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刺目的血滴汇流,他缓缓松拳垂掌,沾血的玻璃碎片自掌间掉落,清脆声响打破凝固的空气。
仲野不知道如何排解难以控制的凶戾暴躁,只是一心念着,不能害了她。
他颓然孤寂的站在血流源头,回过神的墨眸里是一闪而过的失措慌乱。
如果可以。
他并不愿她看到自己这副不正常的模样。
初诺急切焦急的快步来到他身边,纤细柔荑去碰触少年的掌,掌间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快坐下,我给你上药包一下。”她神情焦虑的牵他坐到沙发上。
刚才给她手肘上药的药箱还留在客厅茶几。
姑娘低着头,用消过毒的镊子轻柔仔细地挑去嵌入他血肉里的碎玻璃碴。
他鼻尖充盈着姑娘的发香,眸色深沉,苦涩的挑起嘴角,说:“我以为你会逃。”
她垂眸为他处理伤口,反问:“逃什么?”
他视线紧追着姑娘光滑的额,低声微怯的问:“我和我妈有一样的病,你不害怕么?”
第一次,他心生害怕,怕她说怕。
“仲野。”她抬头认真严肃的望向他墨色眼底,“难道你真的让别人把你当成精神病对待才好过吗?我说了,你有什么难过的事可以和姐姐说。”
他看到姑娘微嗔的神情稍稍一愣,薄唇微动说不出话。
她扯下碘酒和纱布为他包扎,低头碎念:“你看看你,有什么事你说就好了。干什么虐待你自己?你很好受吗?真是。”
“我...”少年哑声犹豫,余下的三个字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不确定,自己说后她该有什么反应。
他也明知道,这个姑娘现在如此照顾自己是因为她心善,把自己当成弟弟去拯救。
狂野躁怒的豹子熄了火,他也怕她像以前一样见自己就躲的远远的。
是他不知足。
竟还想奢求她的余生。
这只凶猛的豹子走入死胡同,将自己的撞得头破血流也想不出辙。
她为他缠好绷带,柔声叮嘱道:“伤口不要碰水会发炎,定时换药,上学也要换药,知不知道?”
“好。”
“地上的碎片和血迹我来擦,你别乱走踩得哪哪都是。”
“好。”
他被她像小孩子一般教育,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初诺见他点头说好才放心起身回厨房烧菜,她也不敢耽搁,免得仲野再出什么事。
炖汤等开锅的空隙,她望着锅内的水,不禁想起上辈子的仲野。
那时十九岁的仲野已经冷漠阴暗到极致。
他仅仅杵在那里,便是无底深渊的化身。
在那些无人看见的背后里,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控制自己的病。
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凭着伤害虐待自己来缓解。
倏然,姑娘的鼻尖酸红,同时锅里的水也翻腾冒泡。
她掀开锅盖,水汽漂浮向上湿润了眸光。
********
用过晚饭,收拾完客厅之后,初诺回房间温习功课,留下仲野自己在客厅看体育频道的NBA转播。
他的心思完全不在NBA转播,单纯靠着沙发垫躁郁难安。
问题依然存在,有人惦记她,还可能不止一个。
而且他转到一中的想法被老爹毙了,现在脸色铁青,郁闷的想拿头撞墙。
叮叮咚——叮叮咚——
别墅门旁的视听电话响起,连接的是上棠山别墅区的保安室。
为了保护富人区的隐私,每一个陌生人来访都要经过主人亲自核查。
仲野走到门口,摁下视听电话的接通按钮。
视听电话响起保安的寻问:“您好,有一位名叫程如芳的女士想见初诺小姐,说是她的母亲,请问可以进去吗?”
“等等,我问问。”这个名字对于仲野陌生的没听过。
“好的。”
视听电话挂断,仲野上二楼敲响她房门,屋里正在练习英语听力的姑娘忙摘掉耳机去开门。
初诺推开门,抬眸问:“怎么了?”
他启唇沉声说:“刚才保安室说有个叫程如芳的女人找你。”
姑娘的娇艳温柔瞬间褪去换上淡淡的凉薄,她黛眉紧蹙,只说了一句“我一会儿回来。”便匆匆越过他身侧下楼出门。
仲野刚转身,她屋内椅子上的书包掉了下来,书本试卷散落一地。
他在她房门前踟蹰了半分钟才迈步进去。
为她整理书本,这是正当理由,不是流氓行径。
房间内干净整洁,淡淡清香是宜人心神的安宁,床头还有两个玩偶兔子,阳台是四盆小盆栽。
少年嗤鼻勾起唇角,呵,典型的小姑娘卧室。
仲野弯腰捡起散落在地的书本,顺带从书本夹缝里抖落出不少信封和纸条。
什么东西?
他低头瞅着一地的纸片子,拿起几张纸条看。
【初诺,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我是高三五班,李年焕。】
他火大的把纸条团成纸团子,然后屏气看第二张。
【诺诺,我希望以后能和你上一个大学,我喜欢你——高二一班,江杭】
仲野看得眼角抽搐,把手里剩余的纸条狠狠攥成纸球。
那些散落在地的信封也不必看了。
如果拆开,他又得止不住吃醋发疯。
这些破玩意儿的归宿只有一个——垃圾桶。
*******
上棠山别墅区外的一处小径,上演着母亲为了别人的儿子逼亲生女儿拿钱的现实。
“我没有钱,您也不要再找来了。”这是初诺第四次对母亲说同样的话。
可她每一次说,都会得到程如芳的高声叫嚷:“没有钱?住在这种地方你跟我说没钱?抠门的东西,拿点钱出来能死吗!”
程如芳个子小,抬头踮脚掐腰,怒气冲冲的瞪着亲生女儿。
暴跳如雷的逼她拿钱,根本不管说出口的是什么。
温柔懂礼貌的姑娘保持对母亲最后的底线,淡淡的说:“我没有钱,那是仲家的钱,我不能用,您也别再找我要了。”
“你刘大哥都被人家要债的扣下了,拿不出十万块钱,你就等着给我们一家三口收尸!”程如芳指着她鼻子恶狠狠的骂。
初诺心寒悲凉,她不作声,也不想再看母亲一眼。
是啊,人家是一家三口,她是多余出来的,才会在父亲去世后被母亲差点送进孤儿院。
程如芳尖牙利嘴,威胁着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出什么事,你也别想好过!要不你就快去弄点钱来,弄不你就等着倒霉吧!”
亲生女儿不是女儿,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是亲儿子。
她看透母亲的偏心无情,也没有别的言语,只是一再重复着:“我没有钱,我一个高中生拿不出十万块,您不要再找来了。”
程如芳气得跺脚,冲她喊:“我不管!我告诉你,我儿子死了你就是罪魁祸首杀人犯!”
她用双臂抱紧自己,平静道:“那您可以去报案,说我是杀人犯。”
说罢,初诺不顾身后母亲的高声尖嚷转身离开。
这里离保安室不远,程如芳也不敢贸然伸手拉她,只能戳着女儿脊梁骨骂。
她全当是垃圾,左耳听右耳出。
冤大头——她上辈子已经当够了。
*********
初诺回五号别墅的半路上碰到出来晃荡的仲野。
如瓷娃娃般明艳精致的姑娘冲他一展笑颜,仿佛刚才的糟心事从未发生。
她需要乐观的面对生活,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脆弱想不开。
更要带着眼前这个少年走上正道,同样好好努力地活下去。
她见他出来晃,好奇地问:“你出来干什么?”
仲野眼神躲闪,冷硬地说:“倒垃圾。”
他是真的倒垃圾,倒了一大包纸质垃圾。
每一张垃圾都让他怒气值狂飙。
“刚才那个女的真是你亲妈?”他真的不是故意去听,实在是程如芳声量太大,僻静的别墅区都是女人尖声的叫骂。
娇柔纤弱的姑娘环抱双臂,轻微颔首,语气听不出悲喜:“嗯,是我妈。和方锦梅比怎么样?我感觉她俩半斤八两。”
仲野侧目看着她柔顺乌发的头顶,瞧不清她此时此刻的神情。
她和他的情况不一样,方锦梅不是他亲妈,所以他无所谓。
他以为,这个姑娘会哭的昏天黑地,会埋怨母亲的偏心。
结果这个看起来娇弱明艳的姑娘比他想象的成熟坚强的多。
她对亲生母亲好似早有防备,那种仿若看穿一切的平淡无波,像是经历种种磨难后回归人间的天使。
少年心脏剧烈有力的跃动着,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己血液里澎湃的炽热,那种炽热开始渐渐融化万丈冰川。
这一切还要归功与她。
这个来到地狱拯救他的小仙女。
********
今晚仲爸爸和仲泽留在集团和董事高层开会,方锦梅是不会单独和两个孩子相处,所以肯定也不会早回来。
晚上八点,别墅里只有心不在焉的暴躁少爷和房间里温习功课的好学生。
倏然,一通电话打到仲野的手机,来电显示人是温习功课的好学生。
暴躁少爷胡乱抓了一把头发,看着来电显示挑挑眉。
他不懂好学生的心思,啥玩意儿?这么近下来说一声不就得了?
“干什么?”他接起手机,唇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打电话的姑娘似有难言之隐的支支吾吾:“仲野...我...我那个来了,你能不能帮我去买一下卫生巾?”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俊颜染上些晕红。
“拜托你了,我现在出不去房门......”姑娘说话音量越来越小,她的害羞已经透过听筒传到他耳边。
暴躁少爷阖眼扶额,他是真的服了。
“好,我现在去,你等一等。”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