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绎云丸炼制好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全身骨头酸疼的厉害,头也昏昏沉沉的,一整天水米未进,但她已经累得感觉不到饿了。
可是不能不吃,好在这几日她开始炼药之前就在锅里煮上粥或者熬上一锅汤,这会儿都是热得现成能吃,也不用她拖着疲累的身体再做饭。
为了炼药,她的帐篷外除了笙箫默临走之前设下的结界之外,她还自己又设了一个小型的阵法,确保自己不会被打扰。
此刻阵法毫无动静,笙箫默还没回来。
不过漫夭还是暂且关闭了阵法,将帐篷的帘子掀开,一边喝着已经炖烂的雪莲萝卜汤,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
帐篷所在之处是密林的最外围,植被多是灌木,高大的乔木比较稀疏,所以还能看到漫天的繁星。如果漫夭会观天象的话,说不得此刻能从这星河中看出笙箫默平安与否,或者如果她能掐会算此时也不必这么忐忑不安。
遗憾的是她两样都不会,她不信命。
她信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她信的是自己。
纵使她常说什么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不必强求,但在她自己看来这句话就是狗·屁,一切都由上天注定了人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反正最后该来的逃不脱,该走的留不住。
所以蓬莱藏书阁里那么多的书她差不多都翻了个遍,却一本关于参演天机的书都没看。
什么由天象卜测吉凶、掐指一算,或许真有什么道理,但在她看来都不靠谱,所谓的星星月亮,有什么稀奇,她又不是没见过人类从外太空拍回来的照片!
再说知道命运的轨迹就真的好吗?漫夭一直觉得预知未来是给自己的脚上套上了链条,给自己的心上加了个笼子,怎么蹦跶挣扎最后都跳不出已知的园囿。
因此,即便这一世已经有了修仙这么不科学的事,她还专门认真研究过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可她也从来不想接触测算未来这些方面,有那功夫,她宁愿弹个琴唱个曲儿做一顿好饭邀三五友人大吃一顿共醉一场。
所以漫夭此刻的观星就纯粹是观星而已,是纯视觉动作,不掺杂半点脑力劳动。
快到月底了,月亮是窄窄的一个弯儿,不是很亮,难得的是星星很多,很亮,夜空给人的感觉很是浩瀚。
算不得良辰,也谈不上美景,但漫夭还是喝了些酒。
不醉,微醺。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心无杂念,却还是记得将阵法开启,帐篷的帘子放下,动作迟缓的擦了脸洗了脚刷了牙散开头发,然后卷着被子躺在铺着雪狼皮的榻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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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漫夭挂心的笙箫默此刻确实算不得好,但也性命无忧。
身上的衣服已经明显不是他进入密林时穿的那件,但上面条条缕缕,仍旧破烂得不成样子,不难想象他之前的那件衣裳是个什么下场。
如漫夭猜测的那样,笙箫默的确是进了密林中心那处被设了禁制的地方,进去之后他才发现那其实并不是禁制,而是一处阵法所在,进入其中的人全身灵力都似被禁锢,法术半点使不出来,传讯符之类的都不能用,好在即使不能用法术,内力剑招总是能使,纳戒还能存取物品,一路上倒也应付得来。
只是可惜了身上的衣物,修仙之人所穿皆是宽袍大袖,这样的衣物平日行止间飘摇洒脱,看着就飘逸好看,然则这种优势在密林里就完全变成了累赘,失去了灵力的加持,普通布料的衣服在枝桠横生的密林里被钩扯的不成样子。
不能缩地成寸,就意味着笙箫默每走一步都要被左右树枝拉拽,短短一段路衣服就被扯成了条状,后来还是他把袍袖衣摆都都用布条裹在身上这才好些,但也仅仅是好些而已。
短短几日,笙箫默可以说是历经了从出生到现在最为狼狈的一段日子,好在他最终还是找到了银鱼。
然而问题又来了,银鱼最好是在鱼还活着的时候用灵力包裹其身,火元素覆盖其上微微炙烤后立即食用,这样才能够保证银鱼自身的灵气不逸散,可是此刻漫夭在密林外、他的灵力动用不得、银鱼离开此处之水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死,而且他所处的阵法他并未见过说不得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事情到这里就陷入了死胡同,笙箫默观察了银鱼整整一天,才想了一个法子:从银鱼生存的湖底取了一块石头,用内力将其挖空,做成一个一尺见方的石槽,又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在石槽里刻上扩展空间的符文,向里面注入湖水,把银鱼放了三条进去,连带着还有银鱼吃的一些水草浮游生物等。
不是他不想多找几条银鱼,只是这银鱼总共也就见着五条,天才地宝生存不易,不能断其根脉。
这法子虽然粗糙,但好歹解了燃眉之急。
在做这些之前他认真揣摩了整个阵法一番,直到有些想法才动手把银鱼装进石头挖空的鱼池里。
当下,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阵法,只要离了阵法,见到漫夭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儿,如此才能保证银鱼到漫夭面前还是活着的。
再者他入密林已经有半个月,此前说的是半月就回,如今还未回转,她担心漫夭会进密林里来寻他。
不能使用灵力,银鱼也不能放入纳戒,笙箫默不得不把这个一尺见方的石槽托在手中,计算着阵法的走向一步步试探着。
阵法并不是什么凶阵,他查探过,是一种圆阵,一般来说圆阵主防御,以迷惑为主,这样的阵法布置往往是在环形围守着什么东西,要是单单笙箫默一个人的话,说不得还会有心情深入探探是什么,如今外面有人等着他,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了,只想早日出了阵法,少让人担心。
他发现银鱼的地方在阵法中间偏外的地方,离真正的核心还有些距离,从他走过的路径来看,越是往里走,阵法越是凶险,此时他有心退出所以便不再深入,绕着外围寻找出口。
大约是当初设下阵法的人也不是什么狠心之人,阵法确实变化多端,但都不是致人死地的绝阵,却是要人走很远的路,当然,也就是笙箫默这样的修为,灵力被固却也不用寻常吃喝,走些路罢了,不值当什么。
圆阵以层层环形堆叠,离开必须将自身所在那一环和之前走过的所有环阵都走一遍。
整整五天,笙箫默一直没有停下来,左手托着装有银鱼的石槽,右手一路掐指算着阵法变化,日夜不停地走,终于走出了阵法。
脱离了阵法的禁锢,体内的灵力开始慢慢流转恢复,笙箫默长舒了一口气,笑叹:真算得上把这辈子的路都走完了。
随手幻化出一面水镜,笙箫默简直不敢相信水镜里人像是自己。
谁不知道长留儒尊是朗风霁月风流倜傥的人物?那脸上不知在哪蹭了一片灰,一身衣服——不,已经不能算是衣服了,充其量就是布条布块儿,这比之前在观世石里看到的旷野天强不了多少!!头发因披散着碍事儿被他包在头巾里,此刻也是鬓角松散……
就这身装扮把他仍在长留销魂殿里都未必有人认得出他是儒尊,说不得摩严师兄还会以为他是哪个七杀贼人幻化,打杀上来。
就这副尊荣,笙箫默再怎么急着见漫夭也不会立刻就去。
四周结界一展,身上的破布条被直接脱下来化为灰烬,水系法术派上用场,从头到脚细细冲洗一遍。
这种时候他就开始想念漫夭此前准备送给他的那顶帐篷了,可惜当初跑得太快,漫夭准备了那么多他就穿了件大氅,其他的什么都没带。
还好那件氅衣他怕密林给划破了,一直放在纳戒里没有穿出来,否则也难逃成布片布条的结局。
他的纳戒里存放的东西很少,此次下山除了漫夭给他做的那一身也就带了两件衣裳,此刻都已经葬送在这密林里了。
简单清洗了一下身子,将漫夭给他做的衣服穿上,那件大氅被他披在外边,头发重新侍弄好,转身又是玉树临风潇洒俊逸的儒尊一枚。
其实还是略有不足,此次密林之行主要是行走,往日里纤尘不染连鞋底都干干净净的白靴如今即使被扔了一打除尘诀仍旧颜色暗淡了许多,可是他的纳戒里并没有放靴子,毕竟他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一日,早没准备。
这次回去长留一定得让十一往销魂殿多送几双白靴子,在纳戒里放个三五双,还有衣袍也是,得多备几套,笙箫默口中默默念叨。
对着水镜转了好几圈儿,再没发现什么不妥,笙箫默才将水镜撤去,手托起石槽口中轻念法诀,身形瞬间消失。
等到笙箫默回到漫夭帐篷所在的地方,天光微亮,五月的太阳升起的早,不过卯时初刻。
此时漫夭许是还没起,笙箫默不想惊扰她,再者发生了之前的事,他……有些怕见她。
落足无声地进入结界,本想着轻盈些,却一脚踩进漫夭之前布置的阵法里,阵法瞬间启动。
帐篷外的动静根本瞒不过漫夭的耳朵,出门在外她即使是睡着了也睁着一只眼睛呢!
睁眼的片刻就闪身出了帐篷,看着站在阵法里的那个人,漫夭只想微笑。
挥手将阵法关闭,笙箫默眼前的幻境瞬间消散,抬眸看向帐篷口,那里站着一个人。
没有了阵法似真似幻的阻隔,两人相距不过数米,此刻他看到的就是她灿烂的笑容。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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