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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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小满踩着预备铃进了教室。

    “满满”方原原坐在位置上冲他招手, “我帮你带了早点。”

    薛小满走到方原原身边的位置, 放下书包, 瘫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快去交作业。”方原原掀开豆浆盖子, 轻轻吹走热气,“来先喝一口,不烫了, 班主任还没来呢,我替你拖住了班长。”

    高三开学, 他那一头鲜艳的绿毛已被父母逼迫着染回黑色,他脸小,五官也可爱,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好学生乖宝宝。

    交过作业后,薛小满整个人趴在课桌上“呼真是累死我了。”

    方原原趁机朝他嘴里塞了个小包子“你早上怎么来这么晚啊又跟你爸吵架啦”

    “还能怎么样”薛小满没好气道。

    他愤愤地嚼着包子,仿佛这是薛明贤一样, 咬牙切齿中又带着点忧伤“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高三开学已满两个月。薛小满刚到家那几天, 薛明贤兴许是被他吼的那几句唤醒了良知,父子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处了几天。

    不过也就那么短暂几天,之后又恢复了原汁原味的相处墓室, 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经常吵得莫名其妙,全是薛小满单方面地挨训。

    薛小满习以为常, 次次都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能还口就还口, 能还手还手的机会基本没有, 他这个小身板是打不过薛明贤的,只能说点过分的话气他几句这样子。

    而以开学两个月为时间点来计算的话,他离开小青山有三个多月了。

    差不多有一百天了。

    此时坐在教室里回忆起来,那月色星光,萤火烟花就像梦一般。

    梦终究一场,如今生活恢复正轨,心中再意难平也要暂且搁置。

    只是那颗因心动而埋下的种子,早已发了芽,在心跳声中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

    上午十点大课间,成怀跨越了整个走廊,从千里之外的一班走到走廊另一头的十班来找他的两个发小。

    三人就于市立普高,学生按成绩高低从一班排到十班,学生每逢大考调班。是以后几班的学生如果成绩优异,是有机会冲入前面的班级,反之亦然。

    成怀的成绩在整个市里都拿的出手,高中三年一直在一班没掉出去过,而薛小满方原原两个学渣则一次都没有冲出过十班。

    “成怀呀。”方原原的位置靠走廊过道,率先看到成怀,忙不迭打开窗户,冲他伸出双手,“你给我们俩带什么好吃的啦”

    成怀无奈地看着他“我是你俩的饲养员吗”

    薛小满在吃早上没消灭完的小包子,含含糊糊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作甚”

    “我刚才在办公室。”成怀淡声道,“听你们的班主任念叨你俩的月考成绩,我没听错的话,你俩包揽了年级倒一倒二。”

    薛小满和方原原俱是心中咯噔一声,薛小满手里的包子都吓掉了。

    成怀看着他说“你晚上回家前做下准备。”

    薛小满捡起那个脏掉的小包子,扔进垃圾袋里,心中不是滋味。

    不是因为成怀的话带来了坏心情,而是回家可能又要挨吵了。

    看着那个沾了灰土的小包子,他突然觉得这样十几年一直吵吵嚷嚷的生活一点都不值得留恋。

    明明都习以为常了。

    果不其然,他是年级倒数第二。

    果不其然,晚自习到家后,薛明贤因此又臭骂了他一顿,方美兰在一旁煽风点火。

    从九点一直骂到十一点,直到薛小满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还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声音。

    “真是气死我了,考这个分数还这个态度我真是白养他十七年了”

    “哎消消气消消气,跟你说个高兴点的,以楠这次全部是a呢,根本不用操心。”

    “看看以楠多好学,再看看他,我真的是哎这个分数连专科都上不了”

    薛以楠是薛小满同父异母的弟弟,小他三岁,打小就被送到国外书了。回家时间不长,放假时间和国内寒暑假也错开,故而和薛小满没有太深厚的兄弟情谊,但也不像方美兰那般。

    “考成这样你再生气也没用啦,不如给他报个补习班好好补补也行,省的再天天往外跑不回家。”

    “就听你的,这么安排下去吧。”

    薛小满摊开了今天的作业,在他们夫妻俩的谈论声里看了两道题,然后突然把笔一扔,靠在椅子上,捂上了眼睛,阻挡那丝丝缕缕刺目的灯光。

    同时另一只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上。

    一下,两下,三下。

    怦,怦怦,怦怦怦。

    在后续的心跳中,薛小满长出一口气。

    离开小青山的这么六十多天,每次吵架,或者遇到烦心事,他都会做和刚才一样的动作,仿佛这样能摸到那颗发了芽的种子,仿佛能得到慰藉一般。

    说是大梦一场,但因刻骨铭心,很难彻底忽视它的存在。

    看着指缝中透来的光,薛小满眯了眯眼睛。

    小信哥哥现在在干什么呢一定也开学了吧。

    这个点应该已经到家了吧,是在写作业呢还是在忙着喂牲口呢

    开学的他又怎么兼顾繁重的学业和操劳的生活呢

    薛小满又眯了眯眼睛,索性关了灯爬到床上。

    他记不清自己和陆修信之间的最后一句话了,只记得陆小余转达的话。

    “因为他想有朝一日,亲手送给你。”

    这怎么亲手送啊,薛小满起初听到这话时,心中满是兴奋和期待,因为这表明,有朝一日他会拿到那份十七岁时的礼物,会和小信哥哥再见面。

    他甚至还幻想过许多种和小信哥哥见面的场景。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心中的期许也逐渐被现实取代。

    陆修信因为身在偏僻落后的小青山,上学晚,十八岁了才刚刚上高二,还需两年才能走出穷山恶水。

    两年,七百三十天,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

    且不说时间,全国成百上千所高校,谁能保证两人会去一所大学。高三的情侣尚不能保证,更别提相隔千里又没有联系方式的两人了。

    薛小满在黑暗中长叹一口气,觉得简直越想越绝望。

    旁边的手机亮了起来,是发小三人群众方原原发来的消息,来问他的难兄难弟如何了。

    可爱的原原满满你怎么样啊

    佛系小满挨骂了呗还能咋地

    可爱的原原我挨打了大哭

    成怀

    成怀用不用我去你家解救你

    可爱的原原别别别,别我爸看到你这年纪第一,恐怕又会揍我一顿呜呜呜

    佛系小满你作业给我抄抄,我不想写了

    可爱的原原你疯了吧满满年级倒二抄年级第一的作业而且我挨打到现在还没写呢

    成怀保重

    一通插科打诨后,薛小满放下手机,强迫自己又坐回书桌前。

    想那么多都没用,薛明贤虽然骂自己,但这个成绩也确实惨不忍睹,满分七百五,自己才考两百八,的确什么学校都上不了。

    他的小信哥哥学习可是一顶一的好,可不能等见面时对方考上好大学,自己还在复吧这多没面子。

    他撕掉一张作业本纸,用马克笔在上面工工整整写上“努力学习”四字,又用不甚精湛的画功在旁边画了青色的小山,一只大白鹅和几只小黄鸭,还有荷花,苹果等回忆。

    最后在最下面画上两个小人,一个是他,一个是陆修信。

    四角贴了胶带,这张承载了目标和记忆的纸被贴在书桌前的墙上,不偏不倚正中间。

    薛小满满意地看了看,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提笔又补了一行小字“才能和小信哥哥见面。”

    或许这四字真的有些魔力,他全神贯注地完成各科作业,又把需背诵的课文熟,这才去睡觉。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他做了个美梦。

    梦里的他成功地考上了滨城大学,而陆修信在一年后也入学滨大,成了他的学弟。他和陆修信手拉手坐车去见妈妈,妈妈给他们做了巧克力馅的牛角包,满嘴满心都是甜蜜。

    梦境太过美满,以至于薛小满醒来时还有些恍惚。

    直到张阿姨来敲门喊他起床,这才将他拉回现实。

    今早薛明贤和方美兰都不在家,他吃早饭时不自觉地哼起了歌。

    “小满今天心情不错啊”张阿姨问。

    薛小满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两声,低头吃早点。

    如果那梦能成真就好了,他想。

    但薛小满不知道的是,梦大多都是反的。

    至少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与陆修信的重返会是那样的场景。

    来年六月,风树飘摇,雷声滚滚。

    附近电箱发生爆炸,连成片的别墅群齐齐停电,大雨前夕,屋内闷热无比。

    薛宅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低气压。

    薛明贤坐在沙发上,方美兰坐在一旁,这里似乎成了他们训斥薛小满的专座。

    薛小满照旧站在他们面前。

    一场暴风雨在所难免。

    往常的薛小满可能并不把夫妻俩训斥自己当回事,但这次他是实打实地害怕了,从心底里害怕。

    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他只考了38分。

    落榜。

    “噼啪”一声,尖锐刺目的闪电割裂阴云,在要碾碎天幕的滚雷声中,大雨如期而至。

    薛小满的面庞被短暂地照亮,很快又暗淡下来。

    他紧攥着拳头,大脑一片空白。

    其实这半年来他并没有偷懒,自打那次考了倒数第二,他写下“努力学习”后,真的有遵守此言,并且次次成绩都比前一次高,从28到3,到32再这次的37,进步虽小,但证明他有一直在努力学习。

    但他的底子实在是太差了,头两年打基础时没有跟上,到最后一年再多付出也只是亡羊补牢。况且方美兰没有像之前同薛明贤说的那样给他报补习班,薛明贤更是年后一连出国好几个月,前两天才刚回来。而且他也有自己报网课私下学习

    可能不称心如意,但他真的是尽力了

    薛明贤黑着脸,不知第几次刷新了查询分数的界面。

    不管几次,都是37,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屋内安静无比,只有窗外暴雨声不绝于耳。

    突然,“嘭”一声打破平静,声音大到振聋发聩。

    薛小满反应过来时,他身前不远处的茶几已经倒了,连带放置于上的电脑和杯子,都摔得粉碎。

    同时天外一记炸雷,加重愤怒的声音。

    碎片滑到薛小满脚边,反射出凌厉的光,他紧张至极,大气都不敢喘,紧攥着的拳头也开始发抖。

    他好久没有这么害怕过了。

    方美兰似乎也被吓到了,难得地帮薛小满说了句好话“你别这么激动,吓着孩子就不好,这次考不好又不是”

    “你闭嘴”薛明贤盛怒之下,几乎是吼了出来。

    方美兰立即噤声,投了可怜的目光给薛小满。

    张阿姨紧张地站在不远处,这次也不知道怎么拯救薛小满了。

    薛明贤气极,拿起手边的靠枕朝薛小满砸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给我跪下”

    薛小满咬着后槽牙,由着那靠枕砸在自己脸上。一动不动。

    他小时候不是没跪过,现在虽满心恐惧,但他并不想动。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薛明贤狞笑着起身,四处寻找着可用的工具。

    最终他把沙发上的敲背棒拿在手里,走上前去。一棍敲在薛小满的手臂上,顿时就见了青。

    手臂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但薛小满低头咬着牙,死死不发出一点声音。

    薛明贤看他还在犟,更来气了,拿着敲背棍又连着好几下,次次都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实打实地敲在肉上。

    那敲背棍是由一个塑料手柄加一截弹簧,以及弹簧最上方的一个橡胶圆球组成的,此时手柄和弹簧连接处已出现了松动。

    “那个明贤啊”方美兰颤抖着声音说,“你也消停吧,别,别这么打下去了。”

    张阿姨更是揪心,看着一声疼也不哼的薛小满直掉眼泪,小满平时多娇气多怕疼啊

    薛明贤熟视无睹,手下不停,咚咚咚的声音和他的谩骂声就没断过。

    “我叫你考37分,叫你考37你不嫌丢人我还觉得丢人”

    “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回报我的是不是”

    “啪”一声,敲背棍的塑料手柄断掉了,橡胶球因为惯性,直接砸到薛小满的脸上。

    薛明贤看他依旧不为所动,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厉声道“给我跪下”

    薛小满趔趄了一下,但依旧稳住了身形,站得笔直。

    他嘴皮嗫喏了几下。

    “说什么声音大点”薛明贤似乎是累了,气急败坏地做在沙发上。

    下一秒,薛小满大声吼了出来,声音里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让人听不出他此时真正的情绪。

    他吼“你凭什么”

    “你养我了吗就要我给你跪”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爸,却从小打我到大,不管是我生日还是生病,你都不会关心我你都会为了陆小余请假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这个女人”他颤颤巍巍伸手指着方美兰,“她都做过什么事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他嘶吼着这十七年的不公和不甘,咆哮出这心头上的苦涩与委屈,在一朝爆发中,声音盖过雨声,誓要让天公来断案。

    “你们那么早就离婚,如果你不爱我妈也不爱我,当初又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妈妈”

    “你从来不管不问我,凭什么这么要求我你凭什么啊,你凭什么啊薛明贤”

    话到最后,他激愤的语气也缓缓无力了起来,音量逐渐减弱,到最后什么都听不清了,只剩下喃喃自语。

    薛明贤愣了好一会儿,他仿佛脱离了盛怒的状态,以一副濒死的状态坐在沙发上,仿佛薛小满字字如刀,将他千刀万剐。

    又一会儿,他看着整个人都在抖的薛小满,淡声道“滚出去。”

    薛小满看都没看过他一眼,转身跑出门,跑进雨幕中

    “哎呦小满啊”张阿姨忙拿了伞追出去。

    此时,“嘀”一声,屋内恢复光明,满地的狼藉暴露无遗,提醒着薛明贤这里刚刚发生了何等激烈的争吵。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心中满是不悦,生气地一甩手上楼了。方美兰忙不迭地跟上去。

    两人走上楼梯后,电视机姗姗来迟地“嘀”了一声自动打开,播着之前未完的新闻节目。

    “台风白夜已登录我过东南沿海的确,全国多地受此影响大幅度降雨,其中东南沿海各省以澈江省伤亡最为惨重,省内又以平洲平江县最为严重。平江县多为山地,而居民大多生活在山中,正是泥石流,山体滑坡的高发地带。具体伤亡信息”

    “小庙山,失踪19人,受伤8人,死亡6人。”

    “小瓜山,失踪9人,受伤6人,死亡5人。”

    “小青山,失踪12人,受伤4人,死亡3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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