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青葵准备回家洗个澡。
每日运动量大,一身的臭汗。
从门口的酸奶柜里取出酸奶,刚推门就听见男人此起彼伏的鼾声,站在玄关处换好鞋。
二室一厅的小房子,装修朴素,家电齐全。
刚进客厅就看见男人横卧在沙发上睡得正香,酒气熏天,茶几和地板上都是东倒西歪的啤酒瓶。
她不由皱了皱眉,轻手轻脚地给收拾好。
洗完澡出来,从衣柜里挑了件明黄色的吊带裙换上,头发还没干透,梳了几下披在脑后。
她骑车去了趟书店,日头毒,头发干得也快,一眨眼的功夫,身上又出了层薄汗。
玉歧路金色城一单元。
青葵把小电驴停在楼下,提着口袋上了楼。
楼梯房年事已高,墙皮日积月累垢面蓬头,哪家哪户在炒菜,楼梯道里浮积着浓厚的油烟味。
爬了三楼,青葵摁响门铃。
随着短促的脚步声,门从里面推开,随之而来的是扑面的冷风,钟格探出半个脑袋,看见她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姐,你来了,姑姑念叨半天了。”
厨房里捣鼓菜的姑姑循声出来,“葵葵来啦,快快快,进来吹吹空调。”
青葵应了一声,扶着鞋柜换拖鞋,将手里的纸袋递给钟格,“喏,礼物。”
“哎呀姐你真是太客气了。”一番虚伪的客套,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看清后,脸色顿时一僵,啪地将口袋合上,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姐,算你狠!”
钟朗凑过来一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升初语数外试题,阿格,姐姐对你真好。”
青葵摸摸他的脑袋,“放心,你过生日我也送你。”
钟朗笑不出来了。
进了厨房,青葵从墙上取下围腰戴上,靠着流理台帮忙洗菜择菜,姑姑锅里熬着火锅底料,整个屋里香味浓郁。
见她进来,姑姑从盘里拈了块金黄色的酥肉喂她,“尝尝,刚炸的。”
青葵手上没空,一口咬住,边嚼边说好吃。
姑姑手持锅铲,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微嗔道:“你呀,让你来我店里帮忙,非要去送什么外卖,你这身细皮嫩肉怎么受得了。”
青葵专心洗黄喉,往水里撒了把盐,头也不抬地说,“姑,挺好的,你看我不是也没变黑嘛。”
雅白的灯光下,她白得像新鲜出炉的糯米糍。
姑姑不由笑道:“是是是,你就随你妈,越晒越白,以前我们去……”说着,姑姑面上突然一僵,讪讪地,“葵葵,你出去看电视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没事的。”她面色如常地洗着菜。
油红的底料翻滚沸腾,姑姑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转学的事妥了,开学那天直接去报道,你只管学习,别的事我去操心。”
“谢谢姑姑。”
“一家人说什么谢。”
在青葵的记忆里,搬过两次家。
一次从苏州搬去京都,一次从京都搬来钰城。
青爸爸原本是个生意人,后来生意失败,欠下一屁股债,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拿她和妈妈撒气。
后来,她妈忍不下去跑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青葵不是没恨过,但是换位思考,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错。她不也在为此努力。
正想着,姑姑晃了晃香油瓶,一脸懊恼,“糟糕,我忘买香油了。”
“我去买吧。”青葵将洗好的黄喉放进盘里,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
钟朗连忙从沙发上蹦起来,嚷嚷着“我也要去!”
钟格也有样学样。
姑姑从厨房探出头,“再买几瓶饮料,我把钱给你。”
青葵拍了拍口袋,“够啦,我身上有钱。”
姑姑从厨房出来,擦干手上的水,从钱包里抽了两张给她,“剩下的钱买点你们爱吃的。早去早回。”
一开门就正面感受到来自夏天四十度的温暖。
青葵几下套上凉鞋,站在门口扇了扇热气,看着玄关处蹲下系鞋带的钟朗,“你鞋里装了空调?”
钟朗头也不抬:“这就跟你们女生大冬天穿丝袜一个道理。”
青葵表示:“年轻真好。”
钟格表示:“夏天穿aj,冬天穿匡威。吃饱了撑的。”
“我乐意。”钟朗哼了一声,食指晃荡着钥匙,反手嘭地甩上门。
楼下刚好有人上来。
钥匙啪嗒掉在地上。
“卧槽!”
青葵不明所以,看见忽然惊到变形的钟朗,又扫了眼站在楼梯下的两人。
走在前面的是弓箭馆里的大美人,还是那身运动服,背着一个黑色弓箭包,侧面写着一长串logo,认不出是哪国语言。
再看了看他的球鞋,又是一个鞋里自带空调的家伙。
后面的人比较脸生,朝她晃了晃爪子,“嗨,小仙女,又见面了。”
青葵有些摸不着头。
身后,钟朗忽然上前几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是弓箭手顾烬吗?你每场比赛我都看过,我、我超级喜欢你!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顾烬站定,“笔呢?”
反应过来,急忙摸了摸上下的口袋,气氛有些尴尬。
青葵适宜地递去一支笔和一张干净的小票。
他忙不迭接过递给顾烬,看着简易的小纸条,心里有些忐忑,没想到对方看也不看地接过,他憋红了脸,“我、我也很喜欢弓箭,想和你一样厉害!”
笔珠滚动,顾烬淡道:“加油。”
钟朗如获至宝地接过,“我会的!”
签完字,顾烬抬起脚上楼。
楼梯道有些窄,青葵低着头侧过身体避开,顾烬瞥了眼,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女孩温柔的发旋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小刘在她面前停了停,笑出一口白牙,邀功请赏:“小仙女,好评是我给的哦。”
青葵愣了下,反应过来,说了句谢谢。
去超市的路上,钟朗一个劲凑到她耳边呱唧,“姐,那可是顾烬啊!你知道顾烬不,是个特别厉害的弓箭手,大大小小的奖都领了不少,网上就有他的比赛视频。”
她敷衍:“哦,厉害。”
呱唧呱唧:“他竟然住在金色城,我今天出门忘看黄历了吧,是不是钟格你替我许愿了?”
“做你的红楼梦去吧。”钟格说,“不过,他的眼睛好奇怪。像波斯猫一样。”
闻言,钟朗微抬下巴,神色有些得意,“笨蛋,那是虹膜异色症,天才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
“竟然又是小仙女,钰城那么大,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小刘一脸兴奋地说。
顾烬扯了扯嘴角。
阴魂不散。
小刘几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小子,不是不给人签名吗,俱乐部里那些美女一个也没要到,今天怎么突然答应了。”
顾烬闷声道,“不一样。他是真的喜欢弓箭。”
他对真正喜欢弓箭的人,往往会多一分耐心。
相反,那些打着弓箭的名义往他身边凑的女人,他多看一眼都嫌烦。
“得得得,你们这些职业ADC的心境我不想懂。”
到了六楼,顾烬掏出钥匙开了门,闻见一阵浓郁的药膳味,将钥匙掷在鞋柜上,站在玄关处换了鞋往里走,“爷爷,我回来了。”
无人回应。
倒是卧室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只烟灰色的庞然大物扑向他,顾烬眼疾手快地抱住。
哈士奇吐着舌头哈气,口水甚至滴在了他的短裤上。
他命令:“甜甜,边去。”
顾烬走进客厅,果然看见顾老在和人下象棋。
顾老这一生只爱弓箭与象棋,随着年纪的增长,弓箭也越发力不从心,心思便全部落在了象棋上,变着法找人赐教,下棋时听不进外界的嘈杂纷争。
顾烬也不作声,站在他身后观棋,棋局已是残局,对面男人早已溃不成军,只见顾老抬棋又落棋,声势不大,却是将了军。
大局已定,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喟叹:“顾老棋技高超,晚辈甘拜下风。”
顾老呵呵笑了两声,“象棋似布阵,点子如点兵。你太贪心了小彭。”
男人不怒反笑,神色间甚是恭敬,“晚辈受教了。”
顾老这才看见站在身后的大孙子,“阿烬回来了?小刘也来了?你们到多久了,陈姨还在煲汤,饿的话先去尝一碗。”
小刘笑,“爷爷好,我又来蹭吃蹭喝了。”
“哪里话,爷爷随时欢迎你来,这屋没你们这些年轻人,怪冷清的。”
彭律师也站起身,提起公文包,“顾老,不早了,我还有点事,需要回趟律师所,过几天再来向您讨教。听说陈姨是御膳传人,改日一定来尝尝她的手艺。”
话说到这份上,顾老也不好再留,“行,我也不留你了。”
等人走了,顾烬问:“爷爷,他怎么来了?”
顾老笑了笑,“我就是在家呆着无聊,让他来陪我解解闷。来,小彭走了,你陪我下下棋。”
顾烬不再多问,坐下摆棋。
顾老也在摆,一边摆一边念叨:“将军不离九宫内,士止相随不出官……”
小刘看得懂棋,却不喜欢下棋,晃到厨房来给陈姨打下手。虽然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呆了会,小刘还是决定去逗甜甜。
还是那只傻狗能和他玩到一块去。
·
青葵几人在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到家时底料已经熬制地差不多了,就等着他们回来调佐料。
姑姑正在分发碗筷,招呼道,“洗手吃饭,吃完饭再吃零食。”
“妈!你知道我们出门碰见谁了,顾烬!那个我最喜欢的弓箭手,他还给我签名了呢,喏你看。”一进门,钟朗献宝似的捧起那张小票,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而且他本人超好啊,也没什么架子,说签就签了。”
突然,姑姑啪地放下筷子,“够了,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再迷这些东西吗?一天不知道好好学习,尽把心思用在这些不务正业的上面去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落到第几名了!”
钟朗脸色一僵,攥着小票的手指逐渐泛白。
眼看气氛不对,青葵连忙笑着出来和稀泥,“好了好了,该吃饭了,你们可别抢戏啊,今天阿格才是主角。”
姑姑缓了缓神情,拉出凳子坐下。
青葵又给钟朗使了个眼色,让他快点来吃饭,对方不情不愿地过来坐下。
钟格人小却懂事,笑着活跃气氛,“快吃吧,吃完就可以吃生日蛋糕了!我还有一年的愿望等着许呢。”
“哪有人许这么多愿。”
钟格理直气壮:“每天许愿的那么多,万一老天爷没看到我的呢,我要多许几个引起他的注意。”
气氛渐渐缓和,几人选择性地忘掉刚才短暂的争吵,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晚餐。
饭后,青葵帮着忙收拾桌子,瞥见放在茶几上的小纸条,旁边搁置着佐料,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纸角被溅上两滴香油。
少年字迹力透纸背,遒劲而舒朗。
她垂下眸,将有香油的纸角整整齐齐撕掉,放在了钟朗的书桌上。
钟朗仰着头,红着眼睛问她,“姐,你也觉得我妈说的对吗?”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概都是这样幼稚又护短,你可以骂他打他,他却容不得旁人说自己梦想的半点不是。
青葵下楼取了小电驴,天色不早了,天边露出深浅不一的红,她一边推着车一边想自己的回答。
“阿朗,你有梦想是好事,但是姑姑说得对,你为了梦想放弃学习,这就是不务正业,等你有能力把现实处理好,再谈梦想也不迟。这个纸条我先替你保管,等你哪天不是空谈理想了,再来找我拿。”
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啊。
她揉了揉额角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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