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的十七根长钉都在玄虎的嘴里。
全部拔出用了两天的时间。这只暴躁又受伤的玄虎难以驯服,我自然也是受了不少伤。
白亦非没给我设定时间限制,但我本身的精力有限,根本和玄虎展开不了延长战。而徒手扒开它的嘴巴取出长钉,几乎也是精疲力尽遍体鳞伤。
天罗地网之下,根本无处可逃。
我望着倒地的玄虎,不禁在想,一个人要快到什么地步,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爹呀,我都完成了。”
微熹的晨光中,我看着站在院外的白亦非,忍下扑上去咬断他脖子的冲动,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我完成您的任务了。”
长钉被一字排开,铺在地面上。白亦非只看了一眼,视线重新落在了我的身上。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说:“去洗干净。”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蜿蜒至手臂的狰狞伤口,心道或许还要再擦点药。
我刚迈出一小步路,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哀嚎。
我回过头,看着趴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的玄虎,正用那双金色的漂亮眼睛看着我。
我忍不住走过去,俯下身子摸了摸它的头,柔软的毛皮触感让我心神一动。
大概它很快就要被白亦非处理掉了吧。
玄虎望着我,又是一声低低的“嗷呜”。
其实它与我一样,都只是别人手底下的猎物而已。
我的处境又比它好到哪里去呢?
我望向白亦非:“爹……”
白亦非微微挑了挑眉:“你要替它求情?”
“呃,不是,谁要替它求情啊。”我摸着玄虎的脑袋说道,“能不能用它给我炖汤吃呢,我还没吃过玄虎呢。”
在现代任何虎类都是保护动物,不可能让我吃到。莫说是吃了,就是有了这种念头都是该被打死的。而在云梦山上,撑死了让我吃鸡吃兔子,鬼谷子也没有猎过一只玄虎给我们打打牙祭。
现在我的面前可是放着一个千载难逢的吃虎机会呢。
这头玄虎少说也有七八百斤,吃不完的还可以用盐码起来,腌一腌做成风味玄虎干,以后带去秦国吃,必要时还可以贿赂别人。
我做出了一点让步:“爹,虎鞭就给你泡酒吧,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不管他的模样再怎么年轻俊美,也掩盖不了他早已步入中年的事实。
白亦非可能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想吃玄虎,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你先去洗干净。”
“嗷嗷。”我恋恋不舍地摸了摸玄虎的脸,轻声道,“乖,我一定会回来吃你的。”
玄虎听不懂我的话,但它看到我对它如此温和,已经忘了刚才我们的敌对处境,竟然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
它的舌头有些粗糙,像一层砂纸轻轻磨在我的手上。
……它开始依赖我了。
我明明想弄死它,它居然开始依赖我了。
我眨了眨眼睛,起身去洗浴。
侯府的药材和香料繁多,白亦非早就命人替我挑了合适的。
我洗了三遍,换了三桶血水,才将身体洗干净。我不爱用绷带,浇了药油后就露着伤口,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摒退了左右侍女,独自开始吃饭了。
已经两天多没吃半点东西,白亦非却只让人准备了一点清粥小菜,连一样荤都没有,实在令人不爽。
我正吃着,突然有不速之客来了。
我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埋头喝桂花粥。
他看到我手腕上狰狞的伤口,目光渐渐沉凝。
半晌,他才问我:“你想离开这里吗?”
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他见我拒绝,又说道:“我可以带你去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我夹了一片蜜渍甜藕,大口嚼了起来。
“我可不去墨家。”
机关城以后都是要沦陷的,去那里送人头么?
“白亦非绝非善类。”
“这种事,瞎子应该也看的出来吧。”我也给荆轲盛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可是我也不算什么善类啊。”
况且,脊骨里还埋着他种的蛊,虽然一次没发作过,但也知道他那种心狠手辣的主,绝不可能是骗我的。
荆轲虽然心地善良,是一个真正助人为乐的侠士,但他的结局……并不算好。
我又怎么能抱他的大腿?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我像年少时那样勾住他的肩膀,“剑南春。”
荆轲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很早就猜到啦,剑仙妹妹。”
我们年少时有过一个组合,我是剑仙,盖聂是剑圣,荆轲是剑南春。
仿佛还是在昨天,就是在昨天,我们勾肩搭背游走在六国之中,以梦为马,行侠仗义。
“很早?”
“我遇到过齐人邹衍。”荆轲解释道,“虽然听起来离谱的要命,但我通过仔细观察,确实不得不信服啊。”
我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来此地,不是为了与我相认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你在找什么?”
按照时间线的发展,荆轲心爱的丽姬已经被秦王虏去了秦宫,他却仍然在外流荡,甚至在区区韩国停留数月,这其中肯定有相当有价值的线索。
“你很聪明。”荆轲难得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严肃道,“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不假思索地问道:“难道是为了苍龙七宿?”
荆轲:“……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总不能告诉他这本来就是玄机的主线以及万年谜坑吧,但凡是深奥一点有秘密的东西,都和苍龙七宿脱不了关系。
看着荆轲如同吃了苍蝇的表情,我不由得心情大好,继续吹嘘道:“要想解开苍龙七宿,你还要找到先幻音宝盒。”
“你连幻音宝盒都知道!”
我不改神色地接着吹:“如果我告诉你,我还能演奏幻音宝盒,你恐怕更不敢相信了。”
对不起啊,东皇老太一,小高月,把你们的能力都占了。
“你看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老不死,就应该知道我根本不是普通人类了,这一点,你和卫庄应该有调查过吧,是不是完全查不到我的过去?”
毕竟我是穿越的嘛,能查到就有鬼了。
铺垫已经都做好了,现在只管放心地吹,“事实上,我是从幻音宝盒中诞生的生命,每一次天下大乱,我和它都会出现,协助真正的命定之子平定这乱世,这是我们的使命。”
我说的义正辞严,但毕竟不知道荆轲查到哪里了,又补上了一句:“这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目前只有你一个,希望你能保守秘密。连阴阳家的邹衍都不知道,毕竟普天之下谁都觊觎苍龙七宿的力量,我怕他们……抢我。”
我在白亦非身边待了这么多时日,早就一身是戏,荆轲虽然不一定完全相信,但也不可能把我的话当成一个玩笑话了。
他定定道:“既然如此,我更不能把你留在这里了。”
谢谢,那我也不能跟他踏上不归之路。幻音宝盒还在墨家禁地呢,万一他们找出来了给我演奏,我岂不是当场露陷?
只好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是我和幻音宝盒之间的约定。”
……乖乖,这都玄幻了吧,幻音宝盒都成精了。
荆轲还在犹豫,我已经放下了勺子:“我吃饱了。”
我准备去屠宰那只玄虎了。
一进到院子里,我就看到盖聂正在玄虎身边替它包扎伤口。
……好想打人。
这下子非但吃不成了,还得硬着头皮表现一把。
我走过去,俯身在玄虎的脑袋上摸了摸,轻声道:“不要怕,有我在这里,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说罢我伸出手臂,挑了一块没有受伤的地方,用指甲划开了皮肤。
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玄虎的身上,看得我一阵心疼,我这小身板命途怎么这么多舛。
不知为何,我的血真的有复苏伤口的功效,玄虎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有了这种事情作证,荆轲肯定更加相信我和幻音宝盒的捆绑传说了。
盖聂看着我手臂上的伤口,敛眸道:“你的伤……”
我朝他笑笑:“我没关系的,小虎没事真是太好了。”
为了在盖聂面前树立一个善良的形象,我可真是拼,不仅放弃了到嘴的大餐,还虚伪地献出了自己的鲜血。
毕竟少吃几顿肉,能刷一波盖聂的好感度,绝对划算。
盖聂还替我包扎了伤口,荆轲在旁边插嘴道:“你的血能不能治愈你自己的伤?”
我摇了摇头:“不能,医者医人不医己。”
我偷偷观察了一下盖聂的表情,然后继续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可是能帮助到别人,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我很高兴。”
真的,我很不高兴。
但戏还是得接着演下去。
一个人要快到什么地步,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没有用的。
再快,也只是逃。
为强者,光会逃是没有用的,还得学会留在原地面对,甚至是迎难而上。
命运赐予我无数业障,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或明枪暗箭,或阴谋诡计,将之全部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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