***
呜……好痛……
浑身上下如同刚被敲碎重组一样剧痛,金又凌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记忆的最后一幕,是腐朽且黑暗的棺材里。
她前一天才刚刚结束她的分化礼,用于庆祝她分化成alpha的盛大庆典。她记得席间有种果酒特别好喝,忍不住趁父君不注意偷偷多喝了几口,然后就醉倒了……?
再然后她就去池子里头泡澡了,泡完出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有人伏击在她身后,拿类似棒球棍一样的东西重击了她的脑袋。
并没死透的她却被人拉进了棺材里,似乎是急急忙忙地想要宣告她的死亡。
她在棺材内拼命拍打内壁无果,后来大概是昏了过去……?或者是死了……?
不管怎么样,此刻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脑壳剧痛。
偏偏脑袋顶还有个细小的女声一直在叽叽喳喳喋喋不休,聒噪得像只苍蝇。
“……那个,这位美少女,呃,这位美少年?”
嗯,两种选择里并没有最正确的选项。美少女还说得过去,这人为什么会称呼自己是少年?
身体一阵寒意,而且并没有衣服着身的触感,金又凌想睁眼看看情况,眼皮却沉重得厉害,怎么也抬不起来。
“……你是谁?你是小偷吗?你还活着吗?”
噼里啪啦脸上一阵被巴掌扇过的声音。
不过用力很轻,大概目的只是想把她弄醒吧。金又凌想,对王朝的王女做出如此粗鲁的举动和质问无疑是十分不敬的,但幸好碰到的是她,否则这个女人就要被拘留了。
“……这可怎么办,我家一死死俩,警察来了估计要以为我是畏罪自杀了……”
“你说谁死了……”
几秒钟的适应后身体开始变得轻松起来,金又凌终于可以睁开一点眼睛看清目前的情况。
很显然,这不是她的住宅。
这个房间,不论是面积还是床都太小了,看起来像是平民会住的普通公寓;装潢也都非常奇特,至少在她从小到大的认知里,王朝的住宅墙壁,都是统一刷成淡黄色的,从来没见过像这样全部刷成白色的。
金又凌抱着脑袋,下意识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白梓然:“……”
这个光着身子的人突然出现在她家的衣柜里,现在还来反问她是谁?
白瞎了这张好看得像小仙女一样的脸了,刚刚闭着眼睛蹙着眉头睡着的样子还短暂地让她看出了神,没想到一张口是个小傻子。
“这是我家。你是谁?呃,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白梓然第一眼看到的是脸,虽然对方眼睛还是闭着的,但丝毫没有影响到这张脸的好看,哪怕放在娱乐圈也不会有丝毫逊色。少女的头发如黑瀑散落,面容明明是美少女的细腻清秀,眉形却有些锋利,让她看起来有种雌雄莫辨的妖气。
但是再往下一看,呃……
果然器官也是雌雄莫辨的。
男女该有的一应俱全。
重要部位光溜溜的没有一根毛发,硬要说的话特征其实更像女孩子,只是,原本应该是女孩子尿尿的前端部位,呃……比较立体??
是刚刚发育的双性人吗……白梓然目前已有的生物知识储备里,暂时只能把对方归结为此。
“喂,你往哪儿看呢!”
对方直勾勾盯着她果体的眼神简直太露骨,金又凌赶紧从床上扯了条毯子盖住自己,夹住双腿又羞又恼,“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的性别很明显啊,我是个女alpha,前天才确认分化呢。不要再看啦,再看我咬人了!”
“alpha?什么alpha……alphago吗?”白梓然一脸懵圈,阿法狗不是个会下围棋人工智能吗,怎么还化成人形跑她家里来了。还是说现在的双性人有了什么别的代号?她不是很关注科技发展啊当然不会懂这些,不过听这清脆的音色,她姑且把这位不速之客当做女孩子好了,“这里是2018年,这儿是C国的首都M市,小妹妹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完全陌生的地名,再看到白梓然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我们的小金同学终于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像她小学的时候常在家里看的那些网络小说一样的狗血套路。
她可能是穿越了。
穿到了一个,只有男女两种性别的平行世界。
身为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王女,即使年龄在家族中排行最小,平时是常被老师们用“顽劣乖张”来形容的问题少女,金又凌也拥有着在最短时间内审时度势并做出决断的超强应变能力。
已然固有的文化一般会对异种人加以排斥,如果这是个一直只存在男女两种性别的社会,思维狭隘的大众,大概不太可能接受出生在另一个性别系统的她,如果情况糟糕,她说不定还会被人强制抓去做手术或是干脆弄死。
总之无论如何,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她首先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来。
她决定相信面前这个看起来面色苍白的瘦弱女人。
“这位阿姨,嗯,接下来的事你听了可能会不相信,但那都是真实的……”
阿姨?
白梓然的嘴角抽了抽,27岁的自己被个小姑娘叫阿姨要搁平时她能把人骂死,然而面前这个孩子长得太好看了,好看的人做错什么无伤大雅的事都是可以被她原谅的。
反正她活不了多久,现在也没什么力气骂人了。
于是她就听完对方以极快的语速给她扯了一堆关于alpha、beta、omega的另一个世界的性别系统,末了还加了一句:
“在那个世界里,我是金王朝的十三王女,也是储君的第十二顺位继承人。如果你能够帮助我回去的话,我不会亏待你的啦,你想要多少钱都给你。”
白梓然:“……”
虽然在对方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的真挚注视下吐槽不太好,但她还是想说。
类似这样脑残套话的诈骗短信,她一天能收到十几条。什么冒充流亡领导人被捕要打钱的,冒充明星交逃税罚款缺钱的,甚至还有冒充上市公司老板国外性侵被捕要资助的,应有尽有,看多了连槽都不想吐了。
但还不会有人真的脑残到当面使诈吧?
况且仔细一想,她自己在房间里闷了三天三夜没出门了,这小妹妹根本没可能潜入她的房间钻进衣柜,所以除了超自然现象,也没有第二个令她信服的解释了。
当然白小姐的信任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看脸。
“小妹妹,我相信你。”
金又凌内心一喜,刚到另一个世界,找到理解自己的人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一个激动忍不住扑上去就要抱住对方,马上被对方下一句气若游丝的回应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但是可惜,我帮不了你了。我刚吞了半瓶安眠药,马上就要嗝屁了。”
药效渐渐上来,濒死的困意开始席卷她的意识,死亡终于要来了,此时的白梓然却开始觉得有点遗憾。
临死前给她安排了这份责任,是天意要让她带着遗憾离开吗?
眼皮越来越沉重,责任感天性使然,白梓然在一片混沌黑暗中努力给这位来自异次空间的小客人做着最后的安排:
“客厅有我的衣服和钱包,你可以拿去用;穿越的说法不要到处说啊,估计没人信的,也别到处暴露你的性别,不然可能会被记者找上门,还会被当做双性人歧视……有困难就去一个叫警察局的地方……我、我先睡一会儿……”
“喂!你,你先别死啊!”
金又凌一下子慌了,抱着这位陌生但善良的好心阿姨逐渐冰冷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白梓然本来还有一口气,被这小妹妹犹如壮汉一般的猛力晃得差点咽了气。
“呜,你别死啊……”
“呜,你死了我找谁去啊……”
“呜,你刚看了我身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亏死我了……”
少女哭泣的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有许多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脸上。
人可以为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流下这么多的眼泪吗?即便从来都孑然一身,原来也是会有人为她的离开而伤心的吗?
白梓然已经无力回应。
她的手一软,思维彻底陷入了黑暗。
然而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却是:
这么好看的美少女,不出道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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