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证是你要盖章办理的吧？”妲己直勾勾盯着他，语气十分确凿。
晏遥垂眼，避开了那股过于骄矜的气势，不卑不亢道：“您要走天庭的渠道的话，最后确实是我来审批。可我不能给您办，按照流程，您要先去妖族那边开办从业证明，妖族不受理才能转交天庭办事处，审批无误后再转到我这里。”
妲己挑眉，“本座和寿喜星有关系，不能通融？”
“真的不行，这个和家属没有关系。”晏遥解释，“想要开店的话，必须得用个人身份申请的，职员手册第一卷第十条就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直接给您批准。”
瞥了一眼妲己的神色，他擦了下额头的汗珠，心里越发觉得这件事情棘手。“如果您真心想要开美妆店又嫌流程繁琐，可以让天喜星以他的名义申请，做挂名店主，然后你自己的去运营。”
妲己可能去找帝辛吗？
封神那档子事到现在都没有把锅分匀，两个人推脱来推脱去的，见面不冷战吵架就不错了，她怎么可能拉下脸来去求对方办事。
左右都是不给办的意思，妲己也渐渐拉下脸，“当真不行？”
在她看来，晏遥只是个小仙，修为低下。她好歹也是封神过来的人物，能好声好气同对方说话已经给足了尊重，晏遥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规矩之类的，摆明了是要落她的面子。
凭借一副好皮囊，哪怕商亡之后她也在人间过得滋润，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至少只要她想，绝大部分凡人都会拜倒裙下，任她驱使。
不过是个证明而已，软的不行，不要怪她来硬的了。只要不把晏遥杀死，就是天庭那边想找她算账又怎样？
她直起身子，以稍稍往前倾的姿势敲了敲桌面，逼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看着闪着冷光的长爪，又心疼地盯了几眼被戳出洞的桌子，晏遥叹了口气，反问：“您一定要把事情弄得下不来台吗？”
“和平年代最忌打打杀杀，我大不了兵解重修，您的名字可是还没从通缉令上下来，就不怕成为枪打到的出头鸟？”
妲己勾唇冷笑，异常轻慢，“留你一条命便是。”
她遥遥一指，这间装修大方洁的办公室便依次炸裂开来，先从噼里啪啦发出破碎声，不断炸裂的地板开始，而后是那边待客的桌椅，挂在墙上的公示板......
晏遥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气到发抖。
“......你！”
妲己还真敢啊。
他脾性好，不代表他就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之前不管是同事们调侃还是胖橘胡闹，对他来说都是无奈好笑多于愤怒的，远远触及不到底线，自然也不会真的生气。
然而在他公事公办，尽量不用有色眼镜招待妲己的情况下，妲己却凭自己的身份或者说修为强迫他，本身就是十分让人反感的行为。
更何况，她真的直接动手了。
现在是末法时代，人间也并不是以前那种妖魔横行，可以任由她撒野妄为的人间了。
在神怪已经远离人族生活的当下，妲己这样草率地动手，无疑是想直接撕开整个三界不约而同遵守的规矩。
晏遥并没有多强的正义感，大义这种东西也轮不到他一个小仙来抗，可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匆碌而真实的人间和那些不过萍水相逢的人们。
“现在停手还来得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您按照流程走的话我也会按规矩受理和协助。”
青年怒目微睁，和原本有意避开的目光对上后也毫不闪躲，倒让妲己凭空生出一股时光颠倒之感。
——她厌恶晏遥这样的人，像是厌恶比干厌恶微子启那样。
既然如此，那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随心所欲算什么妖怪？
妲己选择直接动手。
晏遥浑身上下汗毛倒立，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感到了危机。
妲己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竖瞳，他匆匆后退数步，拉开一段距离后才稍感安心。
退至角落处，晏遥忍不住苦笑。
当初要不是图省钱，租个大点的门面，这会儿可能要好躲闪一点。
都是报应。
原本只是想拖延时间到杨戬过来，怎么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的局面。
他甚至都不知道妲己为什么突然动手。
难道他服务态度还不够好吗？
犯在妲己手上，兵解重修说出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晏遥就是有点可惜他刚刚交的房租和养的一屋子花草。
他没有要还手的意思，反正打不过，干嘛浪费那个力气？只能希望妲己见好就收，不要再藉此惹出其它事端。
晏遥眼前有银光闪过，同时一道绿芒蹿出，其势要比银光还干脆上几分，直接挡在他身前。
恰好有水滴落下，滴答声后，一室静寂。
青年愕然，妲己也满脸惊疑。
——是哪吒，老相识。
这种情况下见到故人，妲己并不感动，相反，她不敢动。
封神时她算不得大妖，只占了个女娲娘娘钦点的名号，本身修为没有多高，而哪吒却已经是阐教三代弟子里面最能杀的那个了。
枪枪见血次次杀敌，每上战场必打头阵，凶名一直从西岐传到了朝歌，自然也传到了她的耳里。
那时她还不以为意，觉得自己不会和这等杀星遇见，可当天命完成、准备抽身离去的时候，却有一块金砖冲着面门砸下。
不远处有人手持红缨枪，正冷冷看着她。
他样貌生得极好，眉心印着类似莲花的红印，持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怕是谁见了都忍不住要赞叹上一句好个少年郎。
可这个如皎月似莲花般清妍秀美的少年郎比恶鬼可怖多了。
和手上的枪一样，他整个人都是冷的，眼里映着刀剑交错的清光。
他走过来，被风猎猎吹响的衣摆处滴着血，凛冽又肃然。
当然场面太过惨烈，如何断尾求生妲己已经不太记得了，但当时那股绝望和惧怕却留在了骨子里。她甚至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并非哪咤手下留情或杀不死他，仅仅是因为到了对方回营的时间，西岐那边要庆功。
哪怕过去数千年，妲己还是不想再撞见哪吒。她术法以魅惑见长，可哪吒莲花托生不识情爱，天生就克了她一头。
打扮干练的美人跺了下脚，不由低低骂出声，萌生许多退意。
可事已至此......
妲己眼神暗了暗。
晏遥不知道在这样的短的时间内，对方脑中闪过许多内容，满心满眼只有护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修长身影。
一片荷叶亭亭如盖，前侧微微倾斜，不偏不倚将他拢在叶子后面。
晏遥内心几乎被感叹号刷了屏，整个人都是晕乎的。
......他养的莲花成精了！一点征兆也就没有就成精了！！！
他想起给莲花倒丹药水的事情。当时莲花半点反应也没有，现在却突兀表现出非凡的神异，哪怕自诩平常心，晏遥心律也忍不住乱了几拍。
似乎大概应该......莲花是为了救他？
可它应该只是刚诞生意识的小精怪，因自己而对上妲己这样的大妖，晏遥心中有愧。
这本来就是他和妲己的事情，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牵扯到无辜的莲花。
揉了揉叶子，晏遥掀开摆如裙裾的叶片，定定看向妲己。
他深吸一口气，“您大概不知道，我之前刚和二郎真君约了个时间，他不久就过来。”
“过来又如何？”妲己问道，“要么你现在帮我把事办好，我既往不咎，要么就等着杨戬过来收尸。”
反正是仇人，再多得罪一点也没有关系。
态度强硬，摆明不想善了。
晏遥心沉了沉，超前迈开一步，道：“你我之间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希望妲己娘娘不要为难他人。”
娘娘的称呼已经是十足尊敬，妲己半点道理都不讲，他也没有办法。
晏遥还是不太明白一件事情。
理论上说，像是妲己那样活了上千年的大妖怪，怎么也不应该不明白凡事留一线的道理去？利诱可能未必成功，但总比威逼彻底闹僵要好。
闹大了，妲己也没有好处啊？
他只好动手拖延时间。
妖怪大多祭炼自身利爪或部位御敌，妲己手爪上泛着冷光，身后已现出九条狐尾，晏遥也只好取出自己的兵器。
寻常仙家无外乎刀枪剑戟，用鞭锤者也不在少数，但晏遥不一样。
晏遥比较佛系，没有特地锻造仙兵。
雨雪风霜，花草树木，他随手祭炼过的那些就是武器。
所以，当青年掏出一串雨，又摸来几片叶的时候，便是自诩见多识广的妲己也愣了一下。
......哪来的奇葩神仙。
既然哪吒不知为何没有再出手，她也不会因为晏遥的弱小和特立独行而留情。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妲己可没有忘记晏遥提到过杨戬会过来，不论是真是假，后患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少越好。
不过半息，她已逼近晏遥。
晏遥以雨珠化作帘幕，正对上朝他心口处去的利爪，铿然有声。
不论法力还是法宝，妲己都不是他可以比拟的，晏遥也没指望他那串雨珠可以撑多久，也做好了祭出下一件法宝的准备。
不过他忘了件非常重要的事——水是会洒的。
帘幕破后，似瀑大雨直接浇了妲己一身。她本来就穿得紧身清凉，这下整个人都成了只落汤狐狸。
晏遥：……药丸。
抢救无效，他还是选择直接放弃好了。
门外，敲门没听见回应的青年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他身形高大瘦削，套着件白色练功服，练功服上印着个狗脑袋。
久等无果，他直接推开了门。
见到门内景象的那刻，杨戬震撼了。
这什么情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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