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情最后也没能弹完船歌。
两个人走出琴房的时候沈情眼角还是红的,一副被蹂/躏惨了的模样。
宋凛一向镇定,此刻的心也有些慌乱。
从在台下看沈情比赛的时候,他的心就化成了沈情指尖下的黑白琴键,被那双手一直撩拨着,痒痒的。
所以他才会要求沈情再弹一遍,再一次,心跳依旧,缓慢沉重,似要盖过琴声。
他张口:“方才……”
沈情想起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吻,急忙转移话题:“宋先生怎么来央音了?”
宋凛知道他想避开这个话题,刚好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两个人默契地不再提起。
“央音的奖学金一直是分公司赞助的,今天得知有比赛,想着……”宋凛突然收了声,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没什么,随便走走。”
本来是想说,想着你可能会去。
沈情本来也不好奇,闻言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带着宋凛随便走了一圈,便找个借口溜了。
下午被放了假,沈情本来想着体检看看出了什么毛病,但是体检一般得早上做,于是先预约了,顺便请了后天早上钢琴表演风格研究的假。
次日晚上七点刚好是颁奖音乐会,地点还在1001演奏厅。
沈情心惊胆战地悄悄进去,环顾一周发现宋凛并没有闲到颁奖也来,于是松了口气。
赞助公司派来的是个策划副科长,正在台上致辞。
那看来宋凛肯定不在了,这次院长副院长都不在,就剩周教授在颁奖现场。
沈情放松地坐在选手席,等着主持人宣布获奖名单。
“下面让我们有请,一等奖得主,”主持人捏着提示卡,故意顿了一下,“沈情!”
沈情起身,上台领奖,颁奖的刚好是周教授。
两人对视一笑。
周教授小声说:“行啊沈情,平常上课没看出来,这次真有你的。”
沈情笑容不变:“还是您教得好。”
周教授意有所指:“肖邦国际比赛明年举办,我以后会监督你练琴的。”
沈情:“……”
以后兼职就更难了。
考虑到最近身体原因,领完奖沈情在座位上跟黄经理发消息,请了个长假。
他总疑心自己是不是烟酒缠身,所以肠胃出了什么大问题,因此也不敢去酒吧上班了,等查出来原因了再去也不迟,不然钱的连医药费都不够,才是真的可悲。
刚发完消息,旁边坐下个人,看起来有点熟悉。
他跟沈情打了个招呼:“沈同学决赛弹得不错。”
沈情微笑点头。
“但是,尾声却是一塌糊涂呢。”他靠在椅背上,朝沈情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一连飞错了几个音,我在下面听得差点笑出声,结尾也有些太脆了。”
来砸场子的?
沈情突然想起来,这个人刚刚拿了第二名。
于是他附和地点头:“是的,我弹得太烂了,也不知道评委怎么这么不权威,还是别当老师算了,你来当比较好。”
对方成功被气到了,冷哼一声:“不过是赞助公司安排的奖项。”
沈情还没想清楚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人已经被气走了。
他只当遇到了个神经病,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去医院体检,主要是肠胃方面和血检,沈情总怀疑抽烟喝酒伤了身体,年纪轻轻重病缠身,心里说不慌那是假的。
不过怎么说,虽然我抽烟喝酒,但是我是一个好男孩。
老天爷一定要眷顾你的好男孩。
空腹做完一系列体检,沈情又累又饿,他本来打算去买碗螺蛳粉带回学校吃的,想想太刺激了,于是作罢。
一边刷微博一边往外走,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略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沈情回头,只看到一片衣角挤进了人群中。
他心里发紧,喉头一热,奋不顾身又挤了回去。
一路摩肩擦踵,浑身都要被磨掉一层皮,他终于攥住了那人的衣角。
沈情几乎是喊出来的:“吴青!”
吴青带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了下半张脸。
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沈情,他显然有些意外和紧张:“情哥。你怎么在这儿?”
周围都是人来人往,过往行人的衣角冷漠地擦过他们的背。
吴青看了眼四周,带着沈情往后面的住院部楼走:“这边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情心情复杂,前不久他还担心不已的人,如今正好好站在他面前,他有千言万语想问,嘴巴却像缝上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在住院楼的13楼站定。
沈情趴在栏杆上,俯视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小时候看蚂蚁搬家。
微风拂过他脸侧的发,刺得皮肤痒痒的。
他尚在思考怎么开口,吴青从兜里掏出了一盒蜜桃爆珠。
一切都在不言间。
沈情心绪万千,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最近戒烟。”
吴青笑了笑。
沈情以为他不信,便又认真地说:“今天体检也是为了这个,暂时不敢沾烟酒了。”
吴青把帽子取下来:“我知道。我也戒了。”
戒了。但还是在兜里习惯性装一盒你最喜欢的味道。
沈情注意到他眼睛里还泛着红血丝,眼皮已经肿得不能见人了。
这哪里有那个酒吧最受欢迎的男孩子的样子。
他本应光彩照人。
“你怎么……”沈情喉头发酸,“最近怎么样?黄经理说你一直都没去上班,也不请假,我们都很担心你。”
吴青苦笑:“我要离开了,怕跟你们说,索性就不告而别了。”
沈情一怔:“那你去哪?”
吴青:“哪来的回哪去。我妹妹的病严重了,我没什么钱了,带她回去,落叶归根,起码还能和我妈做个伴儿。”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视人世间的苦难与离分,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却让沈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生活可以这么苦。
“那伯母……”
沈情安慰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吴青打断了。
他的神色淡淡的:“我妈死了几年了。”
那个总是跟他嬉皮笑脸,遇到陌生人还会害羞的男孩,终于被剥下了所有糖衣,露出最里面的苦涩来。
沈情看了很久的人群。
挤来挤去,杂乱无序,却各自奔波,穿梭在各个窗口和诊室。像缩小的人世。
良久,他转头对吴青说:“别走。你妹妹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那一瞬间,沈情的眼睛亮如星子。
在京市,已经很少能看见星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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