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公公发觉最近陛下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有时候看着书会露出昏昏欲睡的样子，有时候又会盯着某件东西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宁公公某次悄然靠近，才听见陛下是在念着一堆“梅花妆”“飞霞妆”“月眉”“垂珠眉”，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背诵着什么东西……
宁公公听得满脸茫然，根本不明白陛下究竟是在做什么。
这让宁公公忍不住觉得有些惊恐，虽然平时陛下也习惯了亲力亲为所以总是忙碌不已，但他似乎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露出魔怔的征兆。
夜晚，桓意和往常同样看时间差不多了之后，就主动提出让宁公公先离开去休息。
宁公公依言退下，走到房门口时却终于没忍住低声道：“陛下，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
桓意忍不住失笑，猜想对方是误会了什么，于是摆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宁公公合上房门，终于离开，桓意看着紧闭的大门，自己又回到了房间桌旁坐下，拿着书册在手也没看，只是在耐心地等待着。
他在等秋明殊敲门。
自从那次秋明殊敲开他的房门说要替他补课开始，秋明殊每天都会来到这里，单独教他化妆术。桓意到今日已经明白了秋明殊的心思，知道秋明殊是因为他最初去槐玉宫的事情而产生了联想，所以误以为他是对化妆术有兴趣，但却碍于帝王的面子所以不敢表露出来。
因此秋明殊特地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等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单独替他讲授知识。
这样一来他就既能够学到东西，又不怕让别人知晓。
对于秋明殊产生的这个误会，桓意忍不住有些失笑，如果不是因为弄不清楚情况，他当初也不会去槐玉宫听那次课，后来秋明殊因此误会，他原本也有许多机会解释，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秋明殊不辞辛苦大半夜跨了半个后宫赶来他这里，那些解释他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于是他只能半推半就的接受秋明殊的好意，开始了每天跟着秋明殊学化妆。
也亏得这宫殿里面本就没什么人，而宁公公每天晚上也被他用各种理由提前支走，才没有人发现自己夜里不睡觉还在陪秋妃折腾这些东西。
若是让别人知道，只怕是会惊掉不少人的下巴……
不过话说回来，跟着秋妃学了好几天，秋明殊才发现化妆术这种东西，实在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光是那三十五种画眉手法，就够他学上整夜。
但自己选择的事情，怎么都得完成，况且看秋妃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觉得心情不错，和秋明殊相处起来实在是件有意思的事情，这位昔日的呈国将军之子总能说出许多有意思的话，做许多有意思的事情，让桓意一成不变的日子变得有趣起来。
桓意在等待秋明殊的这段时间想了许多，但夜里的宫殿依然静悄悄的，他等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至今还没有出现。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他才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桓意等待已久，没等对方敲门，就主动起身打开了房门，门外的秋明殊手才刚抬起来，蓦然见到门里面的桓意，险些没收住手。
对门外的秋明殊微微一笑，桓意侧身让人进门，这才道：“今晚似乎会下雨。”
“只是风大而已，看起来离下雨还有很长的时间。”秋明殊不怎么在意，他将自己身上厚重的外套脱下，熟门熟路地坐到皇帝的面前，接着道歉道：“今天在路上发生了点意外，所以来得迟了，让陛下久等了。”
桓意摇摇头：“无妨，反正朕待在房里也是无事。”对他来说倒是没有多等少等的区别。
虽然桓意这样说，秋明殊却没有真的不当回事，毕竟是他迟到在先，于是在接下来的授课过程当中，他表现得比以往还要认真负责。
桓意不像秋明殊有系统在身，他对于化妆术是全然不懂，听完秋明殊的讲授也不知道究竟都记住了什么，脑子里面只剩下各种各样妆面的名称。
没等他叫出暂停，秋明殊已经一口气讲完了今晚的教学内容，最后指着自己的脸道：“好了，刚才讲了那么多，你来试试吧。”
桓意半晌没回过神，怔怔道：“试什么？”
“试试替我画眉。”秋明殊将工具塞到了桓意的手里，对他笑道，“让我看看你学得怎么样了。”为了让桓意在自己脸上尝试，他今天特地什么也没有涂抹就来了，虽然说自己这副皮囊其实不必上妆也不会影响收割惊艳值，但因为身体实在太差又长期出于吐血状态，所以他时常会抹上一层令自己气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吓人。
秋明殊在桓意面前坐下，微微扬着脸，等待着桓意的动作。
桓意对着秋明殊这张精致漂亮比平常显得略有苍白的脸，平常被绑架也面不改色的尧国皇帝，这时候竟也有了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半晌之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迎着秋明殊略带疑惑的视线道：“我还是不会。”
似乎是猜到了秋明殊想要说什么，桓意赶在秋明殊开口之前，当先说道：“让我自己再练练，过段时间再替你画可以吗？”他说完这句似乎怕自己的拒绝显得太过冷硬，于是又补充道：“我怕画得不好，辱了你的容貌。”
秋明殊认为桓意说得有理，画丑了事小，要是太丑让自己扣惊艳值才是大事。
虽然他的确是为了能够帮助桓意才会在夜里辛辛苦苦赶来这里，但要说没有半点私心也是假的，特别是在他发现每晚自己都能够从桓意的身上收到接近上百点的惊艳值之后，他对这份工作就更加热心充满了动力。
毕竟他的学员们虽然人数不少，但每人每次也就只能贡献1点惊艳值。
相比之下，能够源源不断提供惊艳值的桓意才是大客户，和客户拉近关系，提供售后和优质的服务绝对是非常重要的。
见秋明殊总算没有坚持，桓意轻轻松了口气。
秋明殊讲完课之后，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房间，径自往自己的宫殿赶去，桓意看着他转身离开，又看看夜里狂风大作似乎大雨将倾的院落，几次想要开口挽留，却到底没能说出来。
最终看着秋明殊的背影彻底消失，桓意无奈摇头，对着夜空轻轻低喃道：“今夜的雨就别下了吧。”
·
不知是不是巧合，当天晚上虽然天气阴沉，那场雨却真的迟迟没有落下，只等到第二日天亮才姗姗来迟。
雨滴细碎落在台阶上，洒在走廊四周青翠的枝叶间，桓意下朝后漫不经心似地经过台阶，看向檐外的雨滴，问着今日各方的事宜。
“今日宝礼阁又送了一批贡品，还有江南的几大商会，还有秋雨楼的江楼主想要见面见陛下，不知陛下是否要见？”宁公公跟在桓意的身后，口中不停地说着近日的事情。
桓意脚步未停，点头道：“就明天吧，贡品里面你挑几件秋妃会喜欢的，送到他那边去吧。”
对于桓意这样的吩咐宁公公已经习以为常，陛下对于秋妃娘娘的宠爱可是前所未有的，他不敢耽误，连忙应道：“是，奴才立刻吩咐人去挑，不，奴才待会儿自己去挑。”
桓意失笑，也没有解释。
宁公公提起秋妃娘娘，禁不住又想起了件事：“对了，近来秋妃娘娘似乎常有夜间在后宫内走动，期间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桓意怔了怔。
他当然知道秋明殊在夜间走动的事情，因为对方夜间离开槐玉宫原本就是来找他的，他不禁疑惑，难道宁公公已经知道自己和秋妃每晚见面的事情了？
不过他回头看宁公公的模样，才发觉自己似乎会错了意。
宁公公只当桓意是在惊讶，于是立即对桓意解释道：“事情是其他宫殿的丫鬟太监告诉奴才的，说是五天前惠昔宫的商妃娘娘炼丹的时候丹炉起火，有名身穿白袍戴着面具有着七彩瞳色好似仙子的神秘人从天而降，将商妃从爆炸里面救了出来，末了没留半句话就走了。”
桓意没出声，光是听这形容，他就知道这是不会认错了。
宁公公接着又说：“还有三天前，几名守卫在路上见到了这名神秘人，神秘人手里面拎着几名昏迷的男子说是刺客，然后将他们扔给了护卫，还说让我们千万不要放过这些刺客。”
“还有昨天晚上，微雪宫的周妃娘娘在池边抓鱼不慎跌入池子，也是那位有着七彩眼瞳的神秘人将她给捞了起来……”
桓意：“……”
原来昨天秋明殊是这样才来迟的。
他想到这里，又不禁觉得失笑，他没想到秋明殊在每晚赶来的路上，竟然还顺道做了这么多事情。
宁公公说出这话原本就想看看陛下的反应，眼见陛下听着竟然温和的笑了起来，宁公公心里有了底，在脑中将秋妃划入了重点关注对象。他等待片刻，接着又说道：“这些天里像这样的事情还有不少，好多人都受过那位神秘人照顾，大家纷纷好奇那位神秘人的身份，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将他列入了后宫百大高手榜。”
桓意顿了片刻，不知道该先问这个“后宫百大高手榜”是什么，还是该先问他们究竟给秋明殊起了个什么样的绰号。
不过宁公公作为桓意身边最有资历的太监，不需要桓意开口，径自就说了出来：“他们都叫他彩瞳魔仙。”
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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