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页

    人死后,魂魄脱离身体,是怎样一种体验?

    库洛洛生在流星街,在他的童年里没有童话故事,也没有神话传说,他还太小,以至于根本没听说过世俗间流传着的关于人死之后的去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翻译过来就是——听一万个睡前故事还不如亲身上阵体验一把。

    ‘……’库洛洛茫然地睁开眼睛,身体上的疼痛逐渐远去,一种奇妙的轻飘飘的感觉环绕全身,让他一时间没有对周围阴暗扭曲的场景做出反应,也没有注意到,他自己半透明的身体。

    终于……不疼了呢。

    黑发的孩子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茫然地站在漆黑一片的空地上,静静地站着,仿佛天地之大只有他一个人。

    周围没有人……

    库洛洛抬起空洞的眼眸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了这个鬼地方只有他自己独自一人。即使是幼年体,未来的幻影旅团团长也没慌张,只是径自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失去意识前最后记得是什么……

    嗯……好像是被一个女人抱着,一路奔跑。

    颠得他差点又痛活过来。

    痛……活过来……

    诶?

    为什么会这样形容?

    黑发的男孩忽然睁大眼睛,黑暗中,他抬起自己的双手,试图看清楚自己。

    诡异的是,即使周围黑暗又没有光源,而他却可以很清楚地看清楚自己……半透明的手。

    ………………诶?

    这是,怎么回事?

    “喂,小鬼。”

    一个沙哑的男声从身边不远处传来,库洛洛一惊,连忙回过身。

    是那个男人!

    黑色的和服,黑色的头发,苍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的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诡异的血色眼白金色眼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在年幼的库洛洛眼里显得很奇怪的蚕眉紧皱在一起……是那个有一把比人还高的大镰刀的强大男人!

    回想起眼前之人曾对他爆发出的杀意,黑发的孩子不由得后退一步,想要逃跑。

    这是,男人开口说话了:

    “不用想着逃跑,在这种地方,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

    库洛洛毫不意外他的想法会被看穿,即使年纪还小,但他见识过的残酷世界,可不比成年人见过的少。

    他杀了他们一个女人,虽然不知道那女人为什么会还活着,还活在一个半透明的屏幕里,但眼前这个黑发男人眼中的锐利他不会看错……即使已经不再是要他死的杀气,但也绝非善意。

    库洛洛没有说话,形势比人强的道理他比谁都懂,况且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特别奇怪,内心深处的第六感告诉他,他逃不掉……

    鬼使黑见他乖乖站在原地没有动,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复杂。

    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做到如此沉着冷静,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恐惧感,做出最理智的举动……

    这个孩子,不是他那智障阴阳师可以掌握的。

    如果选择了他……

    鬼使黑朝前走了两步,靠近了那个全身呈现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的男孩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

    “你已经死了,你知道么?”

    库洛洛:“………………………………”

    寂静。

    黑暗的空间里,两人都没说话,静谧道落针可闻。

    死、死了?

    他……死掉了?

    库洛洛一时间有些愣。

    琢磨着这孩子估计是转不过弯来,鬼使黑叹口气,嘟囔着‘麻烦死了’之类的牢骚话,伸手过去抓住了库洛洛的胳膊。

    库洛洛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挣脱,就被鬼使黑用力扯了下,整个人向前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鬼使黑面无表情道:“乖一点吧,这里是亡者的世界,只有鬼使才能找到你,不想彻底灰飞烟灭的话就跟我走。”

    库洛洛跌跌撞撞地被高大的黑发鬼使拉着走,鬼使黑腿长步子大,没走一步库洛洛都要迈两步才跟得上,两人走了一会儿,周围的黑暗在逐渐退去,前方不远处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周围的景色了。

    矮小的男孩儿被黑发鬼使高大的身影遮挡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赶上那人的脚步,发现前方有光亮,便努力地伸长脖子从鬼使黑身后钻出脑袋向前看。

    “啊……”库洛洛瞳孔微微缩紧了一下。

    前方不远处已经显现出了灰暗却清晰的景色。那是一条河,河的岸边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全身发着淡淡的光,一头亮眼的银发扎成一束披在身后,制式繁华的蓝色狩衣在袖尾处缀着华丽的羽毛,那人手执纸扇不停地敲打着掌心,在原地不停的走来走去。那人身边跟着两个眼熟的家伙和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举着大枫叶的小女孩儿,一个长着奇怪耳朵还有大尾巴的家伙,剩下两个……没见过。

    隔得老远,库洛洛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银发的人……就是那个被他一匕首捅穿胸口的女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也……死了?

    他们两人走到了河边,鬼使黑从迷雾中牵出一艘船,转身把他抱上船,他自己则拿起了摆渡的竹竿,用力一撑,把船推离了岸边。

    库洛洛好奇地看着这条漆黑的河流。河水是一种不透明的漆黑,明明他们的船在水面上行驶,却一点涟漪都没有,平静得仿佛在镜面上滑动。

    “不要伸手下去,小心被里面的亡魂扯进去。”鬼使黑开口阻止了库洛洛想要伸手去触碰河水的行为,年幼的孩子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

    鬼使黑目视前方,显然也看到了河对岸的阴阳师等人。对岸的银发阴阳师被身边的萤草拉了拉袖子,终于看到了正在向他们驶过来的小船,可把她高兴的高高举起双臂朝他们挥舞,要不是妖狐死死拽住她估计那货会一头栽进忘川朝他们游过来。

    被自家阴阳师的举动蠢得无奈叹气,鬼使黑面上的表情却不自觉柔和下来:“这里是忘川,按道理来说所有亡魂都要由我们鬼使来引渡才能到河对岸,但你的情况却比较奇怪,魂魄一离体就在忘川对岸出现了,害我在忘川前找了好一阵子。你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不受这个世界的轮回所管制,再晚一点你估计就要被这个世界排除出去了。说起来你小子还真是命大,竟然撑到了我找到你。”

    库洛洛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虽然不太明白他说的话,但却不动声色地把鬼使黑的每一句话都记在脑海里,以后再慢慢理解。

    鬼使黑没有再多说,不一会儿,他们的船便靠近了河岸。

    眼看着妖狐就要拉不住那个一个劲朝他们蹦过来的银发阴阳师,鬼使黑一边撑着竹竿稳当靠岸,一边扯着嗓子朝他们喊:“你们把她拉住了!摔进忘川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别让她靠近河堤!”说着转身抱起一脸茫然的库洛洛,踩着船沿踏上了河堤,下了船。

    “别拉、大儿砸!!!库宝!!!”那银发的阴阳师被四个式神又是抱胳膊又是抱腿地拽在原地,看见鬼使黑领着半透明的库洛洛缓步走来,整个人都眼睛一亮。

    库洛洛从鬼使黑身后伸出头,茫然地看着她:“…………她在喊我么?”

    库宝?

    什么鬼??

    鬼使黑不忍直视的捂脸,硬是‘嗯’了一声。

    库洛洛沉默了。

    “库宝!!你没事吧!!!卡桑担心死了!!!”库玛终于挣脱了式神们的拉扯,连奔带跑地扑过来一把将满脸懵逼的库洛洛抱在怀里,扯着嗓子干嚎。

    库洛洛瞪大眼睛,全身僵硬地被库玛抱在怀里蹭啊蹭,手足无措。

    鬼使黑瞥了眼还在那叽叽歪歪‘卡桑被你吓死了嘤嘤嘤你没事就好不怕哦卡桑和你ANIKI(大哥)这就带你回去’抱着灵魂状态的库洛洛不松手的库玛,莫名的闷了一肚子气。他丢下那在自顾自上演‘久别重逢的母子’戏码的两人,径自走向了几个式神:

    “带他们过来辛苦你了,孟婆。”

    那个抱着把琴坐在一个奇怪坐骑妖怪上的女孩儿朝他甜甜一笑,开朗的回了句‘没事没事’。鬼使黑也没跟她客气,倒是转头对那新召唤出来的美丽少女说道:“他的灵魂我已经带到了,现在应该可以复活了吧?”

    桃花妖朝他眯着眼睛笑了笑,声音娇俏可人:“诶!只要灵魂找到了,在组队前提下复活他应该没有问题。”

    萤草:“太好了!卡桑听到一定很开心!”

    妖狐抱胸沉默地看着那个被库玛抱在怀里僵硬不知所措的男孩儿,妖娆的双眼半眯起来,金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思索,面上却不动声色。

    鬼使黑看了眼妖狐,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朝库玛吆喝:“喂!孟婆会带你们离开冥界,我要亲自带着小子去现世,你们去御魂副本里等我,记得留两个位置,我们马上就到。”

    库玛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抱起已经被她蹭的红了半张脸的库洛洛交到鬼使黑手里,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孟婆他们离开。

    不一会儿,式神们簇拥着银发阴阳师消失在原地,忘川岸边只剩下他们两。

    不同于阴阳师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鬼使黑健壮的手臂肌肉和硬邦邦的胸膛隔得库洛洛难受,那种纯男性的强势感也让黑发的孩子乖乖的闭着嘴,不敢说话。

    鬼使黑单手抱着他沉默地站了会,最终只是皱着眉头说道:

    “小鬼,我跟你谈笔交易。”

    黑发的男孩儿全身僵硬了一下,眼中那浮在表面的怯弱和服从慢慢退去,眼神深处存在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思索,以及……

    算计。

    他是一个生于流星街的孩子。

    在他生活的地方,不排斥任何东西,所有东西在那里都是可以被丢弃的。

    对内,流星街的各种争夺从未停歇,但对外,他们从不拒绝什么,所以也别妄想从我们这夺走什么。

    而在这里,他想要活下去,就要去夺取。

    这个男人已经占据了所有的制高点,却主动向他提出了交易……

    男孩儿开口,声音是一种还没变声的清脆:

    “你想跟我交换什么?”

    交换。

    鬼使黑看着孩子近在眼前的双眼,那双眼睛混杂着最纯粹的天真,最复杂的算计,很难形容这两种极端的东西是怎样同时出现在同一双眼睛里的,但这孩子做到了。

    ……真是个不可爱的小鬼。

    鬼使黑面无表情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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