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在混乱的电影音效里过于明显。
尔后，放映厅迎来了放低呼吸的瞬间。
都是从文明世界而来的人，玩家们大都接受不了自己动手杀掉一个小孩，即便小孩只是个恐怖的NPC也不行。
而玩家经验不足的弊端也在这里出现了，这场游戏的玩家们大都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看得出他们以前也不曾经历过逃杀副本，以至于问题不迫切到逼不得已，大家都不会想到用武力解决问题。
这也就等于，这些人潜意识里会去逃避游戏的危险，不会有人积极主动的去探查线索，试探规则，从而导致进度一缓再缓。
有这样的队友，对于通关游戏来说是极其不利的，这会使得整个游戏的过程会产生一种听天由命的消极感。
姜芮早有预料。
想来，经历过那么多次副本的庄泽也是早已经想到。
小孩的肠子流了一地，血液在廊道里渐渐扩大出了一片暗色的阴影。杜蝶喘出一口气，胸脯微微起伏。
而跟着这个小孩的另一个孩子也正好跑到了这里，神情像是被眼前的一切吓懵了。
沾了血的荧光球还在地上，活着的孩子呆呆的站了会儿，突然瘪了瘪嘴，弯身想要去捡球。
可他瘪嘴的动作却触动了杜蝶敏感的神经。
上一场电影的男人也是在孩子一瘪嘴一张嘴的过程里变成了一滩血雾。
杜蝶几乎是想也没想，一不做二不休，抬腿就对低下身的孩子踢了过去。
小孩根本来不及反应，脆弱的背脊完全暴露在杜蝶的攻击下。他被踹的脑袋一偏，脆弱的脖颈就此耷拉下来，羸弱的小身体无声无息地躺倒在地，根本没发出一点声音。
“……”
有一就有二，有二也就有了习惯。
杜蝶的紧张在此刻忽然散去，她喘息着收起腿，嘴角终于缓缓挑起，露出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这一幕足够血腥，也足够冲击他人的神经，注视着这一切的观众不禁头皮发麻。
可此时此刻也有人的注意力放在电影屏幕上。
察觉到电影画面的不同寻常。
那人蓦地站起来，却因想到观影细则，本能地捂住了嘴。
荧幕上，追着电影主角跑的厉鬼渐渐接近镜头，它可怖的脸在镜头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黑洞洞的眼睛和嘴，直接吞没了整个电影屏。
屏幕在它吞没的刹那间完全黑了。
一声惨叫在放映厅响起，凄厉的叫人毛骨悚然。
玩家们惊骇地纷纷站起，但是此时黑灯瞎火，根本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黑暗令人恐惧，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去探查发生的事情。
惨叫声在放映厅持续，一下一下在厅里回荡着。
与此同时，伴随着“踏——踏——踏——”的声音，惨叫声也跟着一下又一下，好像黑暗里有一个人反复在踩踏一个湿漉漉的东西。
片刻，惨叫声渐渐小了，放映厅回归寂静。
想到杜蝶的武力，有人忍不住问身边的同伴，“是杜蝶吗？”
声音很轻。
但因为太过于安静，这声问句像是飘散在了众人的耳朵里。
黑暗里没有人能回答。
周池没来由地觉得有点慌。他下意识想去碰碰身边的姜芮，想确定她还好好的，但却不知道碰到了哪儿，惹来姜芮一声轻斥，“你在干嘛？”
“……”其实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想确认你是不是安全的。
周池无辜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也在此时，放映厅灯光大亮，屏幕上滚动起演职员名单，电影已经结束了。
“发生了什么？”
“出了什么事情？”
“……刚刚好像真的是杜蝶那里的声音。”
“杜蝶人呢？”
“……”
悉悉索索的对话开始响起，玩家们注意着自己的音量。
这时，那个戴着眼镜的木讷服务生又慢慢吞吞地打开了门，缓缓走入了放映厅。
他呆板的表情给人种纹丝不动的僵硬，姜芮见他往杜蝶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珠子微微动了动，“电影放映结束，请各位观众移步等候室，下一场电影在第一放映室观看，一小时后，电影开始。”
“……这就结束了？”
“卧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续有人站起身往逃生通道走去，而因着杜蝶在前排落座，走向通道的途中，难免有人会去看一眼杜蝶发生的事情。
然而……
“啊！！！”
一声惊叫，刚刚转头去看的人差点被吓破胆。
只见，杜蝶躺倒在地，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趴着。她的帽子盖在后脑勺上，黏腻的花花绿绿的东西从帽子下面溢出。而地上的肠子和血糊了一地，她的血肉被踩成了一滩烂泥，有些骨头也刺破了皮肤，尖尖地戳在外面。
地上乱七八糟像是别人吐了一地，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杜蝶的还是NPC的。
就这么一眼，恶心的画面让那位玩家当场吓吐。
后面好奇跟着看的人也不约而同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周池挠了挠头，也想看看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他身边的姜芮却在此时歪了下头，挑眉看向他。
“？？？”
“意外吗？”她问。
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戏谑。
周池仿佛被电了一下，脑子忽然有点懵懵的。
“姜芮，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姜芮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收回了视线。
“不是，怎、怎么了吗？”
“周池，你还没明白吗？当你把线索告诉他们，就会有人开始试探规则。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懂是显然不会懂的。
但是周池觉得自己的心脏无端端跳漏了一拍。
面前的女士眼神实在太过清亮，她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好像充满了智慧的光。周池忽然觉得其实不需要思考也很好，懂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起来你也还是不太懂的样子。”
实在是太傻了。
姜芮摇了摇头，没有去管周池的短暂失神，“人都很自私的，如果死了别人就能保全自己，那这个人又何乐而不为呢？”
周池满脸迷茫:“我真的不太懂你的意思。”
姜芮无奈叹了口气：“我们这些人里面，大部人都很怂，包括已经通关了五次的庄泽和杜蝶，他们没有人愿意去试探规则和底线，而第二放映厅出现小孩的规则实在太随机，如果只赌运气，那我们的死亡率也是二十几分之一，很快分母也会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
“试错率只有二十几次，排名还不分先后。蠢的人会坐以待毙，而聪明人就会让炮灰先去试探规则。能过五次副本的庄泽的确是个聪明人，他能活五次虽然有运气成分，但不得不说他肯定有自己的聪明之处。很可惜，这种聪明没有用到正途。”
“什么叫没有用在正途？”周池听懵了，盯着姜芮的嘴一开一合，脑子却没跟上思路。
姜芮：“他把眼光放到了观察别人身上，他一直在观察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看他还不够明白，姜芮轻哼了一句，“有时候真的觉得你笨的傻乎乎的。”
“……”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周池委屈地瘪嘴。
“那我们的话题说回小孩子，因为这个NPC的不确定性，所以试探规则就需要别人主动。但是因为危险，没有人会去主动试探，所以只能让小孩子放任自流。而这里面大部分人都很怂，能在第一时间碰到小孩子，并且得出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声这个概念的人应该很多，但是因为这种怂，真的能下得去手的人又很少。所以你说，我们这些人里，唯一一个会因为武力值而对小孩子下手的人会是谁呢？”
“……杜、杜蝶？”
“没错，就是杜蝶。”姜芮深吸了一口气，“从她的种种表现都能看的出来，她的脑子不够用。随便树敌，惹人不快，性格直爽，脾气火爆，着实不讨人喜，但因为她有常人无法拥有的武力，这种高傲和无脑便能变得立得住脚。所以她也不需要动脑子，只用和庄泽一搭一档树立威信，自然有旁人会给她开保驾护航。但是，生死攸关的事，人是不应该太相信别人的。庄泽能利用她震慑群众，自然也能利用她试探规则。这么一个游戏，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不是无可厚非的吗？”
“……”
几乎被这个思路给说服了。
周池呐呐看了眼还在人群里跟着围观的庄泽，脑子里七零八落地回忆起了很多东西。
像是突然出现的那个小球就变得很可疑。
小球从哪里来他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小孩子追球是在上一场电影就出现的事情。
这个NPC小孩好像对荧光球有种执着的偏爱，可能这是一个游戏设定。
而周池没记错的话，这个球明明是从他们的身边擦肩而过的。
他们的位置本来就已经在偏后，再往后面的人仔细想想能从那个角度飞来的，也只有他们正后方的庄泽和白T青年。
而小球是以高抛的形式飞出来的，这么一想，除了成年人的手笔，小孩子又哪里有这种力气。
而且就算是有，小孩子统共就椅子那么高，能扔出那么远的抛物线，这显然与他的身高也不相符。
最后，小球确实是有趋向性地在往杜蝶的方向飞。
因为杜蝶的脾气不好，她的周围也没有坐什么人，这个球最后能滚到哪儿确实不一定，但是最起码也是在杜蝶的周围的。
一通百通的解释，好像无论从哪一点开始看，这都变成了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周池越想越觉得可怕，愣生生的，鸡皮疙瘩就此爬满了手臂。
“所以，想明白了吗？没有人会用他得到的经验来保护你，更何况，这个人的经验本来就是坑害队友。”
“！！！”
没有等周池给个反应，姜芮已然潇洒地站起身，自顾自地走向了逃生通道。
这一次，没有人催促他们离开第二放映厅，反而放着他们在放映厅里逗留，观察着杜蝶的惨状。
姜芮扫了一眼杜蝶的死状，说白了，她怎么对待的小孩，厉鬼也就怎么对待了她。
只是厉鬼的手段更残忍，几乎把她糟蹋的完全看不出了人形。
这也是一报还一报，姜芮抿了抿唇，觉得这也在预料之中，反而内心毫无波澜。
这个游戏，本来就很危险，所以也没什么可同情的地方。
提醒着自己要谨小慎微，姜芮不再留恋地往外面走。服务生还站在通道口等待，他彬彬有礼地向姜芮鞠了一躬，“祝您观影愉快。”
很常规的套路，姜芮瞥他一眼，缓步走出了第二放映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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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等周池追上姜芮的时候，发现她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回来。
而检查过杜蝶死状的人们也顶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陆续走出第二放映厅。
先前的第一放映厅的大门已经为玩家们打开。
可此时此刻大部分人却不想立刻走进这个偌大的厅堂，气氛变得沉默而低迷。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无论是哪个放映厅都成为了一种阴影般的存在。
谁都想逃离出这个地方，以此获得一丝喘息。
周池却没这种烦恼，紧跟着姜芮步入了第一放映室，边走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芮的表情，他总觉得他有话想对姜芮说。
但是，更多的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池抿了抿嘴，莫名有些尴尬起来，以至于他坐椅上也变得束手束脚，神情十分拘谨。
姜芮察觉到他的局促，把自己陷进座椅的同时也轻轻开了口，语气带着安慰，“不用担心，水秀镇的事情我还记得。我也要谢谢你当时保护和惦记过我的安危。我不喜欢欠人东西，你也确实值得信任，所以不到必要，能帮我会帮的。”
“……”我还谢谢您能保我一条狗命嘞！
周池咧了咧嘴，也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如何。
脑子里一时乱成了浆糊，他打量了一会儿姜芮，忍不住脱口而出，“其实我觉得你有点酷。”
“……冷酷的酷吗？”姜芮弯了弯唇，笑容轻的像是一片羽毛。
“……”如果非要说，那也行叭。
大概是真的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想明白庄泽那种拐弯抹角的条框，周池实在是被刷新了三观。
可姜芮分析的头头是道，他实在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人性在有的时候真的不可估测。
周池也不知怎么的脑里蹦出了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但是再看看身边的姜芮，好像又不像是她说的。
不过，想想水秀镇里的姜芮，他又觉得现在面前的姜芮确实有一点点不一样了。她变得锐利了一些，老实说，这让她看起来变得有些冷酷而陌生。
但，他们本来就不熟悉啊！
周池挠了挠头，确实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傻憨憨的。
再怎么不想看电影，电影时间也总会到。
第一放映室的电影如期开始。
而这场电影，因为摸清了规则，没有人会去踩雷。虽然提心吊胆着会不会还有小孩子出现，但是整场下来，即便如坐针毡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在场的玩家们终于是好好看完了一场电影。
下一场电影仍然在第二放映室。
在等候室经过一轮毫无营养的讨论，玩家们几乎都是怀着沉重的心情进入的放映厅。
姜芮仍然扮演着一个沉默的旁听者。
周池也因为知道了事情真相而变得蔫头蔫脑，没有花时间再参与到这种讨论中。
这是一个被阴谋家控制的低级副本。
这个念头不光在姜芮的脑海里成型，也在周池的脑子里留下了沉重的一笔。周池颓靡地想，他也许应该做点什么来阻止不必要的牺牲，但是脑子里却有个念头提醒他，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他还是跟着姜芮在一起坐。
但是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
而当电影屏幕暗下来，影厅的气氛瞬间进入了完全绷紧的状态。
每一个人都在猜测小孩子会从哪里出现，每一个人都在留意着不属于电影的声音，他们好像已经被弄的疑神疑鬼，战战兢兢。
提着心开始看电影，电影过半的时候，影厅里终于出现了孩子的声音。
一直等待的NPC终于出现了，玩家们的心弦却已经紧绷到不能再紧，随时随地都在观察着NPC的一举一动。
祈祷念叨的嗡嗡声出现了放映厅。
恐怖的音效下夹带着不安的气氛。
而孩子的声音却从荧幕前嘻嘻哈哈地开始出现了。
这一次出现了三个孩子。
“怎么又多了一个？”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
三个孩子嬉笑着坐在荧幕下的一角在玩一个荧光球。
荧光球照应着他们的面庞，带出了一丝青光。三个孩子仍然粉雕玉琢，但是他们过于漆黑的瞳孔和雪白的面庞为现场平添了三分诡异，没有人再去看电影，视线被孩子们牢牢吸引。
倏然间，孩子们抓着球动了。
就是寻常的追逐打闹，一个孩子抱着球泡在了最前头。
欢声笑语像是丧钟一样敲响在耳畔，孩子们追着球一步一顿地跨着台阶，最终往观众席跑。
他们穿梭在各个玩家的眼前，对于玩家而言，不啻于死神路过的感觉。
“这特么也太刺激了吧！”越来越靠近的打闹声让周池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这些孩子也没人敢去管，说白了，谁知道去拦截孩子会出现什么事情呢？
定/时/炸/弹果然名不虚传。
周池如是想着，回过头想去看看孩子到底跑到哪儿了。
“接下来会是我们的。”
姜芮抱着双臂抿唇盯着屏幕。
“你说什么？”周池没有听清。
“我说，接下来孩子会找到我们，你信不信？”
姜芮转过头，又一次用那种清亮的眼神盯着周池。
周池心里一紧。
与此同时，有一个小小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的东西从他脚边钻过。
周池觉得脚踝有些痒，下意识去抓，顺手握在手里。
那是个有棱角的东西，柔软有网纱，像是铁丝箍出的花瓣，周池摸一摸只觉得有些刺还有些硬……
“是……杜蝶帽子上的花吗？”
他就着昏暗的光愣愣地抬起眼，正想问一问姜芮，就见着三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此刻正抱着荧光球好奇地看着他。
WTF？
姜芮，你说到就到的吗？
这他妈是什么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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