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车最后没开成。
不知道是考虑到棠宁身体仍未完全恢复,还是羞耻的审核制度。
蒋林野身上的人性好像在下一瞬回笼,又把手收了回去。
棠宁连忙翻个身,做出“请”的手势。
她的意思是让蒋总赶紧滚,可蒋总好像对她存在什么误解,轻飘飘地睨她一眼,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棠宁:“……”
行叭,留就留下来。
特护病房里明明有陪护的床和沙发,一米八七的蒋林野非要跟她挤同一张床,棠宁哪儿哪儿都不爽。
她这一宿都睡得不安稳,半夜迷迷糊糊,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她,手臂箍在腰上,一种过山车安全带般的姿态。
棠宁:“……”
尽管脑子不太清醒,但身体好像很熟悉,下意识地做出反应想要挣脱,又被更用力地抱紧。
有人在耳边低语,声音不大,嗓音低沉,像循环的梦呓。
她忍不住,侧耳去听。来来回回,竟然只听到一句:
“宁宁,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宁宁。
棠宁再睁开眼,已经是破晓时分。
她没有睡好,整个人精神萎靡,慢吞吞地爬起来,看到蒋林野已经换好衣服,坐在窗下敲电脑看邮件。
她晃了一下神,下意识瞄一眼墙上的钟,竟然才六点多。
学生时代他也总是起得最早,无论冬夏都第一个到班上,打开所有门窗通风,才自己找个角落早读。
但棠宁头疼极了:“你是电动猫头鹰吗?”
他昨天两点才睡。
起这么早,不会死得很快吗。
蒋林野压根不理她,眼睛盯着屏幕,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信息,情绪不大好的样子:“我刚刚问过医生,醒了就可以出院了。你今天要回公司,还是在这儿再住两天逃避现实?”
棠宁自动屏蔽他的措辞:“少骗人,医生七点半上班,八点开始查房。”
蒋林野手指突然一顿,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
目光里都写着满满的蠢。
棠宁:“……”
行叭,蒋总的医生二十四小时竭诚为您服务。
蒋林野没什么耐心,但还是又问了一遍:“去公司,还是留在这儿?”
“你知道吗小蒋同学。”棠宁慢悠悠地爬回床,拍拍被子,很有仪式感地缩进去,叭叭道,“很多人就是小时候兴趣班上多了,所以长大了没兴趣上班。我已经是总裁了,总裁为什么还要去公司?”
蒋林野被气笑了。
收起电脑,他站起身。
助理清晨送来了换洗的衣物,但这家伙除了西装竟然还是西装,垂眼看人,格外有压迫感。
他走到床前,沉声:“棠宁。”
“嗯?”棠宁整张脸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小动物毫无防备地眨眨眼。
下一秒,就受到了猫头鹰的嘲笑:“脑子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撂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棠宁:“……?”
棠宁被气醒了。
她巡视一圈,在床头找到手机,打给助理:“简薇,上午帮我办理一下出院手续,下午叫财务来公司做资产评估。”
“好的棠总。”
匆匆忙忙答应下来,简薇又觉得有些不对。想问不敢问,她委婉道:“需要叫财务现在去公司等您吗?”
“晚点再来,不是什么大事。”棠宁云淡风轻,“我昨晚没睡好,想问问财务我到底有多少钱,说出来,听一听,爽一爽。”
“……”
***
可是挂了电话,棠宁还是睡不着。
从昨天醒过来到现在才过去不到24小时,她就已经在蒋林野身上深深地感受到了人类社会的闹心。
蜷在被窝里发了会儿呆,她重新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
TJ糖浆。
词条疯狂地涌出来。
【TJ糖浆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科技养宠新生活】
【TJ联合创始人棠宁:了解宠物,更为用户打造养宠“新标杆”】
【走近TJ糖浆——国内最大的宠物智能企业:科技充满温度】
……
棠宁草草扫了一眼,大概是SEO优化过词条,前几页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全是推广软文和广告。
但单就媒体讯息来看,她这个公司应该也搞得还不错。
棠宁屏住呼吸,掏出列文虎克的显微镜,慢慢往下看。
目光停在底部的关键词联想上。
【TJ糖浆估值】
【TJ糖浆自动喂食器】
【棠宁和蒋林野为什么没有孩子】
【棠宁 蒋林野小黄蚊】
【棠宁 蒋林野疑似婚变】
棠宁:“……”
她用力戳“疑似婚变”。
然后跳出一串:
【棠宁和蒋林野又被传离婚了?离婚传闻不攻自破】
【“糖浆CP”同框破离婚传言,合体出席晚宴携手秀恩爱,小编也被喂了一嘴狗粮!】
【没有婚变!TJ棠宁红人节地下车库被抓拍,蒋林野深情款款满眼爱意】
棠宁:“……”
这是什么史诗级UC震惊部,为什么这他妈也要标题党?
这些标题她一个都不想点进去……
思考半秒,果断转移阵地,换到微博。
棠宁回忆自己五年前在大学课堂上开小差的玩法,用她神秘的搜索方式,还真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一个神秘帖子:
“来涛一下那对名字听起来很甜但一看就是在艹人设的夫妇。”
“LZ先来,对秀恩爱没什么意见,但最近通稿是不是出得太频繁了?又不是娱乐圈夫妇,天天艹这个有什么意思?”
这帖子没被公关掉,棠宁觉得很神奇,兴奋地点进去。
【因为经营企业最要紧的是恩爱,当老板最要紧的是忍耐】
【LZ知道很多公司死于创始人离婚吗?我听说有个公司上市前财产分割就搞了三年,有这时间黄花菜都凉了,为了钱说什么也要好好在一起】
【我现在对合体这个词都感到很不适,感觉眼球受到侮辱】
……
棠宁:兴奋到变态.jpg
百度和微博的世界,还真是冰火两重天呢:)
她在蒋林野那里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百度又全都公关掉了,眼下简直想去评论区加入他们的大讨论。
她一点一点往下划。
【不过说真的,这对夫妇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有机会,我还蛮想看他们撕逼】
【哦哦哦有瓜?】
【求瓜+1】
【你们真的好爱听豪门故事,那我也要听】
【就还是钱的事情啊,棠氏明面上还在老棠总手里,但五年前蒋鸡贼地趁火打劫其实把他架空了,所以棠氏现在只有蒋有绝对决策权,棠和蒋现在财产应该也是分开的】
【不过非要选一个的话我还是选择讨厌棠……这个人是真的没有良心】
突然被cue的棠宁:“?”
她怎么就没有良心了,她能比蒋林野更没良心吗?
可底下很多人应和:
【这个从傅采采的事情就能看出来吧】
【资本家都没有良心】
【傅采采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有结果,热搜也一直上不去,应该是被优化过】
【啊啊这个我有印象,噗嗤好可怜的,妈妈现在想想心还痛】
不是……傅采采是谁。
这名字有点耳熟,棠宁皱着眉打开iPad,轻而易举搜到对方的信息,简简单单一句话:
“微博博主,关注者大多为宠物爱好者,微博主要内容是两只宠物的生活记录和萌照,两年时间成为坐拥百万粉丝的宠物大V。”
喔,是个网红。
“噗嗤”是她之前养一只网红小狗。
一周之前之前,被一款自动喂食器给喂死了。
【惨还是傅采采比较惨……】
【是啊,完全就是人祸,产品设计明显有问题】
【TJ这款产品现在还在售卖?】
【没有收回,也没有道歉】
【这个傅采采,是不是蒋林野那个高中同学啊?】
【没锤,感觉就她自己在拿着蒋林野死命艹人设,但是蒋没有回应过这件事】
【喔那不就也好清纯好不做作一女的】
……
棠宁有点不太确定,但还是往下扒拉着多翻了一下,果不其然,那个喂食器是TJ产的。
她:“……”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蒋林野大半夜飞回来帮她擦的屁股,应该就是这个。
但问题是……
“擦得还很不干净。”
嫌弃巴巴。
这帖子这么明显的漏网之鱼,他的公关是不是眼瞎。
长叹一口气,棠总重新抄起手机,打电话给助理:“来接我吧,我们还是先回一趟公司。”
***
简薇坐在车里。
简薇端庄地坐在车里。
驶离医院的第十八分钟,她第三次偷瞄棠宁。
自家老板以一种大爷的姿态靠在车后座,脑袋上的纱布还没有取下来,做手术时刘海被削秃了一小块,其余长发落在肩上,脸色带着点病态的苍白,仍然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盯着手机,飞快地刷帖子。
寻找网上辱骂自己的激情网友。
简薇不知道她这么兴奋是在看别人骂自己,犹豫再三:“棠总,要不要让司机先送您回一趟家?”
棠宁头也不抬:“不用。”
“不……不需要跟蒋总说一声吗?”
“他知道我出院了。”
嘤,老板果然还是很冷酷。
简薇立刻闭麦。
她跟在棠宁身边三年,一直觉得老板虽然长得好看,但内心完全是性转的史高治叔叔。她甚至怀疑棠总的豪宅里也有一个巨大的金库,每当她心情不好,就跳进去游泳,在金钱的海洋里蝶泳仰泳自由泳……
思维发散到一半,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飞快接起,蒋林野清冷带些愠怒的声音遥遥传过来:“简薇。”
“蒋总我在!”
他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整个人脑子嗡嗡响:“棠宁人呢。”
“棠……”看来蒋总不知道啊,简薇小心翼翼,“棠总出院了。”
蒋林野深呼吸:“让她接电话。”
他没办法直接联系她。
棠宁把他拖黑了。
简薇不敢多问,谨慎地转过去:“棠……”
车子驶下高架,棠宁远远地看到远处大楼上“TJ”的标志。在她的记忆里,五年前三环还没这么多高楼,但CBD一直寸土寸金。
有生之年,她竟然能在CBD拥有这么大的地盘。
“哇——”
初秋凉风飒飒,头顶的天空蓝得不可思议。
她降下车窗,发出没有见过世面的惊呼:
“这一整栋楼都是我的吗?”
简薇还想叫她:“棠……”
可她太兴奋了,长发被风吹起,什么都听不见:
“我现在也算一个富婆了!”
“好想包养蒋林野喔!”
声音入耳,蒋林野微微一怔。
通过无法估量长度的电磁波,他听到她明快的嗓音。好像还是初遇时那个动不动就害羞的少女,被太阳一照就变得毛茸茸,是张扬的,是久违的是……
是令人心动的。
有一个瞬间,他站在那儿,突然想笑。
竟然不觉得“因为担心她所以趁着午休跑回来结果发现她已经偷偷跑掉了”是一件令人生气的事了。
然而下一秒,就是下一秒。
他又听她用一种超级憧憬的语气,开心地,大声地呐喊:
“就可以让他来给我打扫整——栋——写字楼的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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