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了几场冷雨，秋末最后的一点暖气，都被雨水冲刷的毫无踪影。
入冬了。
林熙从前常常担心沈月银腻她，一天天过去了，沈月银似乎真的就收心了，每天招猫逗狗，好像提前进入退休状态了一般。林熙疑心是天气太冷，家里就显得格外温暖，导致她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了。
沈月银对林熙是十足的信任。她甚至把她所有银行账户的密码都告诉了林熙，这是什么意思，林熙不可能不知道。不过她对管账没兴趣，也不爱乱花钱，沈月银这个举动于是除了安抚人心，便失去了它原有的作用。
林熙很节约，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哪怕高中有段时间是被沈月银带着的，也改不了。人的成长轨迹不可能被抹除的干干净净，林熙毕竟是穷过的，她们不一样。
沈月银开始频繁地邀请她回去住。
林熙觉得是时候了，她没必要端着架子，何况单身公寓住两个大活人，的确是嫌挤了。
“什么时候？”沈月银期待地问。
“过段时间。”林熙还没准备好，退租估计也要些时间，便没有给固定答案。
到了晚上该吃饭的点，沈月银给了她一通电话，说是晚上有事不回家吃饭，让林熙先吃。
林熙吃完饭就在家等她，等到半夜，人还没回来，不由得有些心焦。打电话，关机。
她去哪了？
该不会是在赌气吧？
要知道，她当时并没有拒绝，她只是说“过段时间”，沈月银难道这也要计较一番？
她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去她家寻她。
晚上沈月银是有个饭局。
饭局上难免要喝些红酒，往常她是随意应付一下，今天心情好，于是喝的多了些。她想着，林熙答应从那单身公寓搬出来了，她们还能和从前一样，不，甚至比从前更好，更亲密。
喝醉了，她上车就睡，司机不知该送她去哪，便把她带回原本的家。
沈月银下了车才发现路线错了，可在门口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灯亮着。难道林熙提前回家了？
那就不用司机再费神了，她挥挥手，让司机走了。
她开了门，果然看见了她。
林熙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正在乖巧地吃苹果，沈月银趁她没发现，悄悄接近她，从身后忽地抱住她，而后微微一歪头，吻在她侧脸上。
林熙一惊，而后有些害羞似的垂下眼。
沈月银最经不住她这种表情。
自从她打算守着林熙一个人，生活过的难免就有些清心寡欲，红酒喝多了，某些念头便飞速生长起来。看到她在这等着自己的一瞬间，更是从小嫩芽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她于是吻着她的唇，双手也渐渐忙碌起来。
摁上指纹，门安静地打开了。
林熙的笑意僵在脸上，浑身无法动弹，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是两个交缠的裸体，白的晃眼睛了。
雪白纤瘦的裸背对着她，那么美的蝴蝶骨，不会再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了。她抱着的女人羞答答地闭着眼，似乎看也不敢看似的，多害羞，多纯情。
两人配合的极好，一个比一个动情。
林熙轻轻地关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直到出了门，她才慢慢瘫塌下去，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以为沈月银早就不比从前了，这下看来，她没变。
只不过她这次变聪明了些，不会在宠着一个人的同时，厌弃另一个。她现在学会了雨露均沾。
也不知房间里那女人长什么模样？林熙讽刺地想，楚如瑶说她就好那口，好像还真是。
果然，还是要结束了么？
林熙那晚瞪着眼睛看窗外的星星，失眠了一整晚。
清晨。
沈月银迷迷朦朦地醒来，而后揉了揉枕边的脑袋。
程陌缓缓转过头。
“你……“沈月银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不是林熙？”
“我是你未婚妻，程陌。”她歪着头，微微一笑：“第一次见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你怎么会在我家？”
“你妈把我指纹录入进去了，而且以我和你的关系，进你家有什么不妥？”她眨眨眼。
沈月银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那女人却不嫌够，整个人贴了过来，一边吻她锁骨一边感慨：“你技术可真够好的，身经百战了吧？”
沈月银看她一样，心想怎么会觉得她和林熙长的像？分明一点也不像。
“再来一次怎么样？”她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沈月银扒开她：“你这人要不要脸。”
昨晚的体验确实很棒，沈月银不否认，可她想起林熙就一阵阵的心虚。
那强烈的心虚感让她没法和这个女人调情，她慌乱地穿好衣服，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林熙？”她打开门，试探着喊她一声。
林熙坐在沙发上，腿上是那只小猫。
画面很和谐，沈月银松了口气。
“小猫吃饭了吗。”她选了个开场白。
“吃了，猫粮。”林熙淡淡道。
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沈月银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恼怒。
她夜不归宿，怎么林熙都没有什么反应？！
“你就不问一下？”沈月银不高兴地看着林熙。
“问什么。”林熙木木地说。
沈月银一看她这幅样子就来气，她这什么意思？她就不问问？难道她和别人上床了，林熙也无所谓的吗？！
“问我昨晚为什么没回来。”沈月银脱口道。
林熙看着她，神色一片漠然。
沈月银被她那样看着，就有些心虚。可是她一想，林熙不该发现的，若是发现了，现在估计都和她闹分手了。
那她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沈月银有些拿不准主意，大概是最近亏心事做的有点多，她都不知道林熙是知道了哪一件，试探来试探去，也没个结果。
但林熙那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却真的叫她恼火至极。
她不禁想，她这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守着林熙一个人？林熙身上有什么好？她这样作贼似的遮遮掩掩，值吗？
最近天色总阴阴惨惨的，沈月银隐隐觉得有些坏事发生，她怕中途出岔子，便把婚期提前了。
过了段时间，沈月银说她要出差。
林熙猜她在撒谎，却并不戳破，只是说了句好。
她以为自己愿意分手，可这段时间沈月银实在是太好了，她居然有些舍不得。林熙想着，趁她对自己还有那个耐心温柔，不如多享受一下，免得以后分了还惦记。
可什么时候分呢？
每次看到她看自己的眼神，那种含着情意的，林熙就是说不出口。
沈月银走后第二天，林熙收到一通电话。
“喂，林熙？”
林熙听着这个陌生的女人的问候，疑惑道：“您是？”
女人轻轻笑了：“你可真健忘，我是程娅。”
林熙在脑海里搜索这个人，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原来是她们公司的程总，之前吃过几次饭，对方和她聊过几次天，不过林熙对她印象不深。
“请问您有什么事？”林熙礼貌地问。
“我想问问，我明天参加我妹妹的婚礼，你也会到场么？”程娅声音里透着一点期待。
“什么？”林熙一头雾水：“你妹妹的婚礼，我为什么要去？”
程娅更疑惑了：
“我妹妹程陌和沈月银结婚，你难道不到场？”
林熙血色飞快地从脸颊褪去。
听筒那边还在喊：“喂？林熙？”
林熙眼前发黑，她挂断电话，坐在沙发上发呆。
林熙想，原来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她怎么会看不透？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沈月银的一个玩物，玩物怎么配和她谈情说爱？她和她身边那些来了又走的女孩子一样，都是给她取乐的。大概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是最傻的一个，把真心送出去，白白给人糟蹋。
别人都及时止损了，她不一样，她的心从她十六岁那年就放在了这个女人身上，那么多年的感情，都成了笑话。
她们的婚礼在冬天举行。
这些天凉的快，伦敦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漫天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扑扑地落在车窗上。但是因为车里有暖气的缘故，沈月银并不觉得寒冷，窗外的雪花因而如同春日柳絮一般。
林熙还在国内，沈月银很放心。地球另一半举行的婚礼，她怎么可能知道呢。按照时差，林熙没准还在睡觉吧。
地址选在伦敦的郊野，是一个环境优雅安静的小公园，雪中婚礼，一听就浪漫。
这冬天冷的刺骨，两人从车里出来，登时冻的说不出话。
“冷么？”程陌看着她：“你睫毛上有雪。”
沈月银有点烦她，却不好明显地拒绝，便懒懒地点头。
“睫毛好长，羡慕。”程陌没话找话，而后凑近她耳朵：“我们结婚，你的林熙知道么？”
沈月银心脏一紧：“你也知道林熙？”
“那是，”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你那晚抱着我，叫她名字叫了一夜。”
林熙下了飞机，按照程娅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她此刻冷静的可怕。
说不上为什么，大概神经被接踵而来的打击弄得麻木了，也就没法给她快要崩溃的感情留出空间。她僵硬地走在风雪里，看见了她们的婚礼现场。
婚礼是露天的，弄得很浪漫，林熙裹着羽绒服，走在一群身着礼服的人群里，格外扎眼。两个新娘，一个鲜红，一个雪白，让人想起红玫瑰和白玫瑰，多般配。
她紧绷着的镇定在沈月银目光和她对上的一霎那，瞬间崩塌。
她狼狈地从铺满鲜花和红毯的热闹中逃离，好像看见了她眼里的嘲讽。
她根本在羞辱自己。
原来她一直就是个玩物，一个不值得尊重的，养着取乐子的玩物。所以她就算结婚都不会告诉自己，因为根本没必要。谁会对一个养着玩的小宠物上心？
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认认真真地把沈月银当做一个伴侣来看。
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脑袋空空的，伤心到了极致，竟然是茫然。
一片茫然中，人群的面孔都失了真，她在扭曲的世界里看见了她。
雪白的婚纱，像是含苞的玫瑰。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也是冬天，她头一次见到她，就像在黑暗里呆久的人看见了阳光一样。
她站在露天的公园，似乎在拼命喊着什么。
“小心！”
这是沈月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辆车呼啸而来，沈月银定住，瞳孔慢慢扩大，表情僵在脸上。
碎雪满天，在这样冰凉的冷意中，她好像听见结冰的卡啦声音，好像从深处传来的振动，要把这一刻永恒地冻结了。
很多年后，林熙倒在一片血泊里，猩红的血爬了一脸的模样，始终萦绕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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