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她。

    风信子的球茎被人胡乱装在玻璃瓶里,里面的水只有薄薄一层,它的叶子耷拉着,半死不活的的样子极为凄惨。

    ……谁啊?!这么粗鲁!

    夏彤心疼的就要伸手,伸到一半,突然停了手。

    她四处询问了周围的几个同学,他们皆是一脸茫然的回望她。

    不是他们的花,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夏彤也不管这是送给谁的花了,赶紧重新换了水,将细密的根须修剪好,整整齐齐的放在瓶子里。

    她从小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在山里的时候,也经常帮奶奶种菜养花。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天生就对植物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夏彤抬头看了看,又将教室的窗户打开,把风信子放在内侧的窗沿边。

    她站在窗边,微风拂过,轻轻撩起她头上细碎的发丝。

    夏彤捋起发丝,随手别在了耳后,低头认真地打理着植物。

    秋日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柔柔的洒下来,小姑娘认真地样子极有感染力,点漆般的黑瞳润润的,盛满了着细碎的星光。

    夏彤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厚厚的玻璃镜片折着光,将一双黑瞳重新掩在了深处。

    “啧。”

    学校天台上,君越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

    他的正对面,恰好就是高中部的教学楼,这里视野极佳,甚至能看见远处大片的绿色操场。

    “君哥,看什么呢?”

    钱保宝凑过来,好奇地问。

    “没看什么。”君越懒洋洋的回答。

    “……”

    没看什么?那你天天跑到天台上看风景啊!?

    钱保宝偷偷撇嘴,完全不信他的鬼话。

    君越摁灭手里的烟,转身便往楼梯口走去。

    “哎,君哥!还有件事儿!”钱保宝在身后喊。

    君越言简意赅:“说。”

    “就是,伯父伯母他们……”钱保宝瞅着君越的脸色,吞吞吐吐:“他们说你要是再不回家,就没有你这么个……”

    君越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回复的声音淡淡飘过来:“知道了。”

    *

    君家主宅位于封城市中心,这里寸土寸金,周围人流往来不休,主宅却是于闹中取静,树木林立,环境极佳。

    “少爷回来啦!”

    君越刚进门,便有不少人朝他打招呼,他们都有一头灰褐色头发,身材壮硕非常。

    这些都是雪狼属下的灰狼群。

    雪狼一族生自极北之地,皮毛雪白,性情高傲,天生便有王者风范。

    只是越强大的妖,子嗣便越艰难,传到这辈,只剩下君越一只了。

    君越刚进客厅,便见他母亲坐在长桌前,一头雪白的发丝高高盘起,姿态优雅的拿着高脚酒杯,细细品鉴。

    他父亲则端坐在沙发上,一头白色短发整齐妥帖,正看着最新的财经报纸。

    君越目不斜视,径自往楼上走。

    君父哼了声:“没看见人呐?”

    君越站住脚,靠在楼梯扶手上,拖长了调喊:“爸,妈!”

    君父看了看儿子黑漆漆的头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这头发,像什么样子?”

    君越站在楼梯边,竟还赞同的点点头,但看那表情,显然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君父数落道:“你们老师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逃学打架,几天都不见人影!当初这个学校可是你自己选的,既然上不下去了,不如早点去妖管局实习去。”

    “不可能。”君越一口回绝。

    君父怒道:“你还挑三拣四?这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儿!”

    君越眼瞳一眯,显出几分凌厉的寒意来,他缓声道:“好啊,要是妖管局局长换了人当,我就考虑一下。”

    这任局长才上任二十年,五十年的任期还没到,自然不可能换人。

    “你——!”

    君父眼睛一蹬就要骂人,君母却突然插了口:“行了,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说这些干嘛。”

    君父还想说些什么,君母已经放下红酒杯,视线望向君越:“你的病怎么样了?”

    君父瞬间消了音,沉默的闭上了嘴。

    君越颇有些漫不经心:“就那样。”

    君母打量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道:“你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明白,妖管局的事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过……也是该找个对象了,咱们雪狼族的传承最重要。”

    “这个不用您操心。”

    君越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转身边上楼了,没再给君母发挥的空间。

    “哎!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君父气的直跳脚。

    “行了,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君母劝了句,眼中浮上心疼:“也怪他那病……唉!”

    *

    周一放学后,夏彤早早就回了家。

    今天父亲嘱咐过了,家里要来一位重要的客人。

    好像是位姓程的工程承包商。

    夏正光是做建材生意的,程老板从他刚创办公司开始,就没少照顾他的生意。

    说来也怪,夏正光一个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从工地搬砖到建材公司老板,一路顺风顺水,得了不少贵人的提携。

    冯月早早就备好一桌拿手家常菜,一家人翘首以盼。

    程老板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性格豪迈,一进门就热情的跟夏父寒暄起来。

    等上了饭桌,冯月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两句,夏青青坐在一旁笑的甜美,气氛十分和谐。

    程老板看了夏青青一眼,打趣道:“夏老弟啊,青青长得这么漂亮,一看就是随了你啊,不如跟我做个儿女亲家吧?”

    夏正光虽然已至中年,但精神仍佳,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俊秀的影子。

    他满脸笑容:“嗨,孩子们都还小呢,不急不急。”

    程老板一正神色:“哪里不急,姑娘大了,都该有小心思啦!”

    夏青青娇羞的喊:“程叔叔,您乱说什么呢!”

    “哈哈哈哈!”程老板一阵豪迈的笑,视线转向角落里的夏彤,有些疑惑道:“这位是……”

    夏正光忙介绍道:“这是我家大女儿,她叫夏彤,从小跟她奶奶住,这个月刚接来封城。”

    “啊……”程老板瞅着夏彤蜡黄的小脸,憋了半晌,才缓缓道:“小彤……也挺不错的,长得想必是像她母亲吧?”

    此话一出,饭桌上有瞬间的沉滞。

    夏彤缓慢的抬头,小脸上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拉进话题中的。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吐出一个字:

    “啊?”

    程老板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冯月下意识的望向夏正光,而夏正光的脸色却颇为怪异,似乎糅杂了许多种情绪。

    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脸上重新挂起笑意:“嗨,都这么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了。来来来,咱俩再碰一杯!今晚上不醉不归啊!”

    “就你这点儿酒量,还想跟我拼呐?!哈哈哈!”

    饭桌上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时间慢慢划向深夜,直到程老板离开,夏家才慢慢安静下来。

    夏正光坐在饭桌前,罕见的沉默了半晌。

    突然,他猛的摔了筷子,打在瓷碗上,发出脆亮的一声响。

    ——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巴掌声。

    夏青青吓得一缩脖子,眼里满是不知所措。

    夏正光望向夏彤,声音里满是怒不可遏:“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一天到晚尽给我丢脸!刚刚程老板问你话,你是哑巴了吗?!”

    夏彤没说话。

    她垂眸盯着面前的碗碟,手中筷子慢吞吞的夹着饭菜。

    夏正光脸色铁青,他猛地站起来,掀翻了好几个碗碟,夏青青下意识的惊叫一声。

    她从没见过父亲生这么大的气。

    冯月皱眉拦住他:“行了,程老板不也没说什么吗?你别吓着孩子!”

    夏正光只是盯着夏彤,脸色几番变化,竟也没说什么,转身便上楼了。

    夏青青脸色仓皇:“妈!爸这是怎么了?”

    冯月顿了顿,轻描淡写道:“你爸就是心情不好,没事儿。”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却一点点凉下来。

    这么多年下来,她太了解夏正光了,他这次发火,绝不是因为夏彤。

    ——只有那个女人,才会让他如此失态。

    *

    吃完饭,夏彤回到房间,翻出母亲的日记本,望着扉页上的一行字出神。

    ——愿你生如夏花,艳若彤霞。

    母亲写下这行字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夏彤小时候也曾渴望过父亲的疼爱,她认认真真给父亲写信,每次都是满满一页纸,而回信却只有简单地四个字。

    ——甚好,勿念。

    等她长大了,也就慢慢明白,自己对于父亲是怎么样的存在了。

    她和夏青青不一样。

    懂事以后,夏彤再也没给夏正光写过信。

    夏彤正低头看着日记本,屋外的走廊却突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咚咚。”

    下一秒,房门被轻轻敲响。

    夏彤将日记本塞进枕头下,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是的夏正光。

    夏彤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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