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星树枝叶繁茂,状如星子的花朵坠在枝头,暗香浮动,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仪笙就这样隔着纯白的花海,和陆怀泽遥遥相对。
她面上呆愣,心里却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若不是刚才她已将灵力压制回炼气后期,这满地的尸体,只怕是不是好糊弄。仪笙稳住心神,快速思索起对策来。
自失去她踪迹后,陆怀泽一刻不停地四处寻找。唯恐她被阘非抓伤挣扎时掉进山缝里,差点将那高山给劈开。最后还是理智回笼,传讯范瑶,要了只寻踪鸟来,才一路找到这儿。
仪笙身上的外袍血迹斑斑,被剑气割裂,歪歪扭扭地搭在身上。头顶的温灵簪早在打斗中掉落在地,摔成了两截,长发披散,整个人狼狈不堪。裴松靠在她膝头上,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陆怀泽神识外放锁定仪笙,他生怕自己一个分神,眼前的人又会消失不见。嗯?陆怀泽偏了偏头,她身边的是……一位元婴修士?
阳气这般旺盛,莫非是男修?陆怀泽不由颦眉,他捡起脚下断成的两截的温灵簪,一步步走向仪笙。
靴底踏过被血水浸润而松软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噗嗤声。一身朱红鲛纱的人越来越近,仪笙心怦怦跳的厉害,她掌心一转将手里捏着的白色珠子塞进了裴松装符咒的袋子里。
还好她先一步对裴松使了幻术,否则真是百口难辩。若陆怀泽知道这些魔族都是她杀的,定会对她产生怀疑,那她之前所有的伪装便会尽付东流,身份暴露不过是迟早的事。她看着仅剩一丝灵力的天魔令,仪笙眼里堆积的阴郁快速隐去。
陆怀泽走近,仪笙身上的血腥气越发明显,显然受了重伤。他半蹲下,抬手握上仪笙手腕,查探她的伤势。指尖与温热相触的一刹那,他高悬的心才算是尘埃落定。
“师兄。”仪笙低低唤了声,眼里泪光闪动,她喉头哽咽,“我、我……差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都是师兄的错!”陆怀泽这会儿也顾不得嫌弃血污,揽着她的肩拍了几下,撩起仪笙耳边凌乱的发丝,安慰道:“对不起,师兄以后再不会让你陷入这般险境之中!”
仪笙闻言心底暗松一口气,蓄力紧绷着的身体松弛下来,推开裴松,趁势靠着陆怀泽的肩头。
掌心粘上略带黏腻的血迹,陆怀泽唇角紧绷,掌心蕴集灵力和缓地注入仪笙的后背,修复着她受损的灵脉。怀里的人哭得身体发颤,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陆怀泽便耐心地安抚着她。
死死扣着寒霜剑的手指蜷缩起来,仪笙哭着哭着,许是入戏太深,竟停不下来了。压抑着的低泣声,听的人心怜惜。
哄人的话滚到嘴边,陆怀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像安抚受到惊吓的婴儿一般继续轻拍着仪笙后背。
仪笙: !
裴松脸朝下趴在地上,呼吸不顺畅,隔了没一会儿便幽幽转醒。听到哭声,他翻身坐起来,瞥见是仪笙后心里一喜,上前猛地推开陆怀泽,扳着仪笙的肩,欣喜地上下打量她,“合虚道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被突然推开的陆怀泽: ?
他拧眉不悦地拂开裴松的咸猪手,拉着仪笙站起来,脱下外袍给她披上,这才转向裴松,问:“这位道友是?”
“是摘星楼弟子。”仪笙抢先开口,一副劫后余生的语气道:“多亏了他搭救,不然这会儿我早已成了魔族刀下亡魂了。”
裴松看着一地尸体,挠了挠头,有些飘飘然地想:原来我已经这么厉害了?
陆怀泽“看向”裴松,确认他只是元婴修为,心头不禁有些疑虑。长星林里激荡的杀意尚未退却,还有高阶魔族使用灵力的痕迹,可见情况之凶险。那他以一己斩杀如此多的魔族,为何却毫发无伤呢?
他手搭在仪笙肩头,没有多问。压下心头疑惑对裴松道:“如此,我便代师妹多谢道友搭救之情,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传讯于我即可,刀山火海我陆怀泽亦不会有半句推脱之言。”一句话直接代替仪笙承了裴松的恩情。
裴松只恍惚记得自己杀了好些个魔族,威风凛凛。至于其他的想不起来,他也没太在意,满心欢喜地转过脸冲陆怀泽行礼道:“在下摘星楼二代大弟子裴松,搭救还真算不上。原本这事也怪我。如果我没乱说话,也引不来这么些魔族,倒平白害得她受伤,实在是对不住。”
裴松噼里啪啦一通说完,忽然才反应过来似的停下来,抬头看着陆怀泽,双眼瞪的溜圆,惊愕道:“怀、怀泽君?”
……
一直到出了长星林,裴松都在懊恼。陆怀泽可是修真界的一大神话,他修为提升之快令同辈之人望尘莫及,并且他道心坚定,从不为外物所扰,据说他修炼至今从未遇过瓶颈。若能得他指点一二……裴松摸着下巴想,自己于修炼之道必能有所顿悟。
第一次见怀泽君自己的反应竟是如此之迟钝,裴松默默揉了把脸,长叹一口气。他的修为卡在元婴期已经好几年了,各种法子都试过了,都没用。这次机会难得,无论如何也要厚着脸皮去向怀泽君讨教讨教。
“魔族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陆怀泽带着仪笙御剑在前,往东林方向去。
“因为天魔令。”裴松有意表现,接过话头将事情原委解释了一遍。“所以说都怪我,若我小心一些,陆道友估计已经回到合虚宗了。”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不敢看仪笙。
“总之是怀璧其罪,与你没有多大干系!”仪笙摇摇头,转而道:“你那阵法实在厉害,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杀人于无形!不如你教教我,下次再碰上百来个魔族,我也威风威风!”
“好说、好说。”裴松笑着应道。
原来靠的是阵法,以智取胜!陆怀泽默默沉思良久,觉得事情还是过于蹊跷,“你可知道静思阁的幕后主人是谁?”
“不知。”裴松摇摇头,神情跟着凝重起来,“可是它有问题?”
“不确定。”陆怀泽见仪笙精神不济,立刻调动灵力加快御剑速度,“魔族突然现身东林,如此嚣张行事,肯定是魔域出现了重大变故。”
他调换行驶方向,往摘星楼去,“此事还需要同你们楼主细细商议一番,早做打算。”陆怀泽捏住仪笙的手腕,以免她掉下剑去,“何况师妹受伤不宜继续赶路,在下想借贵地温泉一用,为她疗伤。”
“唉……是我疏忽了。”裴松愧疚万分,“别说是一处温泉,就是要太上老君的仙丹,我也想法子给炼出来!”
几人身影渐远,幽香浮动的长星林忽然刮起一阵妖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整个花海,一时间“落星”纷纷,美不胜收。
风停,一个裹得只剩眼睛的人出现在林子中。他身披黑色长袍,手持透明水晶球,里面养着只尚未长出人面的阘非。
解开水晶球的禁制,放出阘非,看它扑腾这翅膀一点一点吞噬掉死尸的心脏,吸走他们的魂魄,黑袍人眼里染上疯狂的笑意,“哈哈哈……来吧宝贝,全部吃掉,吃饱了,就开始干活。”
吸足了魂魄,阘非猛地张开青色羽翼,疾速在林间穿梭,来来回回撞树,似乎十分痛苦。它脖子上一圈羽毛最先开始脱落,等全部掉完,便归生出眼睛,接着是鼻子,嘴……
“桀……桀……”生出人面的阘非长鸣一声飞回黑袍人的肩头,十分乖巧地扒了扒爪子。但是装的再乖巧,鸟身人面,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黑袍人看着仪笙三人离开的方向,摸了摸阘非滑顺无比的羽毛,轻嗤一声,“还是你这畜生可靠,永远不会背叛我!”
……
摘星楼位于玄云大陆东侧,四季长春,气候温暖宜人。是那些外出游历的修士最爱来的地方。
碧瓦朱檐,角檐飞铃,仪笙看着眼前的高耸入云的摘星楼,额角狠狠跳了一跳。这楼要是在破烂点,不就跟碎星剑谱里一个样了吗?
裴松在前方带路,边走边道:“这个时辰,师兄弟们估计都在睡觉,我们摘星楼都是夜猫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习惯昼伏夜出!”
“楼主的居所就在前方,这边走。”
一路上果真很安静,仪笙半个人影也没看到。她紧紧贴着陆怀泽,准备稍有不对就立刻拉着他离开。
摘星楼里有楼中楼,各个精致华美,亭台水榭也一应俱全,完全不似外边看上去的单调。
“好了,这里就是楼主的小楼。”裴松拿出自己的星盘,挥手点出阵法,轻轻将星盘印上去。
“松儿有何事?”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楼里传出来,震得树叶晃了三晃。
“魔族出现在东林,追杀徒儿与合虚宗一位道友,怀泽君特来寻楼主商议。”裴松说完,楼门倏地打开,身穿黑白道袍的摘星楼主风一般卷了出来。
陆怀泽将仪笙挡在身后,抗住楼主的灵力冲击。揖手行礼道:“晚辈合虚宗陆怀泽,见过楼主。”
“嗯……”摘星楼主大笑着拍了拍陆怀泽的肩膀,“道友远道而来,莫要多礼见外,商议事情直接找我大弟子即可。”
话音落,他忽地探身看向仪笙,眼睛里闪过精光,笑着道:“这位小友伤势颇重啊……“他伸手一把抓住仪笙,瞬间消失在原地,“我与这小道友投缘,先与她疗伤,再论论道,你们自去谈事就好。”
仪笙看着摘星楼主白如面团的脸和冲她笑得眯成缝的眼睛,总觉得自己好似被一只阴险狡诈的黄鼠狼给叼回了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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