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公寓的旧式木门拉开一条缝，燕溪将自己包成法棍，飞快挤进去，关门，换鞋，钻进房间，瘫在床上。
他大脑像被泥浆堵住，短时间无法思考。直到手机7点45分的闹钟响起，燕溪才如梦初醒一般从床上弹起，快速开了电脑进入直播间。
和粉丝问候一阵，燕溪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排位。总体还算正常发挥，有胜有负。过程中还有三局遇见下课的凌北和江东——两局让他俩跑了，一局双双倒下。
弹幕里有粉丝问他觉得韩裕卿和绝巘谁比较厉害，燕溪原本忙着用鹿头出钩，草草扫了一眼，说：“那要看是什么方面了。”
观众们的思维瞬间拐了个大弯，在弹幕发送哲学符号。燕溪勾住前面的慈善家，将其挂在椅子上，一看弹幕，无奈地笑了：“你们的思维可真够跳跃的。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大卿厉害在他防不胜防的骚套路，绝巘厉害在他对地图的绝对记忆。”
“我明天中午会发一个剪辑视频，分析下午他玩慈善家那场比赛的思路。绝巘对地图的了解程度，远超同段位的所有人。毕竟，他可是能将地图精准用3D绘图软件等比例模拟出来的怪物。”
不少观众发出惊讶的声音，并祈求燕溪给他们开开眼界。燕溪道：“我打完这局排位就结束了，等会问问他。毕竟这是他的心血。”说完，手上的监管者鹿头视野一转，快速出钩，抓住一个来救人的空军。
弹幕纷纷被这手一钩一个准的技术所震惊：
【6666，燕神家的是半藏，我们家的是白内障】
【勾的刚好就是绝大哈哈哈哈】
“他走位失误，”燕溪笑道，“这魔鬼，本身实力是很强的。主要是经常误触其它的按键。”
绝巘虽然刚被燕溪捶倒，但赛后还是笑嘻嘻地同意燕溪给观众展示他的成品。
燕溪登进绝巘之前发给他的文件，上下拖动了一下坐标，向观众一一展示：“这个是湖景村的。看，这是大船，这是石阵……”
观众啧啧叹奇。
燕溪也十分感叹于这几张立体图纸的神乎其技——到底是怎样做到几乎每个细节都还原到细节的，连地上的草木数量和尺寸都记得一清二楚。
“啧啧啧，你们看看这位人皇。要是第五人格哪天打竞赛了，战术分析就得需要这几张图。可惜绝巘啊，你把图背那么熟，操作不太能跟上啊。”
“没办法，我本来就是手残嘛，”绝巘坦诚道，“要不是我手不行，当年就进青训营去做预备选手了。”
燕溪托着下巴笑：“我也是啊，初选都过了，硬是让人给硬生生拖回去学习了，哈哈。”
麦两头的人都在笑，笑声里夹了几分苦涩。
“我运气更衰，”不知什么时候爬进语音频道的韩裕卿突然说，“我明明都过了本地青训营的终试，后面有个关系户把我位置顶了，让我坐了接近一年的冷板凳。”
燕溪眉毛一挑：“哇，你还进过青训营，是美林湖那家吗？”
“是啊，燕神你去的也是那家？”
“对，不过我没去复试。”
“好险你没去，要不然荒废了，”韩裕卿愤愤不平道，“我当年听人说我有个打游戏特别厉害的学长去了。后来高一就报了名。结果千辛万苦一进去，人没见着，冷板凳倒是白白坐了一年。”
绝巘语气平缓：“对你表示深切的同情，皮皮卿同志。不过你这是被你那学长给鸽了？”
“那倒没有，”韩裕卿说，“他跟我不熟，我单方面崇拜而已。”
“哦？”燕溪似笑非笑道，“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别的电竞男神？”
“现在是只有你一个了，”韩裕卿嘴上像抹了蜜，“我那学长估计就把打游戏当业余爱好，学习厉害得不行，说不准在中科院搞科研呢。”
燕溪哈哈一笑：“说不准跟我一样学的文科嘞。”
“诶，燕神是文科生？”
绝巘揭他底，直接说：“你燕神是纯种文科男。我们当年边打游戏边聊文学聊历史，一讲能讲几个小时。”
韩裕卿那头安静了一阵，徒然爆发：“……我受不了了！燕神，你到底给我戴了多少顶绿帽子？！温柔一顶，小王一顶，这里又有！”
燕溪笑倒在电脑桌上。
绝巘干咳几声：“别污蔑我们纯洁的兄弟情，死gay！”
“胡说，”韩裕卿理直气壮，“那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绝巘崩溃道，“怎么了啊，你有男朋友就能膨胀了吗？”
韩裕卿悲愤道：“那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兄dei，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和燕子讲话一定，公开透明。你要的话，给你写报告。”绝巘认怂。
韩裕卿大放厥词：“等着！我要把你从首席屠皇拉下来，名正言顺带燕神回家！”
绝巘脾气倒是很好：“可以可以，你自己来拿就行。”
围观了全部过程的燕溪终于从桌子上爬起来：“幼稚。”
过了没几分钟，韩裕卿便喊了凌北和江东一块进入语音频道，语音顿时变得更加热闹了。
凌北和江东也是头一回近距离和首席人皇交流，同样十分热情。但他们更关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燕子哥哥！”凌北在麦上嘶吼，“早上才跟你聊完没多久，你就跟大卿这逼在一起了？哇，这么刺激的吗？”
燕溪明白是韩裕卿主动告诉朋友的，心里为这份真诚感到欢喜：“嗯。是我表白的。”
韩裕卿连忙否认：“明明是我先说的！”
江东呢喃道：“可是，阿卿不是才和燕子认识了几个小时吗？”
场面陷入凝固。
“对哦，”绝巘第一个回过神，“这消息来得突然。燕子，你之前不是只跟他在游戏里打过么？我对这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套路太皮了，带不动。你们之前认识吗？”
“谈恋爱靠的不就是感觉嘛，”燕溪笑着说，“之前不是跟你聊过《十日谈》么，里面有句话是这么讲的：‘在各种事物的常理中，爱情是无法改变和阻挡的’。还记得吗？”
绝巘退出游戏界面，回到电脑桌面——壁纸上龙飞凤舞写着《望海潮》的名句：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据他说，是粉丝写了送他的。
“挺好挺好，年轻人谈恋爱就该这样，”他说，“所以今晚难得这么多人，我们玩点联机的游戏放松一下？gangbeats（基佬大作战）还是human fall flat（人类一败涂地）？”
“玩MC（我的世界）吧，”凌北提议道，“我看到绝神你桌面的MC了！燕子有没有？大卿呢？”
“没有，我现在去下载。”燕溪说。
“我本来有的，前个月刚删了，马上去装，”韩裕卿说，“我总感觉‘绝神’没‘燕神’这么顺，我这粤普可能会喊错。能换个称呼吗？”
“可以呀。”绝巘善解人意道。
“嗯……那就叫绝总，”韩裕卿说，“我看你声若洪钟，一口京腔，听着就像是个大老板。”
另外3人兴奋地聊天，先行去登录游戏。韩裕卿戳了燕溪的私聊窗口：“燕神，你下午是不是敷衍我？”
“没有。”燕溪撒谎撒得自如。
“那就好，”韩裕卿松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很担心你啊，燕神。”
“嗯，谢谢，”燕溪很少被人如此关心，基本上绝巘那种直男式问候就算仁尽义至了，脸上忍不住地勾起笑容，“我下星期一要回香港，天津的房子期限到了。”
“啊？”韩裕卿意外道，“这么突然，说走就走？”
燕溪快速回复：“人生就该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韩裕卿也对着屏幕笑了：“可惜我还没放假。你是打算在香港住下吗？我一月份就能去看你。”
“我妈那边的亲戚都住在那头，”燕溪突然说，“她当年不顾全家人反对，嫁给我爸，就去了大陆，我在那边出生。”
“这样啊，”韩裕卿思索道，“你在香港哪个区？”
“应该是九龙城区吧。”
“九龙城区，你确定吗，”韩裕卿吃惊，“我记得香港理工就在红磡吧？”
燕溪一愣：“你的意思是……”
“你从天津搬回来的东西多吗？凌子和东哥过去帮你能不能拿得完？”
“不用，我……”
“别客气，”韩裕卿强硬道，“燕神，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也就是我自己人。凌子和东哥都是我兄弟，这点事情哪还需要计较？我晚上和他们说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没说别的，只说异国恋不好谈，叫我尽早回国看你。”
燕溪迟疑了一会，才说：“应该的，是该见面了解一下。不过你放心，我身上没什么东西，衣服加起来十套都没有，再加一双拖鞋。家具也没有要带的，只有一台Alienware的游戏本，鼠标和红轴键盘算得上沉。”
“键盘你喜欢用红轴？”
“嗯，当年不懂，买了块青轴，觉得噪音太吵。后面就换了cherry的G80型号。原来那块闲置了。”
“别扔嘛，”韩裕卿说，“我就喜欢青轴，你拿回来给我呗。”
“好。”燕溪爽快地答应。
他吃饭的时候其实发呆想了一阵，在思考一段合格的初恋应该是什么样子，是该特别大张旗鼓地倾洒罗曼蒂克，还是细水长流地款款相依，一步一步往前走。
但韩裕卿就像个空降兵，带他简单粗暴地跨了前面的弯弯绕绕，很自然就落在了“过日子”上边。语气里自带阳光般的暖意，仿佛许多事情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越是如此，燕溪在欣喜的同时也有些担忧。
对于一个没谈过恋爱的普通男性而言，韩裕卿接受自己“变弯”的事实似乎有点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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