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出了庙门,四周的空气变得格外冷冽。姜芮搓了搓手,察觉到呼出的气息已经能呵出白雾,颇有些不寻常。
她拧起眉没有说话,沉着脸和周池往民宿的方向走。
面前的大街延伸至镇口,两侧的房屋门窗紧闭,仅有房屋门口的灯笼在冷风中烛火摇曳。
除了气温骤降,姜芮实在说不出具体有哪里不对。
但直觉上,她感到危险的气息渐渐迫近了。
“姜芮,你怎么越走越快了?”
气氛太微妙了,连一直没心没肺的周池也察觉了姜芮的不对劲。
姜芮缓了口气,脚步又加快几分,“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慌。”
“慌?”周池望了眼心神不宁的姜芮,努力鼓劲道,“别方,马上就到了。”
果然,话音刚落,他们便看见了民宿的大门。
姜芮眺望一眼,心里一松,她三步并做两步走进民宿,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跨进门,门里还是一片乱七八糟。
老板娘的头颅又不知去了哪里。
姜芮定定看着老板娘断了脑袋的肢体,内心陷入沉思。
她上次是看见老板娘将登记册塞进衣服的,是不是现在登记册还会被老板娘藏在身上?
姜芮大着胆子往里面走,那戴着面具的仪仗师还在二楼的位置,见姜芮走近,他微微低了头,似乎看了姜芮一眼,目光深邃。
姜芮没有勇气和他对视,她垂下眼睑飞快跑到楼梯前,低身开始检查老板娘的身体。
登记册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就在老板娘的身上,姜芮努力让自己不被周围的环境干扰,大着胆子四处摸索。
然而老板娘的衣服空空如也,姜芮将她摸了个遍也没找到那本泛黄的登记册。
它还会在哪里呢?
姜芮不禁纳闷起来。
老板娘的活动范围应该就在民宿和民宿附近,登记册对她那么重要,甚至只是踩了两脚都会引起狂暴,那她绝不可能将登记册弄丢了。
正在思索,一本本子送到了姜芮面前。
姜芮一愣,抬头便看见仪仗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手里拿的正是她找了半天的登记册。
“……”这是……送上门的好事?
姜芮盯着面前的本子迟迟没敢动。
那本小小的登记册仿佛含有巨大的魔力,诱惑着她将它拿到手里。
可,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姜芮抿了抿唇,努力压抑住心里的渴望,抬头端详着仪仗师。
“你是,陈霜吗?”她轻声问道。
仪仗师垂着头认真而又专注地看着姜芮,黑色的面具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形状。
“你是,陈霜吗?”姜芮又大着胆子问了一遍。
“……”
仪仗师没有作声。
不大的天井里,气氛静的吓人。
姜芮吞了口唾沫,隐隐觉得头皮发麻。
蹲了好半晌,她的下肢都开始发僵。
姜芮动了动脚试图活络下筋骨,这时,那盯着她不动的仪仗师却忽然笑了。
没错,就是笑了。
姜芮看见那面具开了个口子,张出了嘴巴的形状,也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近距离的一幕就像是放大了的恐怖片投影,姜芮感到毛骨悚然。
理智使得她拔腿就跑,谁知跨一步,脚下却是一绊。姜芮是连滚带扑地摔在青石地上,膝盖手掌都是火辣辣的疼。
是老板娘抓住了她的脚踝!
姜芮蹬了蹬腿,想挣脱老板娘的钳制,然而以她的力气不过是蚍蜉撼树,毫无软用。
嘻嘻的笑声从门外传来,老板娘机械又重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亲爱的客人,我是这里的老板娘,你登记了吗?登记了吗?快点登记吧,快点登记吧……”
随着话音,仪仗师翻开了册子将它举到姜芮面前。
姜芮蓦地睁大了眼,只见,那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密集到几乎看不清具体写了内容。
“你登记了吗?登记了吗?登记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随着老板娘的声音由远及近,门口传来咚咚声,老板娘的脑袋一跳一跳的从门口进来,像是个被人拍着的皮球。
“你登记了吗?快点登记啊……快点登记啊……”
老板娘的头跳到姜芮面前停下来,诡异的笑容半咧着唇笑嘻嘻地看着她。
身首异处的可怕画面令姜芮觉得恐惧,心脏受到接二连三的冲击早已不堪负荷,坦白说,姜芮有点想吐。
但,危机感紧迫,姜芮努力克制心理反应想让自己冷静,她沉住气继续看向仪仗师,“你是陈霜吗?”
仪仗师不为所动。
姜芮不依不挠地盯着他。
“你是陈霜吗?”
场面陷入胶着,也不知僵持了多久,仪仗师咧了咧嘴将登记册翻到了第二页。
那一页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力道透破纸张。
“你是陈霜吗?”
“……”
“你是不是被陆雅雅杀了?”
“…………”
陆雅雅三个字让仪仗师翻页的动作顿了顿。姜芮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脑里不禁咯噔一响。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暗暗叫糟,心下飞快地盘算起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可仪仗师没有给她时间,很快又将登记册翻过了一页。
这一页恰巧是他们登记的名字,确然如姜芮所想,李林和程峰的名字皆被划去,上头记了个鲜红的“死”字。
尔后,陈霜和陆雅雅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只是上头记载了一个黑色的“殺”。
这是什么意思……
姜芮百思不得其解。
还不等她反应,她便看见登记册上,自己的名字上出现了一条横杠。一个黑色的“殺”正一笔一划的被仪仗师慢慢用指甲划上纸面。
姜芮的瞳孔骤然缩紧,脑里忽然有了个大概。
下一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踹在了老板娘的肩膀上,上身借用力道,反手将登记册抢了下来。
老板娘被蹬了个趔趄。
还不等反应,姜芮又眼疾手快将登记册扔回给了仪仗师。
“陆雅雅!接住!”她大叫。
仪仗师微一愣,抓住了面前的登记册。而因变故突然,他的力气又十分巨大,登记册已然在它手手里碎成了几块破纸。
仪仗师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尔后,姜芮便觉得腿上一松,倏尔发狂的老板娘猛地向朝仪仗师扑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获得了片刻喘息的姜芮调头就跑。
她的脑袋在这时候清醒极了,跑的时候隐隐作痛的脚踝也叫她明白过来,她确实是有地方推断错了,而真相呼之欲出。
---------------------------------------------
夜晚,还在庙里等待的张一航也颇有些心神不宁。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离谱,可庙厅里白衣娘娘的像却越来越亮了。
张一航不明白其中就理,他背过身朝着白衣娘娘而坐,想从怀里摸根烟出来。
但是打火机没有油了,有烟也是徒劳。他想了想便将烟盒又推了回去,冷不丁的,照片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照片还是那张黑白为底的老式照片,只是牌坊下的画面好像又变了。
张一航模糊记得周池划到的远景位在照片的左后,可现在,这照片上的巡游队却悄悄发生了偏移。
因着光线正好,张一航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照片的不一样,他心下纳罕,正要细看,谁知身旁的陆雅雅却忽然瑟瑟地发起抖来。
“陆雅雅,你怎么了?”
张一航察觉到她的不对,放下照片,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陆雅雅充耳不闻,发抖的动作却剧烈起来。
“陆雅雅,你没事吧?”张一航又问了她一遍,心里隐有不安。
陆雅雅的长发披散在肩,本来姣好的面容在惨白的微光下变得近乎透明。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角滑落,听到张一航在叫她,她痛苦的张了张嘴,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陆雅雅,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张一航坐起身试图将她扶起来。
然而手刚一触到她,陆雅雅的皮肤就开始大块大块的脱落。
细软滑腻的触感叫人感到恶心。
张一航警觉地缩回手,发现陆雅雅抖索的幅度更大了,像是倒在地上抽搐个不停。
“陆雅雅?陆雅雅?”
不妙的感觉感蔓上了张一航的心,还不等他屏息,陆雅雅忽然大口大口地呕出黑血,而她肩胛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窟窿,那由伤口演变出的窟窿黑洞洞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不多时便深到可以看见骸骨。
“!!!”
可怖的景象叫张一航胆战心惊,白衣娘娘像蓦然发出刺眼的光芒,亮到几乎叫人睁不开眼。
陆雅雅凄厉的尖叫声在庙厅里回荡,刺的人耳膜生疼。
张一航避无可避,惊惧地退到墙角。
“卧槽,怎么回事!”
踹开门的周池差点被里面的景象闪瞎了钛合金狗眼。
还不等他揉一揉眼睛,发现逃脱口的陆雅雅猛然朝他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周池本能就是一脚。“噗”的一声闷响,陆雅雅猛地倒飞出去,撞在了白衣娘娘的立像上。
温热的液体溅了张一航满脸。
张一航用手一摸,满手都是血污,“……这、这个,血!”
“血,什么血,快跟我走,姜芮不见了!”
都懒得管里面的异常,周池拽住张一航就把他往外面拖。
张一航被拉了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跨出门。冷风一打,顿时叫他打了个寒噤,忽然清醒了些。
“等、等等,我们要去哪儿?”
“去找姜芮啊!”
“可是、可是陆雅雅……”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回头看看里面。你看看清楚那是什么!”周池不耐烦地说着,提溜着张一航转身往回瞧。
张一航定睛一看,只见黑夜里,庙厅的大门微隙,白衣娘娘端坐于暗处散发着光芒。张一航透过染了血污的眼镜只能模糊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形物体正抽搐着趴在白衣娘娘像的腿上。她张大了嘴,过分巨大的口腔喷出黑血,血液顺着白衣娘娘像的刻痕往下滴落,滴答滴答,沿着桌子,顺着幔帘,渐渐蔓延到地上,看起来既血腥又可怖……
“这、这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这什么东西!”
“……”
“行了,快别看了,我们快去找姜芮吧!”周池抓起张一航边走边说,他心里也是焦急,忍不住催促,“我们现在得快点找到她,她要是找不着,我们俩估计也得玩蛋去。”
“…………”
隐隐已经把姜芮当成了主心骨,周池不由分说拽着张一航往黑夜里行去。
而他们没发现,那张在镇口拍的照片还落在满是鲜血的庙厅里。
……
黑暗中的照片上,巡游队出现了街角尽头,陆雅雅和陈霜穿着仪仗师的衣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李林和程峰抬着轿子走在她们的身后。
纱帘影影绰绰,还有两个轿夫隐在拐角看不清身形,可那白纱中的人影却渐渐清晰,慢慢显示出了女性的形象,看起来柔婉极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