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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借我女儿的身子渡劫,又背弃了阿色从前坚守的一切,你...认不认?”
莲花坞内,静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再发出声响,连温晁和王灵娇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一时竟忘了逃跑。
蓬莱林家修的术法,与世家都不同,也许是因为专心天道,所以林家在天下传闻里,往往笼着一层神秘的色彩,与天上人的传闻最近。
林宗主这话的意思是,这具身体中不是林一色?
那是夺舍的邪祟,还是...被渡劫的天人附了身?没人猜的出来,他们紧张的地盯着林一色,若真是天人,那可是神仙。
蓝曦臣侧过脸盯着林一色,此刻,她仿佛笼上了一层看不透的雾,那双原本熟悉的眼睛,正陌生起来。
她若不是阿色,那一切就说得通了,突然的性格大变,突然的自由散漫,还有突然的...移情别恋。
可若她不是阿色,那阿色又去哪了?
众所周知,一个躯壳中无法同时容纳两个灵识,天人的灵识占据了身体的主导,那么结果是...阿色已经魂飞魄散了。
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蓝曦臣宁愿相信她真的不爱自己了,也不愿相信阿色魂飞魄散了,像是绝望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他把目光投向林长天:
“不可能的...林伯父怎么会这么说?她是阿色...”
比起说服林长天,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话还没说完,只听旁边的女子开口说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成了他此生的梦魇:
“我认。”
她承认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太匪夷所思了,蓝曦臣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敢想,什么都不敢想。
“你凭什么认的这么理直气壮!”
白秋水终于忍不住了,一向端庄的林家主母,瞬间哭成了个泪人,她和长天最近为女儿的婚事推算命格,这一算,竟算出,阿色是天选的死命。
“这世间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挑了我女儿!”
天选的死命,意味着,她非但活不长,还会在某天被天上渡劫的神仙占了身子。
难怪下了趟山,回来性情大变,他们本不想开罪这位天上人,可她的所作所为,若是阿色在九泉之下知道,该有对委屈啊!
白秋水想到这,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阿色从前一颗善心以天下事为己任,最怕给别人添麻烦,最怕辜负了别人的期待,还有泽芜君,她满心思全是嫁给泽芜君,你却用她的身体,把一切糟蹋成这样!”
林一色没说话。
她和她,都是月老惩罚中的受害者,可白秋水说的也没错。
她薄恩寡义,用了人家的身体,去毁了人家一辈子守护的东西,爱人也好,名声也好,信仰也好。
林长天怕天谴,可他此刻更想给女儿讨个公道:
“我再问你一遍,这三道雷,你认不认!”
林一色缓缓闭上眼:
“我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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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不知渡劫人苦疾冷暖,只是一道一道地劈下。
第一道雷,林一色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一口血喷出来,灵魂深处的颤栗,激的这具身体全部的灵力涌出来去挡雷。
第二道雷,满身的灵力拼尽全力挤了个干净去护着她,连秋水剑都嗡鸣颤抖,去护着主子,林一色趴在地上。
第三道雷,她疼的已经麻木了,混沌的大脑居然还可以思考,在雷声轰鸣中,她好像知道了月老的惩罚是什么。
她从前,确实是太不懂事了,没什么责任心,天天给安姐添乱,当一个公众人物还口不择言,还有在感情方面...堪称恶劣。
总是想着钓得鱼中皇,方为海上王,把人骗到手,玩够了就扔一边去,全然不顾那人的感受,被质问玩弄感情时,林一色总是翻个白眼,挂在嘴边的话是: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闹。”
撩人的时候有多深情,伤人的时候就有多绝情,能伪装成他们最喜欢的模样,也能随便把他们最爱的模样撕开。
与她分手的痛苦,是受骗的屈辱感,和明明她这么恶心却还是放不下的耻辱感交织在一起,足够把一个优秀的男孩子折磨成疯子。
回想起那一双双痛红带着恨意的眼睛,那时候他们一定想剐了自己吧。
昏昏沉沉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林一色感觉有一个人把自己抱了起来,她开口想说话,满嘴的血涌出来。
“先别说话。”她听见蓝曦臣在她耳边说。
不能不说话,说不定是遗言呢:
“咳...我若是死了,你便埋了我,我要是还有一口气...你把我送去义城。”
有时候幡然醒悟只要一瞬间:
“我要..咳..我要去对白月光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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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色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
浑浑噩噩间,只觉得光刺眼,紧接着是满嘴的血腥味和浑身上下钻心的疼。
“醒了?”
听有人同他说话,林一色费力的眯眼睛看,是蓝曦臣。
端正的抹额置于眉心间,蓝色衣服整整齐齐,还是端正风雅的君子模样,可面色却覆了一层冰霜。
知道自己占了他爱人的身体,还愿意救自己,这蓝曦臣是真的大爱无疆。
林一色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这是去哪?”
“去义城。”
恩?
这么好?
good boy!
送我去见白月光!
林一色不再说话,缓缓闭上眼,那三道天雷真是劈的她半条命快没了。
“你来人间的劫是什么?”
林一色听见蓝曦臣问的话,她想起了初到这个世界看见的那首诗,她说与他听:
“明月清风晓星尘,秋水长天林一色。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看来是情劫。”蓝曦臣垂下眼,良久,他开口:“我送你去见晓星尘,你把阿色还给我好不好?”
语气中的乞求,听的林一色鼻子也发酸,凡人与天意比起来,总是那么弱小,只不过是月老的一时怒火中烧,惩罚自己便罢了,还毁了这一对儿碧人。
“我真的不知道阿色的灵识在哪。”林一色很无奈:“我是在夜猎路上被道长救回去的,醒来之后,没察觉有别的灵识在这身体里面...”
“夜猎路上...”蓝曦臣喃喃道:“我若是在云深不知处多陪陪她,她也不会气的跑下山,更不会独自去夜猎...是我的错...”
说着,竟自责的流下泪来,林一色叹了口气,爱情真是害人不浅。
能让沉稳庄重的蓝曦臣痛哭流涕,能让虞夫人陪江枫眠同死,也能让自己有了放弃鱼塘爱护白月光的责任心。
...虽然第三个和前两个比起来微不足道。
蓝曦臣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林一色试探性的问他:“那你还送我去义城吗?”
“送。”蓝曦臣压抑着心中的悲痛:“我助你渡了情劫,望仙友位列仙班后,能把阿色灵识还回来。”
他想了想最坏的结果,补了一句:“或者来生给她一个好归宿,别再落得天选的死命。”
我是渡劫...但我不是神仙啊...
林一色只觉得脑瓜子生疼,他的期待如同无形的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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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在晓星尘的照料下伤势渐好,虽然每日活在阿菁的横眉冷对下,但薛洋知足了,至少他在这儿坐实了林成美的身份,性命无忧。
更何况,在这儿待着实在太有趣了,比在三仙山还有趣!
没事儿用阿色的名字撩拨撩拨晓星尘,刺激刺激阿菁,同他们在一起,日子一点都不乏味,就是得干干体力活儿。
“姐夫,我来帮你补屋顶。”薛洋一瘸一拐的,抱着柴火走进了,眼睛一转又欺负阿菁:“阿菁你怎么吃了我的糖,还整日缠着我姐夫?”
“道长才不是你姐夫!”阿菁骂道:“你别瞎叫啊!”
两个小孩子斗嘴,他俩倒是互相有伴了,晓星尘笑着摇摇头:“你的伤还没好,要多休息。”
“要多走动才好得快。”薛洋把晓星尘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假模假样的夸赞道:“姐夫可真温柔,阿姐可没有你这么善解人意。”
想想和阿色单独待在三仙山的日子,薛洋忍不住笑了出来:“在蓬莱三仙山,我伤还没痊愈,阿姐便让我帮她摘果子,那果树那么高,她边看我爬上爬下,边给我鼓掌。”
边看人爬上爬下,边鼓掌,典型的幸灾乐祸。
单从薛洋的描述,晓星尘就想到了那个画面,笑的愈发温柔也愈发无奈:
“她最擅长气人。”
初见时,便敢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襟,再后来肉麻兮兮的唤他星尘,威胁他叫她阿色,还成天对他动手动脚。
也不知道江家事办的怎么样了,何时才能回来...不对。
他突然笑不出来了,她不该回来的,泽芜君也在江家吧,两人才是天生一对,更何况自己刚刚同她说过山水不相逢的话。
可成美说她和泽芜君的感情...
晓星尘皱紧了没,他又为什么要期待两人感情不好!
.....
一方面恨自己放不下,一方面又期待着她的爱,晓星尘垂下头,在矛盾间失了雅正,满心羞耻。
可是他真的好想她啊...
“不,她是最擅长气死人。”薛洋自顾自的把柴火捆在木车上:“姐夫,你明天晚上出去带上我怎么样?”
听到薛洋同他说话,晓星尘回过神来,循着声走到他身边,刚要开口,只听门外车辙声碾过石子。
“有人造访?”薛洋后背一僵,莫非追杀他的人,找到这里来了。
只听外面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喊:“道长。”
是阿色,薛洋喜上眉梢,更有意思的人来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他拽着晓星尘想冲出去迎人,却在快到门口时刹住脚步躲在门后。
“姐夫,那人便是泽芜君,你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在这儿,不然我会被抓上蓬莱的。”
和他阿姐一样爱偷跑下山,晓星尘心中了然,自己迎了出去。
才走到门口,只觉得有个软软的怀抱扑了过来,就听怀里的人说:
“道长!我和泽芜君把婚约取消了,你日后不能再同我说山水不相逢这种话了!我可是为你放弃了一大片鱼塘!你得娶我!”
有些话听不懂,有些话能听懂,至少最后一句话他听得懂,鬼使神差他摸了摸她的头应了一句:
“好。”
师傅说,人间荒唐事太多,求不得的事万不可太过执迷。
可情根既已深种,便在这荒唐的人间,当一次荒唐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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