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俊逸的少年安静躺在她屋前熟睡,廊窗投射进的熹微晨光柔和,似是将他冷硬棱角也磨平了几分。
少年如锋剑眉拧成川字型,薄唇苍白,他手里紧攥着黑色水性笔,头下枕着一个本子,冷汗顺着细碎黑发滴落,本面留下一滩水渍。
仲野做的应该不是一个好梦。
他在想什么?
应该是华姨和他的病吧。
大概也只有这两件事可以令仲野做噩梦了。
初诺蹑手蹑脚踩到仲野旁边的空地,她不吵醒他,而是下楼去敲管家刘妈的房门,请刘妈找几个人把仲野抬回房间睡觉。
无论如何,仲野还是她该照顾的弟弟。
她不会看着他睡在自己门口无动于衷。
她身后,少年沉浸恶梦无法逃离,冷汗打透衬衫,卑微的轻声梦呓:“诺诺,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走...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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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规定住宿生周日下午两点之前到校。
初诺离开的时候是十二点半,这次上学她装了比平常多的换洗衣物。
这周末她要代表一中参加英文演讲比赛,学校特意嘱咐要她多带些衣服,周末两天会留在酒店休息。
英文演讲比赛是省教育局举办,一中全校只选了四个人,高三全力备战高考并不参加此次选拔。
她是被英语老师举荐参加这次比赛,理由是她读英语课文口音比较纯正。
只有她自己知道,英语口音好,是因为上辈子要拍一部好莱坞的电影,每天都会和外教练习对话,刻苦读英文文章。
也是因为这部好莱坞的大制作,她被对家记恨,使劲一切手段编排抹黑诬陷,最终酿成跳江惨剧。
这也算是另一种因祸得福。
至少她可以两个礼拜不用回到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她不是怕,只是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精神病的话虽然不能听,却点醒了她。
是不是因为自己过于急切的想改变仲野而起到反效果。
仲野的病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最近还有愈发愈烈的态势。
过分的关心和约束的确会给人压力,更何况仲野还不是普通人,他会烦会厌不想被管束才是正常的。
而且如今看来,谁也不会再重复上辈子的悲剧。
仲爸爸不会出车祸成为植物人,自己不会跳江,仲野不会再发疯杀人。
既然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那是不是到了该搬出仲家的时候,余下的时光是不是可以为自己而活。
上棠山的步行道,明艳白皙的姑娘背着书包,手拖着小尺寸行李箱思虑颇多。
她凝眸回头眺望气派豪贵的五号别墅,又回过头坚定的走下山。
与此同时,五号别墅二层走廊最深处的房间内,少年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他更讶异自己居然躺在床上。
他着急没时间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初诺的房间。
屋内满是少女干净沁人的幽香,床铺整齐,小阳台上的绿植浇过水后生机盎然,桌角摞着一叠写着“对不起”的纸。
上二楼检查卫生的刘妈正好碰见仲野,上前问道:“二少爷,您醒了,需要准备中饭吗?”
他盯着满室空寂,失落阴霾厚重的匍匐于眸前,嗓音粗野喑哑:“她...她走了。”
刘妈点头回应:“是的,二少爷。”
他薄唇轻翕,双眸绝望无光,干涩沙哑的问:“她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诺诺说她这周末参加英文演讲比赛,学校会领学生在外面住。所以这周末不回家,叫我周五不必为她多备晚饭。”
仲野听刘妈说她周末不回家,顿时有点慌神,忙问:“她这周在外面住的地方在哪儿?”
“哦,抱歉二少爷,这个诺诺没说,我也不太清楚。”
仲野得不到答案焦躁的一拳砸向门框,不再继续耗时间,索性跑上楼敲父亲书房的门。
仲坤似是知道小儿子会来找自己,并未惊讶,只是看着困苦执迷的小儿子,说:“我早说你会害了她。儿子,你现在总该相信爸说的话。”
“爸,她这周末在哪?”少年固执成魔,凶悍的杵在书房门口。
“儿子,爸不建议你去找她,这两个礼拜你需要缓一缓,你长大了,作为男人总得把一些事想清楚。”
两个男人相对,历经半世沧桑的男人向另一位年轻血气方刚的男人严肃发问:“诺诺早晚会结婚成家生子,到时你怎么办?你是逼着爸亲手把你送进四院么?”
“她会有一个爱护她的丈夫,一个正常人,将来或许还会有一对可爱的儿女。儿子,这些你给得了么?”
仲爸爸肃声发问的每一个字都直击他的内心。
字字铿锵有力的响在他脑海里,乱作一团的撞击他所有防线。
每一种假设都令他暴跳如雷,疯狂嫉妒父亲口中的“正常人”。
精神病的潜伏期很长,病情只需要一个触发点。
一旦触发,再无逆回可能。
“不——!”仲野挣扎的嘶吼,狂躁戾气重的双拳抵在书桌桌面,“为什么不能是我?!凭什么不能是我?!你当初为什么要带她来仲家?!为什么?!”
儿子眼中疯魔的执着令父亲心痛。
他和他母亲一样,丝毫不差。
那种病态疯狂有过之无不及。
仲坤看着愤怒红眼的儿子,叹道:“孩子,你对诺诺说了些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爸是为了你好。”
少年墨色死寂的眸中充斥着绝望,连冷笑都弥漫着化不去的悲哀。“为了我好...为了我好,我妈把我送到仲家门口那天你就该掐死我。”
“孩子,没有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走上绝路!”
半百沧桑的父亲看着自己高大英俊的儿子,可惜惋伤的无以复加。
仲野颓丧的向后退两步,冷硬俊漠的面孔渐渐崩碎。
他不再和父亲对话,转身要离开书房。
“你上哪儿去?”仲坤见儿子走到书房门口叫住他,严令道:“不许去一中找诺诺!她在上学,你不能去打扰她。”
门口止步的少年仰头望天,自嘲地摇头冷笑:“我不去一中,我去四院,我去治病。”
“治病?”仲坤沉眸望着儿子,以往仲野只要提到治病就会反抗抵触。
思及娇弱纤细的姑娘一遍遍的说要他好好活着。
她的温柔能融化万年寒冰。
十六年,这个偏执孤僻的少年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问题。
他不能再纵容自己的病情,令其肆无忌惮的发作,害人害己。
他更想成为父亲口里的“正常人”。
第一次,仲野深不见底的墨色瞳眸里闪过希冀的光,他是男人有担当,说出就要做到。
他语气放缓,紧握着拳,沉声说出男人的承诺:“爸,我答应过她,我得好好活着,无论什么绝路,我都得活下去。”
**********
金程职高,01级高考理班,已经连续四天上课没人扔纸飞机,吃泡面,大声喧哗,逃课打架。
班级内40个人,以往上课能见到15个人已经算是好现象了。
四天40个人全部齐刷刷的坐在教室听课,这种大场面任课教师们都不太习惯,激动地差点回办公室抱头痛哭。
“哎我艹,野哥这个礼拜来学校四天了,好可怕。”
“靠,坐这破凳子坐得我腚疼。”
“我对象还让我今儿逃学去网吧,完了,今儿又去不成了。”
英语课读课文,学生们交头接耳淹没在磕磕巴巴的读课文浪潮里,各个面面相觑,最后视线都会汇集到靠窗最后排的一张单座。
他没有同桌,也没人敢和他做同桌。
桌上的英语书摊开翻到正确的页数。
听不听,那是另外一回事。
阳光刺得他眼疼,他缓缓阖眼,脑海里盘旋的全是那个纤细娇弱的姑娘。
唉,闯大祸了。
这下子该怎么补救?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管你是疯是魔是精神病。
下课铃响起,老师夹着课本教案走出教室。
周围的同学看他不动,也都噤声不敢说话,周围气温凝结成冰,掉根针都清晰可闻。
后门应声响起隔壁文班任公子的痞笑:“野哥,走啊,出去打球。”
两三秒后,后座冷漠骇人的少年才起身走向后门。
仲野踏出班级的那一刻,班级内瞬间传出此起波伏的放松叹气。
“哎呀,解放了,我终于可以说话了。”
“野哥忒可怕了,他是不是失恋了?”
“失你妈,野哥像是缺对象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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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啊,怎么不缺,你们班男的不知道你是个处啊。”
整个学校也就任允非敢和他打哈哈。
花花公子单手运球准备三步上篮,时刻发动语言攻击。
语言攻击无效,少年紧盯着任允非的动作,不屑道:“老子嫌脏。”
下一刻,任允非运球三步迅速越过他身侧,投球瞬间被他跳起拦截,篮球呈V字型反弹回地面。
球滚得很远,停在一个树桩下。
大小伙子打球挥汗如雨,出汗就用矿泉水粗犷的浇在头上,水顺着短发划过下颌进入衣领,完全不顾胸前背后的衣服大半湿透。
累了就坐在篮球场旁边的台阶上唠些少儿不宜的磕儿。
今天任允非没和仲野唠闲磕,只是拿出一张便利贴,上面是一排地址。
【谷海市52号希尔奈假日酒店】
任允非把便利贴塞他手里,说:“别说兄弟不帮你,这是一中学生要住的地儿。不过谷海市不近,你开车咋也得两个半点儿。”
仲野将纸条紧捏在手里,轻笑嘲道:“呵,她不会想听一个精神病说疯话。”
任允非拍拍他肩膀,笑着说事实:“可你这个精神病想见她啊。少嘴硬了,野哥,俩礼拜太长了,你熬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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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大家收看天气预报,今天周五,全省大部分地区夜间将迎来大到暴雨】
【不宜夜间开车出行】
【如遇必须情况,请尽量避开低洼积水路段,安全驾驶】
希尔奈假日酒店的双人标准间,3207的电视里播放着天气预报。
窗外夜幕沉沉似是要将一切吞噬殆尽,风厉雨大,呼啸而过的吹动窗棂,森森的咯吱作响。
浴室里出来一个穿着酒店白色浴袍的女同学,手上拿毛巾擦头发,边说道:“初诺,我洗完了,你去洗澡吧。”
“嗯,好。”初诺点头,拿着准备好的换洗内衣走进浴室。
和她同住的女同学是高二六班的班长宋依媛,也是参加英文竞赛的学生。
宋依媛大咧咧的趴在自己的床上,先打电话给家长报平安,又拿出演讲稿练习背诵。
咚咚咚——
晚上九点半,3207的房门被敲响。
“谁啊?”宋依媛警惕的靠近门板。
门外的嗓音低沉沙哑,“开门,我找初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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