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姜锦花起了个大早,她自己先进厨房烧好了饭,舀了一大碗糊糊。虽说只是些玉米糊,但也比没得吃好。
要是能有点咸菜配着,姜锦花会觉得味道更好。
她暗暗鄙夷自己,竟然都沦落到这点就满足的地步了。
但她发觉自己烧饭还是有好处的。若是她做饭,好歹还能吃到饱饭,不管最后是怎么一个死法,她都不想被饿死。
推开姜家那扇漆快掉完的木门,姜锦花走了出去。
清晨的雾气还未全散去,日头却已将将升起,这是新的一日了。
姜锦花吃饱喝足,便又上山采了几把荠荠菜,连带着昨儿摘的都放到背篓里,这才到村口去寻顾疏和福贵叔。
“阿花来了!顾秀才早和我说了,今儿你福贵叔带你一同进城看郎中。”
姜锦花笑着点头,“多谢福贵叔了。”
福贵叔一脸笑意。
村里人管姜锦花有时叫阿花,有时叫三丫,叫阿花的更多些,姜锦花不想应也得硬着头皮应。
姜锦花年纪小虽然黑点但极其能干,村里没几个不喜欢她的。
姜锦花坐上牛车,顾疏已坐在里头等着了,她看了一眼他,又回望福贵叔:“麻烦福贵叔辛苦载我一程了。”
“哈哈不辛苦不辛苦,你个小丫头才多重一点啊。”
姜锦花是头一回坐牛车,极不习惯,车子在石子路上一颠一颠,震得她心肝脾肺肾好一阵难受。
也幸好姜锦花前世小脑发育还算好,到了这里也不太晕车,只是觉着不舒服,不至于想吐。
“要是难受,不如靠着睡会儿。”
身旁有声,她侧眼看他。
今日的顾疏一头黑发仅用一根布条扎起,脸上不知抹了何物,灰扑扑的。可即使是这般,也不妨碍他那双拢着光华的凤眸绽出光亮。
被他用那样的一双温和眼眸安抚,姜锦花奇异般地身心舒怀,不多时就睡着了。
*
大清早青河县的街道还不算繁忙,街边的小摊将将摆好,顾疏与姜锦花下牛车时,街上仅有寥寥无几的几个过路人。
福贵叔还有旁的事儿要去办,便不与两人同路了,“三丫,顾秀才,你们合计着要多久能忙活完?”
“叔,给我们两个时辰可行?”
福贵叔一口应,“行,那就两个时辰后回村。”
姜锦花算了算,除却要去医馆,她还要跑一趟酒楼呢。背篓里的荠荠菜得处理了,还有钱氏交到她手上的络子得遵她信卖掉换钱。
前一夜临近傍晚,钱氏丢了一个包裹给她,里头尽装着打好的络子,还万分嘱咐:“这络子我本是打算过几日进城卖了的,既然你明儿要进城便带去卖了吧。记得去找那家‘五福阁’,报上我的名字,那老板娘记得我的。”
“知道了。”
钱氏又凶巴巴地叉腰说道:“我早就与那老板娘谈好了,这络子一个三文钱,若是回头钱到我手里少了一个子,我都不会叫你兜着走!”
钱氏常去那五福阁卖,卖价早与老板娘商谈好了。她这样说是不放心姜锦花,给她三分威胁,量姜锦花也不敢私自贪铜板的。
听顾疏讲,还需等个半个时辰医馆才开,姜锦花便决定先去五福阁把钱氏交待的事情办了。
这络子背在身上重得慌,再说得了钱也不会是自己的,姜锦花对它没太大兴致。
顾疏陪着她找到那家五福阁,此店开在青河县偏西的街上,位置算不上最好但也不坏。
五福阁便是卖首饰一类的店铺。络子,腰带,香囊,贵重的还有银饰的头饰、耳环不等。
一眼望去,里头的首饰还真的是不少,看得人有点眼花缭乱。
不过姜锦花又没钱买这些,便没有多打量。
姜锦花一进门便报上了钱氏的名字,钱氏以往打好了络子就会卖到这里来,老板娘与小二都挺熟悉她的名字。
老板娘一听是钱氏送络子来了,挑了帘子出来,一看不是钱氏亲自来的,反而是个小姑娘,有几分疑惑,“不知姑娘是?”
“何娘子,我是姜家的三丫,我娘嘱托我把络子送到您这儿。”
“原来是钱娘子的闺女。”
何娘子顿时笑了,“这络子呢一个三文钱,我与你娘一早便定好的价,这价格我不会骗你的。”
姜锦花奉上包裹,她对价格没多大不满意,“娘也与我说过了,何娘子自然不会看我年纪小就欺瞒我,这点我定是信您的。”
何娘子把络子都收了,又唤账房的拿钱出来,算点两下给了姜锦花六十文钱。
姜锦花拿了钱便都揣到自己的布兜里,钱氏的钱她还真不敢弄丢了。
顾疏发觉姜锦花与何娘子谈话之间,她竟连一丝眼神都未落在屋内摆着的首饰上。
五福阁里摆着玲琅满目的首饰,阁屋不大却亮晃晃地夺目极了。
再微微侧目,姜锦花头上扎着两股麻花辫,发间竟无一件装点的珠花。
真真是素雅极了。
顾疏依稀记着,就算是村里那王婶子家的花妞,年岁比姜锦花还小上一岁,都懂得姑娘家是要打扮的了。
王家与姜家相差无几的家境,但王婶子给花妞买了两件小珠花换着戴呢!
“三丫,女子不都好美,你不喜欢珠花吗?”在顾疏看来,姜锦花许是常年下地干活,忘了自己应打扮打扮了,他沉沉开口:“虽说三丫你要做活,可小姑娘该有个一件两件,待及笄了……”
“顾大哥,你说什么呢!”姜锦花摸摸自己脸蛋,她不明白顾疏怎就跳到窜梭她买首饰上去了,只笑道:“我这般黑,打扮了也不好看,况且,我哪有闲钱去买那首饰呢!”
刚来那会,她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她又不会盘古代的发髻,索性就扎俩麻花辫,清爽又显嫩。
至于首饰,她二姐能有那些,她可没机会有,钱氏不会给她那闲钱去买珠花与帕子。
再说她自个儿,对首饰也没多大的兴趣。
兴许还是她太穷吧,没有银钱哪里来的心思去想那些呢?
“哪里黑了,我倒未觉着三丫你黑。”
姜锦花笑着露出白牙,她不知顾疏是安慰自己,还是他真的觉着自己不黑。
也许在顾疏眼里,旁的人皆是不美不丑的,只因无人甚于他。
总之在顾疏这般肤白之人面前,她宛如一颗黑炭球。
“怎会不黑,与顾大哥你比起来,我可黑了!”
这话是实话,顾疏生得那叫一个肤如凝脂。
“这怎么可比……”顾疏一脸窘。
他说的又不是这般意思,与女子比肤白,顾疏并未觉得自己胜了便欣喜了。
思及自己的容貌,与往前曾发生过的二三事,顾疏的眼眸不觉黯了几分。
他抿着唇不愿再提这话了,姜锦花看他不提,正巧她也不想提了,两人皆闭了嘴。
行至医馆,街边来来往往的人便已多了起来,一时之间竟有几分热闹集市的场面。
仁心堂所在的街道稍显偏静,清早问诊的人不多,顾疏与姜锦花来时便只有三四人。
被问起要问诊哪位郎中,顾疏答道:“咳意未止,还是见李郎中吧。”
医馆的小学徒领着两人走至内堂,李郎中身前无旁人看病,顾疏是头一位。
两人到时,他正坐在一方座椅之中,见顾疏走近,便起身摆手于另一座椅,“原是顾秀才,请坐吧。”
再一抬眼,顾疏身后的姜锦花便露于李郎中眼中。
小丫头扎了两根麻花辫,与那日一见并不相同,乍一看李郎中还没想起来,稍待之后他才问:“这位是……那日送顾秀才来医馆的姑娘?”
“是,她是姜家的。”
姜锦花微微一笑,对李郎中的好记性表示惊叹:“我姓姜名锦花,小石头村人,李郎中竟还记着我呢!”
“那可不,我虽上了年纪可记性却好着呢,上回若非你这丫头顾秀才那病也好不了那么快。”
李郎中一捋花白的胡须,姜锦花送顾疏来的时候,顾疏正发着热,那温度可烫得吓人,李郎中不敢保证再晚几步顾疏会成什么样。
“今日正是为了这病而来问诊,还请李郎中再为我瞧瞧,我这咳病可还有大碍。”顾疏掩着手淡咳两下,因咳嗽苍白的脸颊多了一团红。
“嗯……我看看。”
顾疏的一只手臂放至桌上,桌的深色衬着顾疏手腕愈发的白,姜锦花又是一阵感叹,人如白玉,手腕更是皓腕,看着当真是赏心悦目呀!
李郎中先是为顾疏把脉,而后又看了舌头、耳朵,复又道:“已无大碍了,想来再过几日便可痊愈了。”
姜锦花一听,安心了。
“李郎中,今日还要请你给三丫看看伤,前日她自山上跌落,头嗑到了石子,不知可严重?”
顾疏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拉着姜锦花坐下,李郎中一眼瞧见她额前的布块,便道:“先揭开我看看。”
姜锦花缓慢动作小心地一小点一小点揭开布块,只是血块凝固,那布块与血凝结到一处,现如今想扯下只徒生了痛意。
“我来帮你吧,你看不见伤口。”
顾疏接过姜锦花手里的动作,轻柔地撕开布条。
姜锦花在顾家上药时,他早便看过那狰狞的血口子,但今日所见一点不比那日的震意来得少。
她的头顶破了老大的一个血口子,不说娇滴滴的小娘子,便是成年壮士都一定觉着疼,姜锦花却闭口不言一二,顾疏心底为她生疼。
李郎中仔细察看了一番,拿出纸笔写写后递给她,上头一大团字,龙飞凤舞的字迹姜锦花一个字也看不懂。
他说:“这是药方子,你到前头药房里头去取药,早晚各服用一次不多日便能好了。”
姜锦花一听便犯了难。
她若是把药方子带回姜家的话,先不说钱氏许不许她用厨房煎药,王氏早年便不喜药味,她可能在姜家煎药?
顾疏看出姜锦花的犹豫,一想她在姜家并无自由,便又问李郎中:“李郎中,三丫每日要下地干活,可有外敷的药膏可用?”
“有是有,只是价格昂贵。”李郎中也是看姜锦花身着布丁的衣裳,心想她家境贫寒,出不起那个钱来。
姜锦花却一口道:“李郎中只管说,钱不是大问题。”
她手里还有姜大根给的半两银子,掂量着买药应该足够。
李郎中便将名字告诉了两人,还特意指了路,就在出医馆往前走两步的位置。
那药也确实如李郎中所说,比寻常熬制的药要贵了许多,且姜父给的钱并非全是铜板,这店里找不开,姜锦花只得另外多借了顾疏五十文买药。
“顾大哥,等我赚到了钱,就还给你。”
顾疏却突然笑了,“三丫忘了那日是你送我来医馆就的医?是我还欠着你钱呢,而非你欠我。”
他又提到了那日姜锦花救了他一回之事。
算下来不但不是姜锦花欠顾疏的钱,反而是顾疏欠了姜锦花八十文钱。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