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故勋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退一步说, 他没想到发现的人是尹昭。
这个小瘸子是尹黎的弟弟, 这就比较麻烦了。
换成其他人，李故勋还能凭借自己这条断腿在尹黎面前拼一下信任度，但偏偏是尹昭
一个是弟弟一个是队友，一般人会选择相信哪个简直是明摆的事。
李故勋本想要挟小瘸子让他屈服，没想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反中了对方的计。
生死存亡之际，李故勋急中生智，把身上的锅给甩了出去。
接下来, 就是真正考验他自己演技的时候了。
李故勋借着喘气的功夫, 在脑子里想清楚了。
这才慢慢停下来，撑起手臂，翻身面对尹昭。
一对上那青年的双眼，他不自觉地又打了个寒颤, 这才开口解释“这次结盟远征队出发前, 祝元洲突然找上了我。他告诉我，唐心语是方舟堡垒老大的独生女, 而且方舟的老大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为了安全接回唐心语，方舟老大承诺会接纳我们希望的全部成员, 而且会给我们较高的地位。进入方舟以后, 每一名成员都能选择自己想要的职位。
小昭你也知道方舟是个什么情况，我们基地又是个什么情况。再加上祝元洲说他还有大部分队友都决定过去, 我也就动心了。祝元洲告诉我, 其他人都没问题, 只有尹黎还在动摇, 他就让我借这次外出的机会下一剂猛药。”
容羽听前面的时候，都没什么表示。直到这里，冷不丁出声“祝元洲为什么不自己做”
李故勋苦笑“因为他是尹黎的男友。有的事，他能做别人不能做。但有的事，他不能做别人能做。他知道我对尹黎同样所以找上了我。”
“然后你就答应他了。”
“没错。”李故勋脸上苦意更浓，“祝元洲为了让尹黎去方舟，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容羽压根没接他的话，继续询问“你们的计划似乎很完美，但问题是，唐心语也在基地里啊。你们就不怕，来袭击的异种把她杀了”
李故勋毫不犹豫“祝元洲早布置好了后手。除了那两个留下来的战斗人员被特别叮嘱过，还有负责收集信息的王晨，也是祝元洲的人。你知道钟怀蕊喜欢祝元洲吗”
容羽配合着点头。
李故勋“那你就能明白，王晨为什么是祝元洲的人了。实际上，他已经掌控了这个基地里大半的人心。”
从李故勋的讲述中，容羽确定了一件事
他的确是个蠢货。
连王晨到底是谁的人都不知道，还在那儿胡编乱造。
其实李故勋会选择王晨，容羽并不惊讶。
要不是自己从中插了一手，王晨最后肯定会跟祝元洲等人走，从而坐实了“祝元洲的人”这个身份。
那两个留下的战斗人员，说不定真的被祝元洲叮嘱过。
说假话的诀窍是，九分真一分假，其中只在最关键的地方作伪。
话虽如此，还是不妨碍容羽觉得李故勋很蠢。
容羽叹了口气“没想到祝大哥竟然是这样的人。”
李故勋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窃喜“如果不是祝元洲亲口承认的，我也没想到。他跟尹黎都这么些年的感情了，没想到在这时却要离她而去，甚至要在背后捅刀。我本来是不愿意的，没想到他竟然威胁我，说是如果我不答应，他就会在下一次外出狩猎时杀掉我。还说反正在外面，都是他的人，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只会当我死在异种口中。我害怕了我我对不起尹黎。”
说到这里，他仿佛真的很愧疚一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塞。
就连双手都握成了拳头，在被单上轻轻颤抖。
容羽恍然“所以你才会那样不要命地去救姐姐对吗”
“对。”李故勋深吸一口气，“我当时甚至希望自己就那么死掉。至少这样，我在尹黎心中还是个为救她而死的好队友，而不是很可能害死她弟弟的凶手”
“放心，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基地里也没人死。”
李故勋摇头“这改变不了我做的事。我对不起尹黎，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家”
那你就去死好了。
容羽险些顺口说了出来。
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改成一声叹息“你也是被逼的。罪魁祸首还是祝元洲”
“你要告诉尹黎吗”李故勋小心翼翼抬起头。
尹昭皱眉点头。
见李故勋一脸颓然，他面露不忍安慰道“放心好了，我不会说是你做的。只告诉姐姐，都是祝元洲的主意。”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尹昭的语气越发坚定，“你也是被逼无奈。而且为了救姐姐，你差点付出生命，不应该让你去承担祝元洲的错”
“我差点害死了你。”
尹昭微微笑了起来，像个温柔和善的天使“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你了。”
“小昭，”李故勋一脸感动，“谢谢你。”
“你好好养伤。”尹昭伸手将李故勋之前弄乱的床单拉平，扶着他重新在枕头上靠好。
然后双手放在两边轮子上“我马上去找姐姐，绝不会让祝元洲有机会伤害你。你自己也要小心，有什么情况就大喊大叫，至少在基地里，他不敢做得太过火。”
“谢谢你，小昭。真的谢谢。”李故勋再三重复，目送他离开。
直到房门一关，两人脸上的微笑和感动瞬间消失。
房间内外，两双眼里一样的阴沉“还是得想个办法弄死他”
容羽推着轮椅走在通道里。
他没有像刚才说的那样去找尹黎，而是在某个岔路口一拐，去找祝元洲了。
祝元洲正在他的房间里。
打开门看见是容羽，他还很惊讶“小昭你有什么事吗”
尹昭一脸严肃“祝大哥，我有很要紧的事告诉你”
祝元洲微微皱眉，让开身子“进来说。”
尹昭进了房间，没急着开口，而是左右张望“这里应该没什么监视器，不会被其他人听见吧”
祝元洲关上门，双手抱臂靠在门板上。
看尹昭这个样子有些好笑“我的房间，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尹昭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他的眼睛“祝大哥，刚才李故勋跟我说了件事。”
尹昭把自己如何发现这次异种袭击的异常，李故勋漏的马脚统统告诉了祝元洲，包括刚才和李故勋的对话也一并不漏。
有李故勋谎言在前，尹昭都不用再做艺术性修饰，直接转告给祝元洲就行。
只是在提到李故勋用异能袭击他的时候，尹昭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说是自己剧烈挣扎弄出响声，李故勋怕引来别人不好解释，只得服软交代“元凶”。
一开始听说是李故勋撒血引来异种，祝元洲只是捏紧拳头，满脸的火气。
等后面听说是自己指使李故勋的时候，祝元洲的火气已经转成了浓烈的杀意。
容羽看在眼里，笑在心中，做了最后总结“祝大哥，比起李故勋，我更相信你”
祝元洲动容，大步跨过来拍肩“好小子这次大哥多亏了你”
“果然，祝大哥根本不会做那样的事”
祝元洲叹息“我再怎么和你姐姐意见不同，也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劝说她。我尊重尹黎的所有决定就像她也会尊重我一样只有李故勋这种小人，才不能理解这种同伴之间的信任”
“祝大哥打算怎么办”
“当然直接把那小子拖出去宰了”祝元洲的一只拳头捏得咔咔响，“他不是喜欢用血引异种吗，我就让他引个够”
容羽却在这个时候拦住了他“不能这么做，祝大哥。”
“”
“你这样处理李故勋，一定会引起别人注意，到时候就要向他们解释原因。在这种时候，祝大哥真的要这么做吗”
祝元洲一怔，拳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过了半晌，他长叹一口气“小昭，你变得成熟了。”
容羽“我只希望，在祝大哥走后，我能更好地帮到姐姐。”
祝元洲的眉头再次深深皱起。
他的手从容羽肩上移开，拇指和食指中指下意识地摩挲“为什么不劝你姐姐和我们一起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就不瞒你了。队里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想加入方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希望，是众望所归。”
“祝大哥也说了是一半人，总有人不愿离去。”容羽平静道，“这里是大家一点一滴建设起来的家园。几乎基地里的一切，都是我们亲手创造出来的。这房间，外面的通道，顶上的通风管道甚至包括这处地下堡垒的选址，当初也是你和姐姐一起定下来的。有这么多回忆，姐姐怎么可能放下呢。”
“”
祝元洲也慢慢平静了下来，或许他已经意识到分离无法避免，只能直面这个现实“回忆不能当饭吃。”
容羽笑了“所以你有你的选择，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坚持。我不会劝姐姐的，只能希望祝大哥你们一路顺风。”
祝元洲眉头松开了。
他低头，温和地注视着尹昭，第一次发觉这个青年看似单薄脆弱的身体里其实拥有不逊于自己的力量。
他再次抬起手，轻拍尹昭的肩膀“我也希望你们能永远平安喜乐。不过小昭你打算怎么处理李故勋呢”
容羽嘴角笑意加深“李故勋不是想要和祝大哥你们一起前往方舟吗，那就顺他的意好了。基地离方舟那么远，途中会发生什么谁能说得清呢。说不定就有一只异种突然窜出来，正好杀死了一两个倒霉鬼。”
祝元洲也笑了，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做。但这件事还是得跟尹黎说一声。”
“嗯，我本来就打算找过祝大哥之后去见姐姐。”
祝元洲闭闭眼，睁开时，已满是坚定“我跟你一起去。也是时候让所有人都做出选择了。”
尹黎宣布的事情，在“希望”堡垒里掀起巨大波澜。
所有人，在她说出唐心语的身世时就开始议论，到祝元洲等人决定投靠方舟时，议论的浪潮达到了顶端。
但是并没有人职责祝元洲是“叛徒”，因为在尹黎宣布的时候，已经有一批人默默聚集在祝元洲身边。
这些人中有唐心语、钟怀蕊、冰系异能的阿一等等。很明显，他们在尹黎公告大家之前，就知道消息，并且已经选择好自己的位置。
剩下的人讨论的声音逐渐变小了。
最后整间大厅重回安静，只有尹黎的声音在清楚地回荡“我不打算对你们做出什么要求，只是将我和祝元洲的不同决定摆出来。到底是留下来，还是离开，都由你们自己选择。无论是去还是留，我都会尊重大家的决定。因为我们是同伴。”
最后两句话是尹昭让她加上的。
想到弟弟说这两句话时的坚决态度，尹黎心情有些复杂地看向他。
只见尹昭远远坐在人群外，正好位于大厅的一个昏暗角落里。
那里光线覆盖不到，只有尹昭下半身的轮椅暴露在光照范围中。
尹黎却似乎看见他翘起的嘴角。
再定睛细看，尹昭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环顾四周。
尹黎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松了口气。
李故勋的事，她比任何人都心情复杂。
他救了她，是她相处多年的同伴，甚至曾经还向她告白过。
结果，就为了让她改变主意，李故勋竟然拿同伴的生命下注。
被告知此事的时候，尹黎有那么一瞬间还觉得，是弟弟和祝元洲在开玩笑。
回过神来，才发现尹昭和祝元洲都在紧盯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全是担心和紧张。
尹黎撇开脸，不再看弟弟，顺便避开了另一边祝元洲的目光。
她看向那些满脸为难的同伴，似乎看见了他们内心的挣扎。
是留下来，面对一个更加人手不足的小型团队；还是离开，前往一个大型却陌生的地下堡垒
尹黎没法给出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选择的路就一定是对的。
她真的能带剩下的人继续活下去吗
附近的异种似乎越来越多了，好像有一支大型异种军队正在集结。
如果真是这样，“希望”到底如何才能在这股力量前存留
尹黎抿抿嘴，用干涩的声音做最后总结“你们不需要立刻给出答案。我希望你们仔细想好，因为，这关乎着你们今后的命运。”
生存，还是死亡。
一片安静里，人群在尹黎的指示下渐渐散开了。
大厅重新恢复了空旷。
容羽和顾仙仪回到医疗室。
不一会儿，有人跟着走进来。
顾仙仪正好面对着大门在收拾东西，看见来人，有些惊讶又有些警惕“心语，你怎么来了”
唐心语冲她笑笑，然后直接越过顾仙仪，看向容羽“尹昭，我有事想跟你单独谈谈。”
顾仙仪拧眉，假装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站在原地没动。
最后还是在容羽的目光暗示下，顾仙仪才不情不愿地找了个借口出去。
唐心语直到顾仙仪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开口“小昭，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饶是容羽都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常人用脚趾想都能知道，他不可能离开的吧
尹黎可是他姐姐
作为姐控的尹昭自然是全力支持自己的亲人，怎么可能跟外人离开
见容羽沉默，唐心语赶紧道“我知道你舍不得黎姐，你可以带黎姐一起走。”
容羽“”
容羽“你应该知道，姐姐她的决心吧。”
唐心语叹息“我当然知道，但这不是为了情怀牺牲生命的时候。祝大哥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封我爸爸的信给我。”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张，打开来，让容羽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字。
这明显是一封长信中的一部分，里面提到“方舟”的侦查员发现附近有异种大军集结，估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异种浪潮出现。
“小昭，基地里本来就人手不够。现在我们走了，剩下你们几个，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异种潮呢。”唐心语面露关切，“和我一起去我父亲那儿吧我保证，有我在，爸爸会对你们很好”
“谢谢你，心语。”容羽把信纸递回去，真诚地道谢，“我们会小心的。”
唐心语没急着伸手，只是一脸失望地看着他“真的不行吗”
容羽冲她笑笑，接着摇摇头。
唐心语这才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张，默默将其重新折好，放回口袋里。
她离开后不久，顾仙仪很快就在门口出现了。
顾仙仪没急着进来，反而站在外面眯着眼端详。
容羽有些好笑“看出什么了”
顾仙仪满脸深沉，伸手作掐诀状“这位先生，我观你满面春风，是有烂桃花之兆啊。”
容羽这下真的嗤笑出来“你说唐心语她不是喜欢祝元洲吗。”
“学长你懂什么。”顾仙仪翻了个白眼，走进屋，“当一个女生长久暗恋无望时，这时候身边出现另一个关怀自己的帅哥，难免会纠结一下自己到底喜欢谁。”
容羽莫名“我很关心她吗”
“你忘了之前英雄救美的事了”一颗脑袋从顾仙仪身后探了出来，很快被她拍了一巴掌“你干嘛躲我身后，是不是男人啊王晨。”
王晨站直身体翻着白眼，从顾仙仪身后绕出“你懂什么，我是怕被唐心语看见。她和祝元洲到现在还以为我跟他们是一伙的呢。要是被她看见我来找昭哥，保不齐就跟祝元洲说了，到那时我再想打听消息就没现在这么容易了。”
容羽选择性跳过前一个话题，搭着指尖询问王晨“你搞明白，为什么姐姐说要和雪狼结盟时，祝元洲和李故勋脸色都不好看了吗”
王晨没急着回答，而是先仔细打量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刻意叹声“祸水啊，都是祸水”
“”
见容羽慢慢皱起眉，王晨没再敢继续卖关子了，立刻坦白“因为雪狼的老大貌似对黎姐有意思”
容羽哑然“还真是”
他想了半天，也只能用“无聊”两个字形容。
王晨却很不赞同“昭哥，你也是男人，怎么就不能理解我们男人的嫉妒心和独占欲呢”
“我猜，肯定是因为学长没喜欢过人”顾仙仪插嘴，“以前在大学时，就有同社团的女生追过学长，结果都被拒绝了”
王晨脸色变得有些奇怪“昭哥你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他双手抱肩，后退一步，“我先声明，我可是异性恋，不想跟人拼刺刀。”
容羽和顾仙仪同时翻了个白眼。
见没人搭理他的笑话，王晨只好把手放下“咳咳，说实话，我能理解祝元洲和李故勋的心情。自家内部的敌人还没搞定，外面又来了新敌，特别是在他们两都要离开的时候，是个男人都要警惕。”
“呵，男人。”顾仙仪冷哼，“如果他们真的喜欢黎姐，怎么不干脆留下来。这样就算雪狼老大对黎姐一见钟情又如何，还是他们近水楼台啊。尤其是祝元洲他要是留下来，谁能跟他争。”
“这个有时候，男人也是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嘛。”
“我看是又想爱江山又想爱美人，两者割舍不下，干脆爱一个能给他带来江山的美人吧”顾仙仪一针见血。过于犀利的话，让王晨直挠头。
容羽一边听着他两的对话，一边揣摩李故勋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之前放血引异种攻击基地，肯定是想向尹黎证明，队伍人少的弊端，逼尹黎跟他一起去“方舟”。
没想到尹黎既没有因此改变主意，自己还被容羽抓住了把柄。
李故勋便干脆将一切都推到了祝元洲身上。
正巧祝元洲之前就在队伍里散播唐心语的身份，劝说队员投靠“方舟”，有这次铺垫，李故勋的栽赃就不是那么突兀了。
现在祝元洲和李故勋都要离开“希望”，尹黎却铁了心要留下来，还宣布要和“雪狼”“方舟”结盟，李故勋肯定心态要崩。
就是不知道，在这种心情下，他又会做出什么事。
要让一个人灭亡，必定要先使他疯狂。
容羽决定去探探李故勋的口风。
如果他还不知道这些消息，就告诉他，让他“开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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