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 最终陆沅没有动她。
林朝气得要爆炸, 暴躁地赶人“滚滚滚,既然不想碰有本事以后永远别碰我。”她越想越气, 专挑男人最听不了话说, “我看你是不是不行”
陆沅拉住她的手。
往下。
“再说一遍,我到底行不行”陆沅额发被汗沾得半湿, 被她气得都要笑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半点不知道矜持,过来第一天就满脑子邪念, 想着怎么睡男人。”
林朝摸着烫手山芋似的甩开手,脸已经红到快要焦了,根本就是恼羞成怒地冲他一通机关枪似的扫射“你搞性别歧视啊, 就准你们男的想,我们女的就不能想谁规定的你规定的啊男权社会果然不得了,你们男的有本事去搞个专利好了”
陆沅淡笑着听她抱怨完, 将她的脑袋抱住, 他的下巴在她头顶来回摩挲数下,用两个字制止了她的喋喋不休“我想。”
林朝瞬间闭嘴。
“而且我敢保证,我比你更想。”陆沅继续说。
“那你在等什么”林朝嘟囔。
“我们先走走谈恋爱的流程。”想到接下来要说的成语, 陆沅笑起来,“不要操之过急。”
“靠。”林朝骂了一句。
中华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他们自高考前一天把关系确定下来,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大部分时候陆沅都在澳洲读书, 而林朝在国内忙着准备出国的手续, 偶尔放假他回来几天,蹦擦擦忙着聚在一起,为照顾倪名决的感受,他们两个不会过度亲密。
谈恋爱的流程,他们确实没有认真经历过。
其实也无非是约会看电影,一起富有浪漫气息的旅游景点打个卡,浓情蜜意的时候黏糊得不可开交。
不过都是单独居住的成年人了,而且正处热恋期,其实事情也没有拖太久,在一个氛围合适的夜晚,约会完陆沅送林朝回家,没有离开。
这是每个女生一生中仅有一次的重大仪式,意味着她从此告别女孩的身份,从生理意义上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夜很深,也很漫长,幸福和甜蜜盖过痛楚。
黑暗里,树梢在月光下的影子投在窗帘上,无声守望。
事后,陆沅抱林朝一起洗了澡,再回到床上,他有些歉疚地问她“还痛吗”
林朝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她把头埋进他颈间,忍不住笑“草,陆沅,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别老说脏话。”陆沅在她背上一拍。
林朝才不怕他“我没说脏话啊。”
过了会,她狡黠地说“那不是个语气助词,是个动词。”
他以为就他会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吗
谁不会啊。
林朝与傅明灼的联络非常频繁,每日里微信从早到晚不断,不过林朝没有把自己和陆沅做到最后一步的消息告诉傅明灼。
事情太过,即便是好闺蜜她也不想分享,她希望这是她和陆沅单独的回忆。
林朝记得自己最开始认识陆沅的时候,光是看到他,或者和他说几句话,她就会很高兴。
后来有了私下的联络,她可以抱着两三页的聊天记录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看。
再后来,他成了她的陆老师,教她功课,替她保守秘密,她为每一次微不足道的关系进步沾沾自喜。
陆沅跟她告白的时候,她觉得世界上最幸福也不过如此了。即便陆沅心里仍为一个故去的人留着位置,可在巨大的欣喜面前,她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她愿意去包容一切。
头大半年,他们不住一起,住所隔得不远,一周有那么两三天一起过夜,剩余时候各回各家。
有次连续在陆沅那住了三天,早上起来林朝看着他穿着睡衣在厨房煎蛋做早饭,突然产生一种恨不得就此老去的满足感来,以至于再也不想走了,她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我明天搬过来,好不好”
“搬过来干嘛”陆沅明知故问。
林朝张口即来“省点房租咯,浪费两份房租没必要。”
陆沅随手关了火,把她抱到一旁水池台上,平时正人君子的人一旦耍流氓最是要命“懂了,原来是我没有喂饱你。”
顺理成章地,他们搬到了一起居住,开始朝夕相处的生活。
同居的所有支出几乎都是陆沅负责的,他坚持不要林朝分担,林朝知道他家里不差那几个钱,但她不是好意思长期花别人钱的人,即便是男朋友。
每当她过意不去想一起分担,他都会拿当时她随口扯的借口来赌她“你不是说家里的家产没你的份,随时都有可能要去勤工俭学了吗”
林朝气得牙痒。
这厮真是
先不提她到了澳洲日子过得骄奢淫逸,就光出国留学一项,怎么可能会穷得无法维持正常生活。这人分明就是看穿她当时只是扯谎来骗取他的同情,现在故意跟她唱反调。
他坚持不要她的钱,她只得包下了他的衣包鞋饰,每逢逛街,想必给自己血拼,她更热衷于给他买东西。
“买这么多衣服给我干什么穿都穿不过来。”陆沅一个大老爷们,向来奉行衣服够穿就好的原则,认为买多纯属浪费。
“我只是很享受亲手从外到里脱下我给你买的衣服的感觉。”林朝向来敢说。
她敢说,那他敢做。
陆沅心知肚明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对他有意思,为了靠近他,她使了许多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不过他们几乎不提。
就像他们也几乎不提陆沅的前女友,尽管林朝也非常清楚,陆沅很喜欢她,但陆沅心里有一个角落是禁地,不对外开放,更不属于她。
人是贪得无厌的生物,永远不知餍足。日复一日,他们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亲密无间,可随之而来的,有关陆沅的身心,林朝的掌控欲和占有欲也在日渐膨胀。
她越来越介意那个陆沅心中那个不属于她的小角落。
可她的烦闷几乎无处可说。
一方面,她不知道找谁说,性格使然,她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到了国外,她的社交世界小到几乎只有陆沅一个人,活这么大,真心朋友只有蹦擦擦那几个家伙,倪名决和袁一概不用多说,他们一个是陆沅前女友的亲哥哥,一个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不指望他们会站在她这一边。
林朝唯一的同性朋友是傅明灼,原本闺蜜之间聊聊感情方面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但是林朝想到陆沅的前女友对傅明灼而言,是男朋友的妹妹是一家人,她不想道德绑架傅明灼。
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完全全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说话、给她安慰。
另一方面,林朝没有办法跟陆沅抱怨。
这是从很早很早以前,陆沅就摆明了的游戏规则,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所以她答应会遵守,现在又如何坐地起价,出尔反尔
林朝充分理解陆沅没法遗忘过世前女友的重情重义,他不是薄情寡义不念旧情的人,平心而论,如果她十几年青梅竹马兼男友的人突然因为意外过世,就算她的余生和别人再幸福美满,她也会一直记着他。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不能要求他。”这是林朝安慰自己说的最多的话。
傅明灼邀请林朝和陆沅回国去q大参加元旦汇演,蹦擦擦好久没有一起表演,林朝欣然答应,用陆沅的手机买机票的时候,她输入自己的名字。
输入法跳出来两个名字。
第一个是“林朝”,第二个是“林昭”。
林朝一开始完全没有在意那个“林昭”,可某天夜里,她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灵光一现,她记起蹦擦擦刚成立的时候,群里聊天,几个男生有那么一两次把她的名字打成林昭,她当时还不太高兴地纠正他们「朝」
林朝一直都以为,陆沅的前女友,倪名决的妹妹叫倪霜霜,她听他们提过这个名字两次,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对“霜”这个字都是下意识排斥的。
人一旦对某事有所怀疑,就会化成福尔摩斯,智商瞬间飙到200,可以抽丝剥茧地注意到从前从未注意到的细节。
认识之初,三个男生都问过她一个相同的问题“哪个zhao”
倪名决那么寡淡的人,会在还不熟的情况下对她有特殊的关照。
如果林昭才是倪名决的亲妹妹,她为什么不跟倪名决同姓
对了,很多有两个孩子的家庭都会让两个孩子一个跟父姓一个跟母姓,倪名决的母亲姓什么
一旁陆沅已经熟睡,林朝从床头柜拿过手机,搜索明辉高中的的消息,校董一栏,赫然写着“林幼华”女士。
倪名决的母亲果然姓林。
陆沅侧肋骨的位置的纹身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朝与陆沅第一次发生关系,就在陆沅身上发现了“z”的纹身,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是现在冷静点想来,那个时候陆沅对她的感情不可能深刻到会为她纹纹身的地步。
纹纹身,意味着在纹纹身的那个瞬间,这个人做好了一辈子铭记那人的准备。
「小鬼,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匿名的妹妹」
「她和我同名,对吗」
林朝很快从傅明灼那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陆沅的前女友、倪名决的双胞胎妹妹,就叫林昭。
这些年来所有被忽略的异常,全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林朝自认是一个很潇洒的人,敢爱敢恨,果断决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坐什么,必要的时候,快刀斩乱麻。
可自从知道林昭,她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患得患失,疑神疑鬼,过度脑补。
她不找陆沅摊牌,只是不断自我折磨,胡思乱想,她开始日渐讨厌自己的名字从陆沅口中被念出来,尤其是在床上。
她没法停止想象,也许陆沅根本就是在叫另一个人。他每一句“林朝”背后的深情,都不属于她,或者不单单属于她。
她不想再看到陆沅的身体,他的纹身太过刺目,她没有办法直视。
她甚至想过,也许她之所以可以成为陆沅的身边,会不会是他希望女朋友叫“zhao”的执念,她和林昭同名同姓,同一天出声,是最合适的人选。
也许陆沅从头到尾根本就不爱她。
她想尽一切办法查找林昭在世时的一切,每当多知道一点有关林昭和陆沅的过去,她的痛苦就加赠一分,可她对林昭有无法抑制的好奇心,一面介意,一面不受控制地查找,就像穿上了红舞鞋,筋疲力竭也只能继续舞蹈。
林昭腼腆又内向,白白净净,很是秀气,五官谈不上多惊艳,几乎看不出跟倪名决是孪生兄妹。
倪名决、陆沅、袁一概、林昭四人曾像他们的蹦擦擦一般关系密切。
当年的陆沅远没有现在成熟稳重,生活没有向他重拳出击,他的人生顺风顺水,所以他阳光,也孩子气,眉宇间毫无阴郁之气。
不仅是林朝累极了,陆沅也筋疲力竭。
某天又是爆发了莫名其妙的争吵,其实算不上争吵,是她单方面无理取闹,陆沅只是沉默,包容她,然后默默收拾残局。
就像往常的每一次。
林朝要走,陆沅拉住她,和她展开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开门见山“这些日子以来,你是因为昭昭才不高兴,对吗”
林朝沉默。
他知道原因,她一点也不奇怪,即便傅明灼和倪名决不告诉他,他这般细心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她走了五年了,我在向前看,向前走,林朝,跟我一起,好不好,别再不断回头,为不可能重来的事情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她永远都不可能复活了。”
“那你忘了她,我就向前看。”林朝说。
陆沅沉默片刻,苦笑道“就算我说了,你信吗”
她当然不信。
“我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你。”林朝捂住脸,眼泪涌出眼眶,她的身子靠着墙壁一点点滑落,直至蹲在地上,“我是完全属于你的,我反过来想要一个完整的你,我错了吗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想要一个完整的你,我错了吗”
“也许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林朝嚎啕大哭,“她那么年轻就死了,她已经那么可怜了,可我还要剥夺她喜欢的男孩子给她留的最后的位置,我连一个死去的人都不肯放过。”
“你没有错,是我该说对不起。”陆沅在她面前蹲下来,同样红了眼眶,“林朝,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当我求你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明明那么快乐,我们回到那个时候的简单和幸福,可不可以”
林朝沉默片刻,泪眼朦胧地抬眼看他“你诚实告诉我,从头到尾,我在你身上得到的一切和她有没有关系。”
“没有。”陆沅不假思索地回答,异常坚定,“从来没有,你是你,她是她,我很清醒,如果我因为一个名字,一个生日对你另眼相看别有所图,我很早之前就可以出手,没有必要等那么久。”
确实,除却最开始的那句“哪个zhao”,后来的陆沅都对她相当冷淡,一直到她威胁林天财要跳楼被他撞到,关系才有所转折。
林朝的表情有所松动。
陆沅松了一口气,以为今晚的闹剧终于可以结束,结果下一秒,林朝脸上的表情出现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他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
“如果她复活了,如果她没有死,如果她现在就活生生站在你的面前,我和她,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林朝。”陆沅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没有如果,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林朝倔强地坚持索要答案“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只是说一个假设而已,我,还是她很难选吗”
林朝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狠下心逼自己离开的理由。
她问这个问题之前,就非常清楚陆沅不会给她“你”的回答,这个问题比“你妈和我掉进水里你先救谁”还要没有答案。
她受够了,她厌恶这个怨妇般不依不饶的自己,每次在镜子里看到,她都觉得恶心,舍不得离开陆沅,偏偏又不肯放下芥蒂,不断搞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心理阴暗得连她自己都心惊,窥探一个死去之人存在过的痕迹,嫉妒林昭身上有陆沅遗落的、且再也无法拼凑完全的那部分他自己。
唯一可以解脱的出路,就是离开陆沅。
她必须救她自己,找回那个困在爱情中面目全非的自己。
“陆沅,我们分手吧。”
“我不同意,林朝,我不会跟你分手的。”陆沅去拉她,“林朝,你说追我就追我,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你当我这里是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林朝看着陆沅的眼睛,喃喃自语地重复一遍“分手吧,对不起,是我玩不起。”
跟陆沅分手后的第一件事,林朝删了所有有关陆沅的联系方式,并退了蹦擦擦的群,因着自己的退出让这样一个温暖又团结的集体散伙,她很抱歉,但她没有办法装作若无其事,真正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在分手后当朋友。
第二件事,她去洗了侧肋骨那个“y”的纹身。
她当时就是在这个纹身师这里纹的“y”,也是个中国人,虽是纹身师但自己身上干干净净脸一朵小花都没纹,当时苦口婆心劝过她要她慎重。
不过她没听。
纹身师见惯了把恋人相关的信息纹在身上等到分手最后又后悔的人,这也是每位客人要求纹前任相关的纹身之前他都会劝别人再好好考虑的原因,不过很遗憾,所有热恋中的情侣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心,非要挑战时间的残酷,肯听劝的寥寥无几,越劝还越来劲。
最后懊悔莫及。
纹身师对林朝还有印象,没别的,男人对美女总是印象深刻,当时林朝来纹纹身的时候,他比劝别人更用心地劝过她,并羡慕哪个狗男人运气这么好可以让这样的美女甘愿在身上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活该,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没法全洗掉,会留疤,要洗很多次,而且会很痛,比纹纹身还痛。”纹身师收回视线,一边继续在电脑上研究漂亮的图案,一边心不在焉地给予友情建议,“我建议你在上面纹点自己喜欢的图案,把字母遮掉就好,好看,还不遭罪,一举两得。”
“我要洗掉。”林朝固执地说。
“啧。”纹身师终于抬眼认真打量她了,“这么恨,你是不是遇着渣男了”
“他不是渣男。”林朝面无表情,“我心情很差,不想聊天,你就说能不能洗。”
不管她和陆沅的是如何闹剧收场,她都不想说陆沅一句坏话,从16岁开始,这个少年成为了她最大的喜怒哀乐,他像天上的太阳,指引她走出自甘堕落的深渊的方向,给她勇气和动力。
如果不是陆沅,她现在可能真的就在锦城电大混日子,过着行尸走肉、毫无目标的生活,蹉跎光阴,得过且过,不知明天为何物。
而且和他在一起的这近两年时光,她真情实意地开心过,她尝过爱情的甘甜滋味。回顾青春,她没有遗憾,和陆沅走的这一段路,她从来不曾后悔。
如果再重来一遍,她还是会义无反顾选择追随他。
不后悔,是对一段感情最大的肯定,也是给那对相爱过的人们最大的尊严。
纹身师又“啧”了一声,还是停不住嘴贱“既然不是渣男,那又非要把人家名字洗掉,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林朝掉头就要走。
“行了,回来回来。”纹身师喊她,没好气地埋汰说,“脾气怎么就这么大呢你确定要洗是吧”
“确定。”林朝说。
“确定就躺上去,把衣服撩上去。”纹身师朝操作台努了努嘴,“忍着点啊,会很痛,你还是侧肋骨的位置,更痛。”
林朝照办。
对痛不痛的言论,不屑一顾。
她都心如死灰了,还怕什么痛不痛,再痛难道还能痛过心痛吗
等到纹身师真的开始操作,她还是浑身一颤,脱口而出骂了声“草”。
她收回之前的想法,心痛在的疼痛面前只配提鞋。
头顶灯光明晃晃的,刺得她眼眶发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太刺眼的缘故,她眼角有眼泪滑落,她捂住眼睛,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嘴里小声抽泣着骂道“痛死我了,陆沅你这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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