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好衣服,接过荆轲递来的药碗。
刚往嘴里灌了一口,就烫到了舌头。
“笨蛋,你先吹一吹啊。”荆轲无奈地抚额。
“……没有关系,舌头烫到麻木是最好的。”我吹了几口气,然后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一会儿就喝完了一碗药,“因为死荆轲,你忘记加蜂蜜了。”
喉咙被烫得很疼,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要是真卫庄喝这玩意早就大发雷霆了。
“盖聂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去找点水喝。”我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走到了小池边。
池水清澈,映着静谧的清明月光,让我想起了猴子捞月的故事。
我伸手搅了两下池水,果真,水中的月亮忽地破碎了,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银光在水波中乱闪。
猴子也许并不傻,它只是喜欢月亮,明知是幻像,却依然忍不住靠近,搅碎了之后还会再搅。
一遍又一遍。
……不对,猴子只能算是恋物癖。
我喝了两口冷水,感觉喉咙舒爽了很多,然后满意地擦了擦嘴唇,往回走去。
端木蓉正在替盖聂施针,荆轲还在熬药,卫庄依旧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站在一边乘凉。
“辛苦你了,蓉姑娘。”我冲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顺便抛了个媚眼。
她侧过头只瞥了我一眼,一张小脸就已经变得煞白,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血色。
“卫庄,你的头发!”
听到荆轲失声提醒,我才下意识地垂下眼眸去看自己的头发。
及肩长发,恍如白雪。
“药里少了一味相思子。”许久都没出现的念端倚在门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眼里无悲无喜,“蓉儿,下次别弄错了。”
“是,师父。”端木蓉的声音有着轻微的颤抖。
……我还以为卫庄的满头白发是累出来苦出来的,原来只是吃错药了。
这么听起来,是很想笑的。
但是我却笑不出来。
我真的不敢想象卫庄会怎么惩罚我。
他应该是很在意他的容貌的,否则又怎会为自己搭配一条又一条的发带,我不仅搞得他的脸部破相,还弄白了他的头发。
细思极恐,我默默地低下了头,蹲在了盖聂的面前。
我不敢去看卫庄的表情。
“小庄。”
盖聂在转醒之际,第一个叫出口的还是这个名字。
我正在脑补卫庄用满清十大酷刑虐待我,猛一抬头,对上的便是盖聂一双清润如水的眼眸。
他眨了眨眼睛,意识稍许有些恍惚,随即睁大了双眼,跌跌撞撞地扑到了我的身边。
端木蓉惊呼:“针断了。”
“小庄,你的头发怎么了?”
“听说燕国流行白色的头发,所以我换了一个发色。怎么样,帅吧。”我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心里有点不淡定,“师哥,针断你身体里了,你不会死吧?”
“小庄。”盖聂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然后伏在了我的肩上。他憔悴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隐隐约约的红晕。
“蓉姑娘,替他取出针吧。”
“……好。”
取出断针的过程有点血腥,先用匕首切开断针的部位,然后再将断针从血肉里拿出来。盖聂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他的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的汗水,但他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若是我的话,早就痛得哇哇大叫了。
“取出来了。”端木蓉被血水沾湿的手心,躺着一根断针,“荆轲先生,药熬好了吗?”
“嗯。”荆轲端过一个药碗,有点磕绊地说道,“这一碗入了那个啥相思子。”
我接过药碗,鼓起腮帮子猛吹了一会儿,然后递到了盖聂的唇边:“师哥,要是烫的话你就再吹两下。”
盖聂喝了一小口,轻声道:“温度刚刚好,多谢小庄。”然后低头将一碗药都喝了下去,整个人还伏在我的身上,我的左手端着药碗,右手拿着端木蓉之前给我的手帕,按在他背后的伤口上。
“师哥,太好了,你总算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了。”我抬起头,看了一下夜空,轻声道,“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至于到底是不是晴天,我不知。我醒来的时候,荆轲告诉我,我已经接连睡了七天了。
端木蓉拿着浸湿的手帕在给我擦脸,她依旧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我想大概是因为她从小与老毒妇念端生活在一起,所以性子有些冷,但是还好心地善良,就冲她救了我和盖聂两条命这点,聂蓉官配我是支持了。
脸颊处有点痒,我伸手想挠两下,却被端木蓉冷声制止了。
“不要动。”她皱着眉头解释道,“涂了药的。”
“……呃,是。”我缩回了手,半张着嘴,荆轲见状将一个包子塞进了我的嘴里。
“咕咕——”我腾出手将包子拿了出来,然后啃了起来——是红豆沙的,细细软软,甜而不腻。
“卫……我妹呢?”不见卫庄的身影,我赶忙问道。
荆轲耸了耸肩:“屋外晒太阳呢,不过这丫头太冷淡了,我怎么讲小笑话逗她,她都不睬我。”
……那是当然的,那丫头是卫庄啊。
“那我师哥呢?”
“醒了就快点离开。”
听这冷漠的声音,就知道是念端老毒妇。不过她肯让我进屋躺七天,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睡了七天呐……还好还好。端木蓉一睡就躺了两部,小五我看了一集就穿越过来了,也不知道她在小五里能不能醒过来。
白凤那个破羽毛居然这么逆天,等我当上了他的老大,一定要劝他不能搞偷袭,要好好做人。
盖聂和端木蓉已经提前见面了,情窦初开正是少年时,我要好好撮合他们一把,这感情基础得打的牢固一点,以后才能甜甜蜜蜜的。
我边想着边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外面,碧空如洗,晴光大好。
清隽少年逆光走来,唇角带笑,暖意如春。
蓦的,我想起了第一次在鬼谷见到他时的景象。他在大雨里,替我撑伞。他还说,起来,地上凉。
……就冲这份情谊,卫蓉跖蓉铁锤蓉都见鬼去吧,聂蓉我一定支持到底。
“小庄,你醒了。”盖聂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我,“这个给你。”
我接过一看,是一条黑色的发带,质地良好,做工考究。
盖聂的经济能力,什么时候这么靠谱了?
“他天天在山上砍柴之后又挑去山下卖。”荆轲边啃着包子边提醒道,“这小子天生忙碌的命,早上天不亮就得做包子煮粥,然后再去砍柴。不过这手艺不错,包子是很好吃啦。”
天生忙碌的命,这话一点也不假,以后当了那么久嬴政的第一剑客,连半分钱都没存下,又得替荆轲养娃,自家媳妇儿还躺了两部没有醒。
“小庄,你喜欢吗?”盖聂问道。
我点了点头,笑道:“当然喜欢了,师哥送的我都喜欢。”
那么辛苦的砍柴卖钱竟然是为了买根发带,为什么不能开点窍买只烤山鸡或者口水鸭呢?
“小庄的头发,荆轲都跟我说了。都是因为我……”
“停。”我一听他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就有些听不下去了,连忙出声阻止道,“是我把你送出去的,害你中毒的是我,所以我这是咎由自取,你就别愧疚了。这真的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反正这头发,总归是要白的。”
虽然不知道动漫里卫庄的头发是怎么白的,但是这个因为吃错药而导致头发变白的下场已经很不错了,总好过卫庄因为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之后一夜白头。
“师哥,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我在鬼谷里被蛇咬了之后,你不是也不管不顾地替我吸了毒吗?你当时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毒蛇呀。”
“小庄,以后不要因我而伤及自己的性命。”盖聂伸手戳了一下我的腮帮子,认真地说道。
你以为我想啊?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我悻悻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们可以下山了吧?”
“不可以,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好。”
端木蓉清冷童稚的声音传来,我扬起脸,对她轻轻一笑,道:“谢谢你了,蓉姑娘,你没有辜负医者仁心这四个字,是你让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善意。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必须要走了。”
“医者仁心。”念端幽幽地飘来一句,令我不寒而栗。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念端,她竟然站在门槛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风声飒飒,柳绦摇摇,衬得她的笑容愈发诡异起来。
见此情景,我不动声色地往盖聂身后挪了两下,然后小声道:“师哥,我们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小庄,你的身体还没有好,端木姑娘说你要静养。”
养你个头,这样下去我眉毛也会变白的。我宁愿和卫庄睡一张床,也不要和念端住在同一屋檐下。
“师哥,难道你不觉得这个白发很性感很有男人味吗?”
其实只是白了头而已,真不算什么。
卫庄以后还会经历眉毛变白,嘴巴变阔,眼珠子变小,虎背熊腰等一系列长残过程。现在还是个腰细腿长,唇红齿白的白发美少年,知足吧,聂。
“念端前辈,蓉姑娘,你们的救命之恩,我和我师哥还有荆轲都没齿难忘,有缘再会啦。”我拉起盖聂,也不管荆轲和卫庄了,就想往山下走去。
“这个给你。”端木蓉递上了一个瓷瓶,“你背后的疤痕,用这个可以消掉的。”
我转过头,接过瓷瓶,扬眉道:“谢啦。”
她还只是小姑娘,却已经学会了等待。
这些,我都不知道。
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望着我的背影离开,一直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让她从孩提时代就开始等待的少年卫庄,其实并不存在。
念端最后问我:“卫庄,你用剑吗?”
“嗯。”我骄傲地点了点头,指着盖聂,荆轲道,“我们三个都用剑,是三剑客。”
言下之意就是念端老毒妇,你要是想对我不利,我还有两个帮手。
“卫庄,我再问你,执剑为何?”
……考验文学素养的时刻又到了,求伏念颜路张良(十五年后的)三花附身。
我轻咳一声,正色道:“当然是为了我想要保护的人。”
比如我自己的命。
“还有呢?”
“为了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不会像某人那样见死不救。”这话,我意有所指。
念端冷笑道:“凭你的力量?这个世上需要帮助的人千千万万,你何时能救完?这只是你遥不可及的梦而已,愚蠢至极。”
原来,念端才是卫庄的亲妈,这种思想简直如出一辙。
“有些梦虽然遥不可及,但并不是不可能实现。只要我,足够的强。”我深情并茂地背诵起了在秦时里听过的盖聂说过的台词,“我的梦,与你不同!失败的人只有一种,就是在抵达成功之前放弃的人。”
半晌,荆轲鼓起了掌,笑眯眯道:“说的不错,小子,三剑客的老大我是当定了啊。”
“但愿你会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永远都不要忘记。”
日光渐斜,念端的声音消散在了风里。
“好呀~”
我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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